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三言斷盡天下事
灰色的人看向王姑娘，那雙眼睛因為眼眶周圍皮膚的原因，也被映照成了一雙灰色的眼睛，灰色的眼睛，總能很好的藏住所有的感情。
「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最後成功的也是鳳毛鱗角而已，大多數人都在漫長的等待之中，被歲月沖淡了恨意，到最後或是忘了，或者已經沒有那麼強烈的想了。」
王姑娘眼神堅定地說道：「不會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灰色的人道：「王姑娘，可還記得自己十年前喜好什麼金銀首飾？如今是不是都在家中積灰？」
王姑娘搖了搖道：「這不一樣，首飾不過是一個外物愛好，這可是殺父之仇！」
灰色的人道：「你每一次買一件新的差不多的首飾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這一件總是不一樣，愛的和恨的，本就是混為一體的，都是一種不得解脫的慾望，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萬一你忘了呢？離開了闊刀盟，你將不得不為自己的生計着想，你還得去尋上一個名師教你武功修為，這些事，已經夠足讓你忙個數十年了，這些年裏你都得專註於眼前的鎖事，把這殺父之仇，深深地藏着心底，你還必須保證這一切都能夠順利完成。未知的事情，太多了，只要其中一環出了問題，你的仇就報不了。」
灰色的人再拋出一個直接將王姑娘炸醒的消息：「不出意外，陳進喜將拜入新的四家之首門下，到時不管再大的風浪，都得越過四大家，才能打到陳進喜的身上，以你之力，你覺得你有生之年，能讓四大家一齊低頭？有仇就報仇，別等，等得天都變了幾回，你這個仇就永遠報不了。」
王姑娘本來跪坐在余士期的棺材旁，這時轉過身來，重重地給灰色的人瞌了一個頭：「不管此仇是否能報，我將永生永世記住尊駕的大恩大德。」
灰色的人手輕輕一抬，又將王姑娘轉了回對着余士期的位置：「我都說了，你於我有一飯之恩，你來我往，理所應當，這點事情，不用記一輩子，畢竟日子還長，你只需記住，這仇不論你對人間有天大的恨意，報過就算了了，以後的日子裏，你還是你，任何的仇恨，都不能以改變一個人的心性為代價。」
王姑娘道：「只要他們死了，我的恨就沒了。前輩放心。」
灰色的人道：「那就好，不免我勞苦一場。」
王姑娘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前輩，我還一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灰色的人道：「問吧。」
王姑娘道：「你在陳府見的那一位王姓姑娘，你跟她交換了什麼？」
灰色的人道：「我這麼說吧，陳進喜的仇，你佔小頭，她佔大頭，至於她到底跟我交易了什麼，不可說，不可說。」
說罷，灰色的人飄然而去，空空的靈堂中，夜風四處不安分地竄動着，灰色的人早已不見，只剩下一個詩號在空中飄散。
三言斷盡天下事，兩語醍醐世上人。
驛站內，陳進喜獨自一人坐着，對着一桌菜，提着一壺酒。
本來這桌菜，和這壺酒，是給他和余士期準備的，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享用了，但陳進喜筷子動得勤，酒也是一杯接着一杯，少一個人共飲而已，一點都沒有影響他的心情。
正吃着喝着的時候，夜風吹開了窗戶，一個灰色的人坐在了陳進喜的對面，那個本來屬於余士期的位置。
陳進喜抬頭一見，立馬起身行了一個大禮：「高人在上，有失遠迎。」
陳進喜可不管他是人還是妖，但能對他說出遇王則避的言語，他自然不會覺得這人會對自己有什麼敵意。
他把頭低到與地平行：「前番不知高人能為，唐突了仙人，陳某特在此一代歉意。」
本來他以為這灰色的人會再發出什麼高人高語，誰知他卻聽到了盤杯輕響，他微微抬高了頭，用餘光發現了那人正在對着桌上了酒菜，大快朵頤。
他整個人也跟着輕鬆了起來，既然能坐下來跟自己一個桌子吃飯，那就證明之前的誤會，並沒有惹惱這個奇人。
此人如果真能未卜先知，那將他留在身邊，以後在四大家眼中，他陳進喜必然能夠脫穎而出，陳家在江湖的出人投地的日子，不遠矣。
想到這些，陳進喜眼中的笑意，就像要流出了一般。
「仙人，可還有其它什麼想要吃的，我立馬吩咐下人去做。」
灰色的人急忙擺手道，嘴裏的雞腿讓他說話變得有含含糊糊：「不用了，就這桌子上的菜就行了，再另外上個什麼別的菜，這頓飯就變味了。」
