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大廈將傾(10)

十八、大廈將傾(10)

金夫人嘆了一口氣,「看來在這場謀算里,老天爺都在幫你……就算貨物盤查完,我也無法把貨物準時送到龍城去……金長攜款前腳逃跑,後腳泉州軍隊絞毒梟封了城,我再無去追擊他的可能。不管這批貨物能不能送到龍城,我都要依照契約上的金額賠付,到時候,依然是傾家蕩產,從一開始,你就沒有給我留活路。」

金芯眸子微沉,再也沒有出聲,有些話他當然不會告訴金夫人——因為他只說了他這裏的謀算,沒有說邵子牧那裏的謀算。

這整件事當然不會是這麼巧的,但若不是邵子牧瞬間洞悉了金芯想做的事情,這馬將軍也不會這麼巧的就出現在這裏。

邵子牧與金芯這叫不謀而合、各取所需。

在龍城的時候,邵子牧給金芯分派差事,金芯二話不說就接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無論如何收金家與黑金市都需要軍隊的幫忙,那他金芯為此花費一些銀子,也在所不惜。

邵子牧那邊藉著盛樂寧吸大麻的案子,把龍城周圍所有的大麻都抄沒了起來。

這些被邵子牧炒沒的大麻,被邢武秘密送到了金芯的手裏。金芯轉手就把這些大麻藏在送泉州荀金藥房貨物里,送進了泉州的荀金藥房。

金芯前腳把大麻送進來,邵子牧後腳給馬將軍傳令,龍城因為大麻案,帝君下令全國嚴查大麻,所以以任何名義任何事情出入泉州的貨物車輛都要被盤查。

鳳城只有面對泉州這個商口被打開,所以,金家出貨,必定會走泉州。這樣金家的貨物在泉州被暫扣是必然的。

金芯早就知道泉州這裏馬上就要嚴查貨物,所以才跟金夫人簽訂了供貨契約限定了時間。

他故意勾引金雲,就是為了激怒金長,就是想要金長帶着那六十萬兩銀子遠走高飛。他再半道截胡,拿回那六十萬兩銀子。這樣一來,金家就再無翻身的可能。

去查封黑金市,只是金芯允諾葯葉兒,順手做的一件事而已。剛好邵子牧也有剿匪的心思,把大麻送給金芯,就是為了找一個好的借口來黑金市剿匪。

金芯故意在黑金市的大廳與藤老爺子其衝突,一是為了引開守衛,二是為了方便暗童們把大麻運進黑金市裏藏匿。本來黑金市裏的守衛已經被暗童迷暈了大半,所以馬將軍親信一到,根本就沒有受阻,直奔著金芯說的地方去查獲大麻。

這樣師出有名的剿匪,黑金市根本來不及做反應,一個江湖組織怎麼可能撼動帝國培養出來的軍隊,被查封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不過這唯一算漏的一點就是讓南境黑金市的頭頭——藤老爺子,順着密道逃脫了。如此一來去收北境黑金市,就會更加棘手。

不管怎麼說,邵子牧在金芯收金家與黑金市的事情里,起到了很重要的助力。他為邵子牧掏銀子養著那幫流民,倒也是心甘情願。

金芯一想到邵子牧,只覺得背脊發涼,這人城府極深。

他做事情,從來都不需要趁私情,總是會把事情做的冠冕堂皇,讓任何一個人都找不到他犯錯的理由。

私自動用軍隊是大罪,但是動用軍隊是為了剿毒梟,那便是有功!這件事,他不僅幫了金芯、幫了荀葯谷,也給他賺了一個非常好的名聲。

想到這裏,金芯腦中忽然閃過一道光,喃喃自語起來,「原來!那個人我在那裏見過!」洞悉這個事情以後,金芯忽然笑了起來,心中暗自尋思,「這麼說來,北境的黑金市,也是囊中之物了……」

*

許久不言,金夫人休息的地方已經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金夫人與金雲都睡著了。金芯也盤腿,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冥想入睡。

第二日繼續昨日的行程,但是金夫人身子每況日下,眼看已經爬不到山頂了,她氣喘吁吁的,幾乎在手腳並用,手扣著台階,磨出了血跡。血跡在每一階台階上都畫出了花一般的鬼艷。

金芯嘆了一口氣,上前,把金夫人背到自己的身上,道,「我並不是看你可憐,而是你這樣爬,恐怕到死,我都見不到我父親的墳冢。」

金芯昨日夜晚調理氣息,就是因為預見到今日會有如此情況發生。他必須背着金夫人往上走,但縱然是他也會覺得吃力。他冥想一晚,用荀葯心法把周身所有的氣,都聚集在腳下。背上金夫人了以後,也是健步如飛。

終於趕在夜幕之前,到達了山頂。

按照金夫人引的路,他終於看見了聳立在綠蔭之下的林染的墳冢。

「放我下來……」金芯背上的婦人,看見那孤寂的墳冢,一種異樣的情緒浮於心頭。

金芯把金夫人放下來,她蹣跚著,沒有走兩步,卻已經跌倒在地——毒入心肺,她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

