第八十七章 中洲野修的尊嚴
寒光襲人的刀身,如同一面雪鏡映照着聖師子儒書模樣的面。
又快又急的鬼刃刀,離著聖師子脖子彷彿只差一根頭髮的距離了。
奪命的快刀卻突然停了下來。
兩根細長白凈的手指,死死地夾住了佛頭鬼刃。
聖師子神色淡然,正視着魏明:「不管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好像一點都不耽誤我殺你,現在還有機會,你要退下,我便不追究。」
魏命滿頭冷汗,因為這時這制住的不止他的刀,還有他的人。
他現在甚至連把腳往後撤力氣都沒有。
魏明神色慘白:「我知道你是誰,但那又如何?像我這種人一輩子只要能做好一件大事,我就心滿意足了,哪怕死在這裏,我躺在墳里也會覺得舒坦。」
魏明身上所有冒汗的地方,都在說明他已經怕到了極點,除了那唯獨是那張嘴倔強地不肯承認罷了。
聖師子問道:「就為這一個傳說中的絕世武脈?這樣值嗎?」
魏明低下頭了:「我是野修,我還有一個兒子,如果家中沒有暴富的話,我兒子註定也會成為一個天天受人白眼的野修,但是只要絕世武脈重現中洲,至少你們這些入道真修,便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輕賤我們這些野修了!」
聖師子搖了搖頭:「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江有路今天會死,明天中中洲所有的野修,還是會過上一如既往的生活,被人嘲諷,受人譏笑,不過你的話,完全不用擔心。」
魏明抬起頭,一臉疑惑。
聖師子說道:「因為你永遠看不到明天了。」
話畢,聖師子雙指輕輕一彈,那柄佛頭鬼刃如同一片薄冰一樣,節節寸斷,像是一片片散在空中的雪花。
魏明張著嘴望着空中的刀身的碎片,心中百感交集,這柄跟着走南闖北,大大小小的生死之戰,每次身陷絕境,哪怕自己剩下最後一口氣,只要佛頭鬼刃還在完好地握在手裏,他總是能死裏逃生。
鬼刃刀無數次幫着自己檔下了致命一擊,這刀刀魏明心中的地位幾乎和自己的兒子一樣。
但是今天,鬼刃刀沒能抗過那致命一擊就先行兵解了。
哪怕手裏已經沒有了刀,魏明扔是提起一雙鐵拳,咆哮著,狠狠地向聖師子砸去。
空中依舊飄着那些鬼刃刀雪白的碎片,魏明的拳勢剛剛揮出一半,他才發現那些碎片一直都沒有落地,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只見那些空中飄着的碎片,突然疾速地飛了起來,無數細小的碎片從魏明的血肉之軀中穿了過去。
魏明的身上冒出無數細小的血泉,滋滋滋的聲音,讓人已經聽不清他含糊不清的遺言了。
他倒下了,倒在了聖師子的腳下,倒在塵土之中,鮮血淋出了一片濕淋淋的泥地。
聖師子沒有避讓張魏明的屍體的意思,只見他身影一動,再現身時又恢復了之前那樣閑庭細步的姿態。
看那輕鬆的神態,彷彿剛才並沒有殺人,而且他身後那具還冒着熱氣的屍體也根本不存在一樣。
江府食客中有七八個已經翻過院牆遠遁了。
院子裏還剩下十幾個食客,手提刀劍,在聖師子的前路上等着他。
聖師子看了他們一圈:「你們當真不怕?」
說完聖師子還微微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屍體。
眾人臉上神色各異,但都帶着一絲絲的恐懼,但是他們仍然沒有退。
其中一個老者說道:「我也不知您是儒家的哪位高人,中洲是絕世武脈,是唯一一個能拯救我們這些野修,給我們漫長而徒勞的修行人生指明前路的先天高人,懇請閣下高抬貴手,日後中洲所有野修必然感念閣下的恩德。」
聖師子道:「剛才地刑神君的話,我想你們有人也已經聽見了,於儒家的情理,我今日必然要走這一躺的。」
久未開口黑影,抖動了一下身子,分出兩個黑影來,兩個黑影將重傷的朱明月輕飄飄地抬向了江有路身邊。
黑影道:「不愧儒家的二把手,萬事皆是身不由己,而絕對不是什麼為了自己的自私自利。」
聖師子轉頭看向黑影:「那兄台你呢,你敢說你下這一盤大棋,不是為了自己謀心?」
黑影道:「我有私心啊,我的私心便是讓中洲那些抬不起頭,只能靠在別家大宗門做食客的野修,要一個抬頭的機會。」
黑影的話,讓一眾食客都盯想起了各自在中洲堅難求生的經歷,不免引起一陣感觸。
聖師子抬起一隻腳猛得往上一踩,站在前面幾排的食客直接被地下突然竄出來的巨力掀上了天。
聖師子語氣中含着一絲慍怒:「我最討厭那種隨便說兩句體己話,就能莫名其妙感動起來的人,這樣的人,又蠢又該死。」
