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黃春秋和他要掃的枯葉
應檀溪走到了洛寧的身邊。
她沒有調息,因為她要用自己的靈力封住那片夜色。
那三個星隕閣的人蜷縮在傘下,顫抖成了一團,他們知道,即使是雲峰重傷,他們此時貿然出手也不會取得任何效果,也許反而會打破應檀溪封住夜色的幾道靈力。
場間的情景變得極為微妙起來。
這彷彿不是生死之戰,而是變成了一場比誰先恢復傷勢的戰鬥。
應檀溪的實力是這些人之中最強的,但是同時,她受的傷也就是最重的。
她的手輕輕撫著洛寧的肩頭,然後喘息著,最後終於坐下。
洛寧沒有睜眼。
他只是輕聲問道,「你怎麼樣?」
應檀溪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然後隨意問道,「你是在關心我嗎?」
洛寧冷聲應道,「不說拉倒。」
應檀溪平靜說道,「暫時還死不了。」
洛寧再次問道,「那郡主送的走他嗎?」
那個他所指的自然是魔君。
他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人能送走魔君,即使是陽鼎天作為劍淵宗主,在魔君傷未曾痊癒的情況下出劍可還是落於下風。
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送的走他嗎?
應檀溪微笑說道,「我父親出去,一定送的走的。」
她說的是一定送的走。
但是洛寧卻發現她在說出送的走這三個字的時候臉上的肉狠狠的跳動了幾下。
她扶著自己肩頭的手開始顫抖,然後便是變成了比這夜色都涼的存在。
那便是說明,她的內心也不似表面上那般簡單。
她開始有些慌了。
……
……
烏雲依舊遮著月光。
一條淺淺的路從南郡的北門出去,然後變成了一條灰色的帶子。
在這條路的盡頭,或者是說路消失的地方,那座長亭就立在路邊。
長亭自古都是送別的象徵。
有了長亭便是離不開送別。
只是今日是中秋佳節,不宜送別。
秋風卷枯葉,但是卻卷不走粘稠的夜。
正如同這亭前的兩個南郡人,無論如何也送不走這兩個外來人。
他們四個人確確實實已經在這裏站了一晚上。
和應檀溪和雲峰所擔心的一樣。
郡主和魔君此時心中所想自然也是那城中的戰鬥。
黃春秋始終沒有抬頭,他只是一直低頭掃着地。
他掃著的是地上的落葉。
那些秋葉被他手中的掃帚掃成了一個小堆,然後慢慢的又被秋風吹散。
這在旁人看來,似乎是一個十分可笑的過程。
但是他卻彷彿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無用功。
他只是低着頭,盡職盡責,盡心儘力的掃著。
那名叫做劉成的魔將看着這個老僕,臉上說不出來的嘲諷意味。
他沒有覺得很黃春秋的舉動很可笑。
因為他知道這些秋葉代表的是什麼。
也只有到了他這種境界的人才能看明白黃春秋究竟是在幹什麼。
他掃的不是落葉,而是這天地間的靈力。
黃春秋的掃帚每一次落下,於是都會在地上留下數道淺淺的痕迹。
那痕迹代表着他和魔君吸收靈力的走向,但是卻在此時被黃春秋看破,然後掃斷了。
他看着黃春秋說道,「你與其裝腔作勢的在這掃地,不如真的和我打一架。」
黃春秋低頭誠實的說道,「我不會打架。」
然後又過了片刻,他看着劉成又說道,「我只會掃垃圾。」
劉成站在那裏,於是他平靜的說道,「我就是垃圾,來掃我吧。」
黃春秋握著掃帚的手指節猛然一白,他一用力。
但是他卻是沒有去掃劉成。
他接着去掃的是地下的枯枝殘葉。
但是這次掃帚卻沒有帶起來那些殘葉。
因為劉成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掃帚之上。
在那掃帚的頂端忽然出現了一道極為狂暴的風。
風不知道是來自何處。
範圍極小,但是威力卻極大。
黃春秋握着手中的掃帚,然後看着那掃帚的尖端拍打着地面。
塵土飛揚,風暴漸起。
劉成探著身子低着頭,去俯視瞪着瞪着黃春秋的手指節,他的神情無比凝重,甚至看上去像是恨不得去幫黃春秋掃地。
空氣平靜。
那麼小小的旋風堆積在了那掃帚的頂端,最後終於是越轉越大,然後變成了一陣狂風。
但是即使是狂風,那極細的掃帚卻是沒有任何斷裂的痕迹。
它被黃春秋握在手中,握的很緊。
像是要捏折了它。
秋黃一片的大地之上忽然出現了一聲聲沙沙作響的聲音。
這些聲音在這秋季聽着格外寒涼。
劉成瞪着眼睛看着黃春秋的手,然後忽然明白了這個老僕為什麼說自己不會打架。
如果單單從窺探天地靈力的走向來看,這個其貌不揚有些醜陋的老僕不知道要比自己強上多少。
他的一生都是為郡主服務,表現在釀酒沏茶。
他會釀這世上最好喝的酒,會沏這世上最靜的茶。
所以他不會打架。
地面上出現了數道極為細小的線條。
這些線條在地上,像是一隻只螞蟻爬過,劉成的身子彎成了九十度,這在這夜空之下讓人看着似乎有着格外的怪異。
風很冷。
但是卻在吹到他們兩個周圍三米的地方自動散開。
……
……
魔君的目光依舊落在天上的那片翻滾的烏雲之中。
烏雲依舊凝實,月光沒有一點能夠露出來。
魔君沒有去看尹山河掃地的動作,也沒有去看劉成是如何應對這個老僕人的。
他在夜空之中站着,時不時的會低頭看一眼自己擔中的柴。
他忽然對郡主說道,「這種比試我一直認為是世間最為無聊的比試,你覺得呢?」
郡主笑着說道,「君意無聊,那便是真正的無聊。」
魔君微笑着看着郡主,「我現在最為好奇的是,你用什麼能送走我。」
這不僅僅是他好奇,而是整個南郡或者說是連連黃春秋都想知道的問題。
郡主的額頭有些濕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太多的酒緣故,然後有許多的酒氣從自己的頭頂散發了出來,蒸發到了半空之中。
他的手中依舊拿着那隻酒勺。
只是此時那勺子之中的酒在這秋風之中已經凍成了真正的寒漿。
郡主舉著勺子。
他平靜的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說道,「我想敬你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