金雲上前去攙扶,金夫人卻搖頭。

金雲只能退到一邊,看着金夫人緩緩的向前爬去。

她富麗的衣裙在泥土上拖出長長的一道印跡,一丈遠的距離,她卻爬了一柱香的時間。

終於,她爬到墓碑前,撫摸著碑上的字,「林染……你的兒子,來看你了。你看,我遵守了我的諾言。你……就原諒我罷……」這個曾經風雲一時的女子,哽噎起來,「我從來就沒有想要逼你……明明是我先遇見你的,明明是我先傾心於你的……你與姐姐,一個目不能視,一個口不能言,我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麼你們會最終在一起!」

金夫人說着,便咳了起來,她捂住自己的嘴,但是指縫裏依然有黑血流出。

她垂目,看着自己手中的紅得發黑的鮮血,苦笑道,「當年我毒害姐姐奪家產,而今也落得同樣的下場……原來,這世間萬物,終有輪迴因果報應……」

金芯站在金夫人的身後,看着這個幾乎與自己同歲的墓碑,多年波瀾不驚、不曾有起伏的心境,此時有一把利刃,把心從中間刨開,那種疼痛快速在全身蔓延,哪怕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這就是他的父親,那個作出驚世之作的瓷器大師林染?

這就是那個帶着「七彩流韶」作為嫁妝,嫁入金家、才華橫溢卻英年早逝的林染?

時隔二十六年,滄海桑田,金芯終於見到了他素未謀面的父親碑靈。這一抔黃土之下掩蓋了他絕世風華,那數丈的白綾表了他忠貞。

青色墓碑安靜的立在那裏,亦如那個在燒窯前,靜默等待瓷器出世的男子。

金夫人已經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翻了個身,靠在林染的墓碑上,半閉着眼睛,等待着死亡。

金芯看着金夫人死不瞑目的樣子,冷然開口,「父親之所以會傾心母親,是因為母親曾在這山澗間救了他。沒有母親,就不會有後來的名傳後世的那套『七彩流韶』。」

「什麼?」金夫人攢了幾口氣力,才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這些年,我搜集了全套的『七彩流韶』。那套杯子的秘密,我已經知曉。父親做那套杯子給金家,就是為了告訴金家後人這段不可言說的愛戀。」金芯低頭,看着手裏的扇子,「父親從未開口對母親說過一句動聽的話語,卻把他認為的、這世間最好的東西毫無保留的送給母親。」

金芯說着,就從衣袖裏,拿出七張紙,遞給金夫人,「七套杯子紀述着他們從未對人言說的愛慕。」

不可思議的表情爬上金夫人的臉,那套杯子在金家的時候她從未留心過,原來那套淡雅的杯子還藏了如此玄機?可是金方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金芯當然也不是一開始就知道那套杯子的秘密,是葯葉兒發現。

*

那日金芯為了向金夫人展現他無與倫比的財力,特地挑了一套七彩流韶「紫」拿去饌遇軒拍賣。回到荀金藥房的時候,金芯擺放杯子,

葯葉兒則在一旁無聊的把所有的杯子都翻了過來,這套茶杯都有九隻,是正方體的形狀,茶杯上那花紋,好似就是嵌在裏面的暗紋,曲線流轉,蜿蜒盤生。她把茶杯倒過來,按照一排三個、三排的樣子擺好。卻發現這些茶杯底部也有那樣淺於杯麵顏色的暗紋,那些暗紋的走向有些奇怪。

葯葉兒皺着眉,隨便換了幾個杯子的順序,把杯子重新擺放,最後中間的那隻杯子擺放下以後,葯葉兒驚訝的捂住了嘴,彷彿一出聲就會打碎這九隻杯子組成的畫面一樣。

沒錯,這九個杯子下面的暗紋,在葯葉兒重新排列后並在一起,形成了一張由暗紋組成的畫!

這一組杯子是淺紫色的,葯葉兒伸手去拿那茶壺,把茶壺也倒轉過來,發現茶壺的底部的暗紋,居然印着「相遇」!

相遇?葯葉兒再去看那九隻杯子組成的畫面,那兩個看不清面貌的人,頭頂青樹環繞,一人掛在懸崖之上,一人蹲在懸崖邊。蹲著的那人面帶驚訝,爬的那人面帶笑顏。

金芯愕然的看着這一組茶杯背後的玄機——若不是葯葉兒,恐怕這一組絕世之作背後的秘密將永不被世人得之。

金芯連忙把暗格中其他也顏色的杯子都拿了出來,杯子倒轉,果然,每一組杯子由暗紋組成的畫,都有一個主題,都講述了一個故事。把整套七彩流韶擺在一起,變成了一幅幅美麗的畫卷!這些由瓷器組成的畫卷彷彿有生命一般,隨着光芒流動,娓娓講述著一段華美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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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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