那些重傷的食客,不知道為什麼聖師子會突然發怒,所有被巨力衝擊的人,這時候都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黑色的影子如風中細紗般被吹散,轉眼間便在聖師子身前三丈之前,凝成了一個人形黑影。
黑影道:「聖師子如果有什麼怨氣,儘管往我身上撒,畢竟我應該還能免強算得上是個主謀。」
聖師子扯了扯嘴角:「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這麼熱心,還口口聲聲稱是為了中洲野修的尊嚴。為什麼明明是第一天見你,我就已經這麼討厭你了呢?」
黑影道:「緣分分好壞,你我之間的緣分應該算是壞緣分吧。」
聖師子道:「既然是壞緣分,那還是早點斬了這份壞緣份的好,免得以後老是覺得混身不舒服。」
聖師子雙后負於身後,驕傲地看着黑影,口中喊道:「劍起!」
突然地下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像是有地龍正在地下東奔地竄一樣。
在黑影和聖師子中的平地上,一把紫氣縈繞的書生劍衝天而起,帶地地下滾滾塵土,紫劍發出的紫氣瞬間就將整個天空都染成了紫色,彷彿在向天上的神帝宣示著自己人間神器的地位。
聖師子屈提一抬,長指便迴轉到他的手中。
聖師子凝視手裏的長劍:「我這把劍,名喚紫水東流,不知道有沒有能不能試出兄台的根底。」
因為黑影從出現開始,身上蓋着那層薄薄的黑氣就不曾散去過。
而聖師子的修為居然看不透那層護體黑氣。
這讓聖師子為了穩妥起見,祭出紫水東流來,按理未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實在是不想動用這把劍的。
江府食客傳出一聲驚呼:「是他。。。。是儒家的那個血儒!!!我師父就是被這把劍。。。。生吞了的!」
劍能吞人?聽着像是笑話,但在中洲儒家的血儒手裏,這就不是笑話,而是一個殘忍的事實。
食客中另一個也出聲道:「血儒!難道是那個號稱天殺人,劍飲血的血儒!!!」
有關於中洲血儒的每一個傳說,似乎都跟血脫不了關係。
每一個有關於血儒殺人的現場,幾乎地上都粘滿了血,人們卻始終不相信一個能流出那多麼多血來。
直到他們看見那具乾枯像一把枯木的屍體,他們才明白過來,一個人如果流乾淨他身上的每一滴血,那這樣的現場,也是可以出現的。
儒家跟道家不同,道家的仇人,事先都會收到道家的書信通知,某年某月,清鶴山地刑神君,將要上門討債,好讓他們有時候準備罪奴頂罪。
儒家不同,任何人跟儒家結下樑子,儒家都不會做任何的表示,如果不去管儒家裏修士的修為,只看外表,就完全是一個群和和氣氣的教書的先生。
但是江湖都流傳著一個詭異的消息,儒家的仇,不能入夜。
曾經有人上門去拆了儒家的大門,儒家的人恐怕還會給那人端茶遞水,還要問那人累不累,要不要給安排房間休息之類的。
一旦入了夜,血儒便出現在那人的家中。
第二天,一具枯屍,以及滿屋的鮮血,被早起的鄰居發現,然後那鄰居以最大嗓子,把這件事通過一種尖叫的方式,傳遍全城。
因為沒有人見過那種恐怖的場景。
剛一進那個的屋子,有人肯定會以為屋主新近為屋子裏刷上了紅漆。
然而,仔細一想卻又不對,一般沒有人喜歡將自己的屋刷著紅色,還是這種特別接近血液的紅色。
只要在那屋裏站上一柱香時間,鼻子那股刺鼻的血腥就會久久不散,讓人差點以為自己流鼻血了。
在那紅色的牆上,如果多看兩眼就會發現,這牆上的紅漆在動,在流動,由上而下的流着。
直到人群中尖叫了一個血字的時候,所有人才反應過來,有人用鮮血又細又均的把這個屋子刷了一遍。
本來愛看熱鬧的人已經擠滿了整個屋子,明白牆上全是血的時候,奔逃的人群直接衝破了木門,瞬間跑得沒影了,彷彿再晚跑一刻,被人用來做成紅漆,刷滿整個屋子。
聖師子臉色平靜:「現在才認出來是不是有點晚?」
一個晚字,紛紛印在所有江府食客心上了,後悔太晚了,逃跑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此時唯一不晚的事,恐怖就是想想遺書的內容了,但是就算寫出來了,又能怎樣呢,血儒就在眼前,沒有人覺得有人能活着走出江府,內容詳盡,照顧周到的遺書,也只能靠自己託夢告訴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