陳進喜只當這是奇人奇思，沒有多想，笑着給他倒了一杯酒：「不知仙人這次前來，可還是有什麼天言相傳？」
灰色的人抹著嘴角的油：「這次不傳天言，這次是專門前來幫你那個兒子看病的。」
陳進喜大喜過望：「唉呀！仙人真乃神人也，真是能急人之所急啊，仙人有所不知，我們整個陳家，為小兒的這個病，忙裏忙外，已經折騰了好些年了，名醫也看不了少，就是不見好，此次得仙人援手，必然是藥到病除。」
只要能將陳寶治好，給陳家留下一個後人，他陳進喜不管付出什麼，他都願意，這可能是陳進喜這一生，為數不多的真誠時刻。
灰色的人道：「等我吃完這些東西，自去他房間為他診治。」
陳進喜道：「那是自然，此事也不急，等仙人什麼時候吃好了，休息好了再去也不遲。也不在乎這一天兩天的。」
灰色的人嘆道：「唉，你不急，我急啊。」
陳進喜看着那雙揮得只剩下影子的筷子，確實可以看出灰色的人很急。
大概只能看他的筷子正在瘋狂地揮動，卻全然看不到他嘴裏有咽東西的動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用了什麼奇特的武功在變戲法呢。
以陳進喜的眼力，看了良久，也才看到一次他吞東西的樣子，那一次之所慢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停下來喝了一口水。
說來也怪，桌上十二個菜，靠近灰色的人六個菜，已經被吃了個精光，而陳進喜這邊的菜，他卻是一筷子沒動。
陳進喜道：「這些菜，我也沒有動過，仙人要是不嫌棄，可盡情享受。」
灰色的人站了起來：「夠了，再吃就成欠你的了。」
陳進喜道：「這點東西，都不夠回報仙人萬分之一的恩義，怎麼會欠我的呢。」
灰色的人丟下一句話：「在我給陳公子治病期間，我不希望有人來打擾。」
從窗戶來，也從窗戶飄然而去。
陳寶壓在床上，打着震天響的鼾，每打一個鼾，那床就要咯吱響一聲。
陳寶睡的床，是沒有腿的，這是陳寶出行的規矩。
天下的床生來大多的是有腿的，但是只要陳寶要睡，那他就會命人把那床腿給鋸掉，因為以他的體重以及打鼾的強度，那床腿很是容易被壓斷，早年間陳寶就已經有了無數回睡着睡着床就塌了的經歷，自那之後，陳寶就養成了讓人鋸床腿的習慣。
鋸了的床，矮，他也比較容易爬得上去。
窗戶慢慢打開，月光傾泄而入，一道灰色的人影立於月光之中，如同一個聖人。
灰色的人慢慢走向陳寶，中間順手拿了一個小圓凳，走到陳寶床前，拿着那圓凳的圓面，對着陳寶的臉就是一扇了過去。
胖子本來就睡得重，夢得沉，要想將一個胖子喊醒，哪怕是對着他的耳朵大喊，都未必管用。
灰色的人不知道扇了多少下，陳寶大臉上的肥肉，都快扇出血來了，陳寶依然鼾聲如舊，灰色的人動了怒，手上用了真力，猛力將圓凳砸在了陳寶的臉上，結結實實的小圓凳在陳寶的臉上摔了個粉碎。
陳寶終於醒了，只他眼好像還沒睜開，一張肥臉，四處張望着，嘴裏喊著：「誰！哪個不長眼的，吵到大爺我睡覺！！」
陳寶的下巴上掉著一長條的肉，已經分不清的這條長肉是從下馬上垂下來的，還是從脖子上脖子上掉下來的，以他現在這個樣子，已經看不出來脖子到底長在什麼地方了。
那長長的一條肉直接搭著了他的胸口，所以每次他要一說話，這一條肉就會在他的胸口，打出叭嗒叭嗒的聲響，特別是現在他說得有些急又有些快的時候，那聲音響亮地刺耳。
灰色的人慢慢在房中的桌子邊坐下，氣定神閑地看着陳寶到處東張西望。
「我如果要是你，我就會先把眼睛睜開，再來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吵到你睡覺了。」
平日裏這種事情，陳寶的身邊伺候的人，早就已經跪着哭了一地了，哪還用他睜眼去看，自然有人領罪。
陳寶艱難地舉起雙手，將他那又肥又長的眼皮，使勁地向上一提，這才露出藏在下面的那雙眼睛來，因為常年讓眼皮上的肉蓋着，陳寶的眼睛周圍的肉，都是又紅又腫的。
陳寶道：「什麼玩意，灰不拉幾的？你長成這樣也敢進本大爺的房間。」
灰色的人心裏就像被插了一刀一樣，被陳寶這樣的嫌棄長相，恐懼誰心裏也不好受。
他深呼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別太早生氣：「我是你父親請來幫你看病的。」
陳寶怒得混身肥肉跟着一跳：「病？老子看你才是有病！打擾老子睡覺，老子現在就要讓你皮上開花！」
說罷，陳寶那隻又短又肥的手，就要伸去摸他的油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