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死胎(1)

二十四、死胎(1)

昨夜,邵荃安壓制住自己內心深處的憤怒,道,「孤,有一萬個理由殺你,卻有一個理由留你。」

蕭帝后停住笑聲,看向邵荃安。

邵荃安說道,「你雖設計了孤的阿母,卻不惜一切代價下懿旨在整個帝國找名醫,救了孤的命。一過一功相抵,孤放你一條生路。你與李弘深,遠離龍城,去過你們的下半生罷。」

「你……」蕭帝后驚訝的看着邵荃安。

邵荃安恢復了那個淡然的樣子,「孤放你出去,你自由了。孤這一生求而不得的東西,卻希望你能擁有。」

終於這個高傲的女子,趴在地上,泣不成聲。

她從踏入這王城的土地開始就知道這王城到底是怎樣的地方——可以一步登天,也可以一步地獄。

*

當年她反抗無用,只能認命,她用策向青龍帝謀了她帝后的位置的時候,就知道,如果邵天啟終不能成事她們最終的下場就是如此落魄。

現在的一切只不過是印證她心中最壞的打算而已,她從不覺得上天不公。

本來,她應該是恨他的,因為邵荃安殺了她的兒子。

但現在現在坐在奔往城外的馬車之上,她自己不知道恨邵荃安多一些還是感謝邵荃安多一些。

她與李弘深這輩子本無任何可能再出龍城廝守一生,三十年的守望居然在今日便成了現實——她被自己名義上三十年的夫君以死的名義放逐遠去,她的心中還是留有一絲感念。

這就是她的夫君,睿智、深沉、無論在王位多少年,他的心底還是留有那一點點純真。或許就是因為邵荃安自小不長在龍城,他的心裏才會有那樣一顆種子。

邵荃安是恨她的,但終究放過了她。

她是恨邵荃安的,但終究感謝他。

原來,這三十年的春夏秋冬,可以耗盡這漫長歲月中無言的愛恨。最後變成一種默契——在這裏,誰都不可能隨心所欲,不謀權天下、不策略謀國,怎麼可能在這裏生存下去?

三十年的榮光富貴、鐘鼓饌玉,一朝變成浮光,湮沒於這亂世凡塵。

許多年之後,除了史官,沒有人會記得這曾經住在鳳棲宮的蕭帝后,但這鳳棲宮帝后的位置,卻會一直是無數聰慧的女子嚮往。

她們會前赴後繼的來到這裏,把自己最燦爛、最天真、最美好的東西消磨殆盡。在後在這圍牆之內,耗盡自己最後的年華。

在這裏,任何人都宛如乘雲行泥一般夢幻。

如她這般,悄然離去,卻是再也沒有了。

*

「喪鐘?」正在與葯葉兒一起翻看醫書的玄沐聽見遠處傳來的鐘聲,抬起了頭。

葯葉兒也抬起頭,「喪鐘,是代錶王城裏有人死了?」

玄沐心裏暗自數着,「八下……是帝后離世了。」

「蕭帝后嗎?」葯葉兒喃喃自語,「邵子牧到底是沒有給邵天啟翻身的機會。」

「做得很好啊。」玄沐漫不經心的繼續看着手上的醫書,「這叫永絕後患,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麼做。」

「你說,邵子牧到底是怎麼扳倒蕭帝后的?」葯葉兒看向玄沐。

玄沐放下書,仰頭看着滿院桃花飛舞,稍微尋思了一會,便回道,「我聽說現任青龍帝並不是養在龍城裏的皇子,而是年少時候四處遊玩與一個北境女子生的孩子。」

「當年這位皇子回到龍城也根本不思進取,絲毫沒有想要繼承帝君之位的意思。但是忽然有一天這個皇子就變得非常順從,開始學習帝王之術。而且他即位了以後,一力主張攻打我玄武帝國,兩國戰事頻發……」

「而那個蕭家本也是什麼不名門旺族,怎得就平白無故的出了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后?這兩個人,一個性子變得突然,一個上位上的突然。」

「若是要我來猜,應該是邵荃安的生母死在北境這件事有蹊蹺……八成是蕭帝后給青龍帝獻策所致,我玄武帝國這麼多年只不過是個背鍋的。」

「蕭帝后之所以倒台,應該是邵子牧找到了證明當年邵荃安生母死的鐵證。除此之外,以蕭帝后這麼多年的根基,邵荃安半點動她不得的。」

玄沐分析的言之鑿鑿,葯葉兒聽得不可思議,瞪大了眼睛,「你到底是怎麼猜到的?」

玄沐把目光投向葯葉兒,「以你的聰慧,若是從小在帝王家長大,你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這世間,尤其是在王族,怎麼會有那麼多巧合跟意氣用事?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把幾個事情的條件跟結果放一起,推斷出原因,不是很難。」

