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光憐兮(一)待精修!現在讀起來怪幼稚的
是不是強奪原非自己所屬之物註定沒有好結果?
花藤架下,光陰正好,我提筆寫了幾個字,卻又覺得不佳,看那暈染了的墨跡,終是棄筆。
我是一名寫書先生,筆名:不雜書生。近來有感,欲重書「南庄冤案」,可無論怎樣寫都不如意,字裏行間始終欠了一份情懷,果然還是應該拜訪一下當事人啊。
「南庄冤案」是十年前的一樁案子,原名「南庄謎案」,由第十八代南家莊莊主的暴斃、南家大娘子的出逃而起,由當年的江湖第一神探易寒審辦,后成為「南庄冤案」,可惜易神探縱橫江湖十數年,破奇案無數,卻獨獨在此案栽了跟頭。以致此案審到最後,結局竟是南家莊莊主死因成謎、大郎君下落不明、大娘子含冤自戕、外室之子登堂入室,南家莊從此敗落。易神探自問有負南家大郎君的囑託與世人的信任,自戳雙目以謝罪,從此隱退江湖,不問世事,日漸消沉。如今再稱呼易神探,少不得在前面加個「故」字了。
正思忖著,侍僮通來報:「郎君,孔家莊莊主來訪。」
來的真是慢啊,果然年紀大了行動便遲緩嗎?
我吩咐侍僮:「孔莊主舊疾複發,最是畏冷,你去多加一方暖爐,點上安神香。」
「唯。」侍僮退下。
說起這孔家莊莊主,姓孔名珊,是孔家莊三郎君。由他帶領的孔家莊在十年前異軍突起,取代了南家莊在江湖的地位,至此之前,他與故神探易寒是幾乎形影不離的至交好友。后易寒隱退,坊間傳言易寒隱退前夕二人反目,割袍斷義,更有甚者說,孔珊的肩傷並非是與人比武切磋所致,而是易寒所為。傳言亂耳,不知二人關係到底如何了。
他來的時間正好,我正愁如何拜見易寒呢,縱是易寒放言:此生不見外人。可二人到底還有十數年的情份在,易寒也該看他個情面才是。
孔珊來到,我與他在書房相會。
「不雜書生?」
他面容幾乎未變,背卻有些佝僂了。
「孔莊主,別來無恙?」我向他一揖。
「無恙,我哪裏能無恙?我毀了他的一生,他又怎會絲毫不與我計較。」他自嘲起來。
「孔莊主到底是如意多一些。」我安慰道。
「是啊,呵呵,我自然是如意多一些。只是不知這麼多年來,不雜書生可否不雜?」他拖長了尾音。
「呵,某不過一介書生,仗着會寫幾個字混口飯吃罷了。」我放低了姿態。
······
我與他從日上東方談到日上中天,他臨走時給我一柄短劍。
「此劍名:袍。你應當有所耳聞,你要去拜訪他,我只有此物能交於你。我與他相識的第一天,他將此劍贈予了我,可如今我與他早已恩斷義絕,他肯不肯買我的人情······可就看你自己了。」
我躬身接過袍劍,看到他將袍劍交予我的時候,右手的拇指在劍柄上摩擦了一下。
我想,不管易寒如何對他,他對這份情義終究是不舍的。
送走了孔珊,我仔細打量起這把象著着寒珊情義的袍劍來——短劍的劍柄上藍色瑪瑙鑲嵌,拔劍出鞘可聞嗡鳴之聲,怎麼都該是把一流寶劍,可惜劍鋒銹跡斑斑,像是殺了人未經擦拭似的。我使手帕擦了擦,銹跡已深,沒救了。
次日。
我正欲乘車往懷清園拜訪易寒。侍僮來報,孔珊西去了,昨日回到孔家莊便卧床不起,子時留了遺言就沒了氣。所幸他舊疾早就反覆,沒跟我扯上什麼聯繫。但孔家莊的人還是邀了我,想必是問他們家主生前之事,我沒理。
「我今日有些不適,昨日爐中的香料還未燃盡,給我帶上吧。出發!」
「唯。」
一路快馬加鞭,我來到了易寒居住的懷清園。
秋風蕭瑟,枯葉落枝,這懷清園灰色的牆壁與他的主人一樣破敗不堪。院落外觀之簡陋都教我覺得有些愧對這個「園」字了,易寒即便是隱退也依舊是易家的四郎君,還有江湖第一神探的美名,他卻好似完全將自己當作是山野村夫了,住處規模與我這個寫書先生的宅子相差無幾。易家已經完全放棄他了嗎?
守門的門童一見有馬車停靠,立刻高聲喊道:「我家主人不見外客多年,無論郎君是何身份,但請回。」
我早知如此,亦高聲回道:「孔莊主臨終前特托某拜訪易君!」
「某,身殘才淺之人,哪當得『君』之一字?」他的聲音從牆的另一邊傳了過來。
聲音尚有穿牆之力,看來也不是太頹廢。
「君莫要妄自菲薄,只是某不敢負孔莊主臨終託付,縱有恩怨,人已西逝。若君仍不釋懷,敢問君可還記得『易郎有劍名曰:袍?』」
我拿出那柄鑲寶短劍,門童接過跑進了園裏。
片刻,牆內又傳出了聲音:「迎客!」
易寒摸到那劍,果然動容。
幾經周折總算見到這位故神探。我早聽聞他的消沉,卻不想竟消沉至此——不惑之年,兩鬢白髮,眼蒙巾罩,聲音喑啞,說他是不惑男兒倒不如說是位耳順老人。
「他可有話予某?」易寒率先開口。
「無。某此次前來是為南庄一案」
我躬身行禮,道:「正是江湖上眾說紛紜,是非難辨,某才決心重書南庄一案。但還逝者清白,不圖名利。」
「不雜書生,某雖隱世,也聽侍僮說起過你的名號,是公正秉筆之人。南庄一案至今成謎,當年之人傷的傷、死的死,如今孔家那位也不在了,是該有人知曉真相了。」
他撫摸著腕上的羊脂鴛鴦手環陷入了回憶。
「我十五涉足江湖,二十初有名氣,三十冠名神探。『劉家白骨案』、『高家哭鬼案』都沒絆住我。我一路順遂,直到受邀去了南家莊。那時的南家莊是如今的孔家莊也比不得的,不說江湖第一庄,也是一語動江湖,翻雲覆雨。可惜嫡系人丁稀薄,第十八代家主有一子一女,子是養子,溫厚敦良,伶俐聰靈;女是親女,敏慧玲瓏卻嬌縱跋扈。家主欲傳位於子,女不服,幾次爭權惹出禍事。家主一怒之下關其禁閉,后不忍,探視時遇其與心腹商討構陷長兄之事,二人爭執之下,女失手弒父,倉皇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