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蘇醒
水芯不解，以為邵子牧身體有什麼狀況，連忙跟了出來，「殿下！我讓聖公子來給你看看罷？」
邵子牧緊閉着眼睛，扶著長廊之上的柱子，靜默而立。
水芯手中捏訣，千里傳音，不一會聖冼便出現在長廊盡頭，他快步走來，扶著邵子牧坐下，「殿下，讓我看看吧……」
邵子牧沒有推辭，他的身體確實有些不舒服。
聖冼細細的把著脈，探查了一番邵子牧身體，確認沒有大礙，才放下手，「殿下興許是有些勞累的緣故，去東苑好好休息罷。」
邵子牧沒有說什麼，直直去了東苑。
邵子牧走了沒多久，靈宮之內有光芒大作。
那種光不似夏日烈陽那般燥熱，不似冬日寒陽那般清冷，而是帶着些許春風破開冰川，吹放山野沁綠的溫暖，讓所有接觸到的人都覺得舒服。
聖冼能明顯感覺到靈宮之內天地之間五靈，正在瘋狂往靈宮宮殿奔去，好像是帶着從未有過的狂喜。
聖冼跟水芯加快的腳步，來到靈宮之內。
發現鳳洛靈已經醒了，坐在床榻前，身上散發着微光，她的身側圍繞着天地五靈，那些五靈上下跳躍。
聖冼愣愣的看了一會，單膝跪地，行軍禮，「君上，您醒了。」
鳳洛靈看向聖冼，目光帶有疑問，然後她拇指掐住中指關節，連算了幾下。眸光中的疑惑才算消失。
她緩緩開口，「起來罷。」
聖冼站起身，看了看鳳洛靈周圍的五靈，又看了看白狐。
白狐解釋，「聖女身上的聖光，是天地五靈最喜歡的光芒。所以聖女可以輕易調配天地之間五靈。」
聖冼點點頭，「難怪了，君上在神魂還不完整、沒有靈力的情況下就可以輕易調動天地五靈，原來是這個原因。」
鳳洛靈似乎還在適應剛剛回到她體內的神魂，神魂轉世的記憶如同驚濤駭浪一般湧入她的腦海里。
無數個轉世中，那一張相同的臉，在她的腦海中匯聚。
她終於看清楚了那個陪着她在下界轉了千年的男子的臉。
是她熟悉的那張臉。有一些病態的白皙，臉側擁有如同九界之上涯海岩一般完美的弧度，以及他無數次在異界中碰觸過她額頭的薄唇。
那一瞬間，鳳洛靈就潸然淚下，這就是深愛着她，並且每一世她都會愛上的男子。
或許，他會如同陸安那般，因為童年遭遇，受他人脅迫。
或許，他會如同玄欒一般，醫術高明，家承幾代御醫，不得不背負家族大恨，苟且偷生。
又或許，如同邵子牧一般擁有高貴的血統與身份，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城裏護她周全。
但無論是什麼樣子，他總在她身邊。
鳳洛靈看向白狐，白狐緩緩彎曲下身子，單膝跪地，雪白色的長發如同錦緞一般滑落。
鳳洛靈走過去，托起白狐的下巴，輕輕的摸着他在額頭中央那一抹如同火焰一般的印記，「白狐……是他派你來找我的？」
白狐頷首，「是，太子殿下抽不開身，幽荒之上神格太低，太子無法親自前來，所以派我來保護聖女。」
鳳洛靈點點頭，看向水芯。
水芯行了禹族之禮，「拜見聖女。」
鳳洛靈揮一揮手，「起來罷，不要多禮。在九界之上我是聖女，在這裏，我只是荀葯谷的谷主，朱雀帝國的帝君。」
鳳洛靈眼睛看向天穹，望向最西方，好似能夠看到什麼一般，說道，「我去見見他。」
說罷原地空留一道消失的光。
*
西境白虎帝國，山林深處，一道懸崖之上，忽然出現兩個人。
一個穿着白色長袍的年輕男子，一個穿着青色衣衫年輕女子，靜立在孤風之上，遙遙相望。
那男子看上去很是年輕，是因為歲月幾乎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什麼痕迹。但細細看去，眼角處依然可以看見幾縷淡淡的皺紋，那男子神色寧靜，眼底湛然，眼裏透著無限悲痛與愛意，彷彿能夠看穿這青衣女子的過去與未來一般。
「你醒了，靈兒。」那男子先開口說話。
鳳洛靈看着這張陌生卻又熟悉的臉久久不語，這張臉她從未見過，但是她現在是聖女，擁有這世間最大的神聖，她可以推演過去，甚至可以預知未來。
在她蘇醒的時候，她就已經把幽荒之上這一千年以來發生的事情推演了一遍。
她知道白羽與黑羽的來歷，知道了邵子牧與她身上的這種看似絕症的力量，知道了這一千年以來，她名義上的師父所布的局。
她雖然什麼都知道了，卻還是有話想要問他。
所以她施展聖術，一瞬萬里，來到這裏尋找他，但是找到他之後，看着他逐漸透明的身軀，卻什麼都問不出來。
她想問他為什麼不告訴她真相，想問他為什麼連她都要利用，想問他千年之前發生在九界之上的那場聖戰緣由。
她可以推演已經發生的事情，卻不能推演人心。
她明明心中有千萬種怒火，有一萬種發泄的理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話在看見白羽的時候就被塞回了肚子裏。
只剩下哽咽。
白羽微微一笑，「這一千年裏，在異界流轉，受了不少委屈罷？」
鳳洛靈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回答。哪怕她現在神魂是完整的，哪怕她現在擁有無比強大的力量，在面對自己父親的時候，她依然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哪有女兒，不想親近父親的？
但是，在這幽荒的十九年裏，她學會了太多。
她每前行一步腳下都猩紅一片。
無妄之海上的黑暗之門正在緩緩開啟，那隻引發了幽荒無數天災的上古魔獸正在企圖從黑暗之門中出來，為禍人間。
她與他的見面，註定不能閑話家長。
山崖之上寒風瑟瑟，風中隱約夾帶着雪，從邵子牧帶回鳳洛靈的神魂，到鳳洛靈一瞬萬里來見她的父親，這短短的不過半刻鐘的時間，大地之上溫度又降低了。
水不斷的在空中凝結成雪花落下，山野之間樹木枝頭變得光禿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