「現在細想起來,邵子牧這個人真的是城府極深啊,我與他的那局棋,他竟然從這麼早就開始謀劃了。」

「好好地,怎麼又說到邵子牧?」葯葉兒不解的看向玄沐。

玄沐拿着手裏的書敲了葯葉兒的頭一下,「你想想看,玄然是怎麼得到兵權的?」

「兩國交戰,玄武帝國節節敗退……」葯葉兒下意識的答道。

玄沐一隻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眼睛看着門口的方向,「若不是邵荃安這些年一直針對我玄武帝國,傾注兵力,怎麼可能讓玄然有掌管帝國軍隊的機會?邵子牧這一招是將計就計,他未必就不知道玄然是他的弟弟。或許,當年玄然去找他共謀大事,也在他的計算之內呢?」

「哎,總覺的我與邵子牧那一局輸的很窩火啊,若是我腦子沒有長那個東西,這局未必我就解不了!」

葯葉兒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們天天算計別人、防別人算計不覺得累嗎?玄武帝國那件事,玄武帝沒有殺你,是我的功勞好嗎?不然後面哪有你監國的份?你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每天看看醫書、晒晒太陽,不用擔心自己明天是不是會死,會不會有人來謀害你,這樣的生活那王城裏的皇子們羨慕不來的好嗎!」

「哎,葯葉兒,給我點銀子我去買點煙花回來放嘛。」玄沐忽然轉移話題,葯葉兒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提防著問,「你想幹嘛?」

「放煙花啊。」玄沐重複了一遍。

葯葉兒看他一眼,「想要銀子啊?行啊,」葯葉兒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個請柬,遞給玄沐,「去看看這個,看好了,給你發工錢。」

玄沐一眼就看見了請柬上面的鎮字,「鎮王府的請帖?這肯定是單清雪寫的,不然你怎麼推給我。」

「知道還問?」葯葉兒指了指,「邵子牧六月初六大婚,單清雪的胎從開始就有問題,你去了一摸便知。」

「你確定要我治好她?」玄沐眉毛一挑。

「你要是有本事治好,這一藥方,我拜你為師。」葯葉兒不再看他,繼續低頭去寫給雲景的醫書。

玄沐一把把請帖抽過來,「你說的,不許反悔,我若治好了喊一聲師父。」

葯葉兒抬起頭給了玄沐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呵呵!」然後立馬收了笑臉不再理會他。

看葯葉兒如此表情,玄沐二話不說,轉身就溜達着出了荀葯谷,直奔邵子牧的鎮王府去了。

葯葉兒抬眼看玄沐還真的老老實實的準備去給單清雪診脈,傳音喚來琴胤,「你派一隊人去保護玄沐,他這個人心思詭異,指不定會惹出什麼么蛾子。著人去通知謝掌柜,讓他送一些煙花來這裏。」

琴胤點頭,退下去準備葯葉兒囑咐的事情。

*

還沒有走到鎮王府,玄沐就聽見裏面隱隱傳出來的哭泣之聲,玄沐暗自嘀咕,難不成他給自己找了一個苦差事?

門口的小廝看見玄沐站在鎮王府門口愣了許久也不離去,用怪異的眼神打量著這個短髮男子,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人,居然敢剪了頭髮。看了許久都不見玄沐有下一步動作,猶豫了下,小廝上前問道,「這位公子,來鎮王府可是有事?」

玄沐看了看這個小廝,態度謙遜恭卑,哪怕邵子牧名震四方這裏的下人也沒有仗勢欺人,這鎮王府管教甚嚴啊。

玄沐輕咳了兩聲,從身上拿出荀金藥房發的特聘醫師的箋函連同單清雪的請帖一併遞了過去。

那小廝不識字,只能對玄沐行禮,「請公子稍等片刻。」

玄沐點頭。

那小廝拿着東西,一路小跑着去找邢管家了。邢管家看見荀金藥房的箋函,立即放下手裏活,匆匆忙忙的出來接人。

邢管家看見來人是一個短髮年輕的小夥子,不由的一愣,但還是上前,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公子裏面請。」

玄沐看了邢管家一眼,邁開步子進了鎮王府,邢管家跟在後面看的眼睛一花,好像看見邵子牧走在前面一般,這人雖然是荀金藥房的特聘醫師,但是器宇不凡,與邵子牧身上的氣場是同一類型,一瞬間居然產生了是邵子牧走在前面的錯覺。

邢管家揉了揉眼睛,連忙跟了上去。

「單清雪的屋子在哪裏?」玄沐進了門,走得並不快,他正在四處打量著邵子牧的宅子,不算小,但是也並不是大的離譜。

邢管家快走兩步,把玄沐引到左側花園後方的一個院落,「這就是單側妃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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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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