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走向未知（5）
幽荒大陸北面，最極寒的地方，有一片灰濛濛的區域。
那片區域從未見過光明，只有霧靄與海洋交織在一起，如同不周山一般，這裏壓抑、黑暗、悠遠、寒冷卻從未見過冰雪。
這便是幽荒之上，千鳥飛絕，游魚不來，草木不生的無妄之海。
邵天翊一行人花費了幾個月時間，終於躲過青龍帝國的通緝，藉由之前在玄武帝國買通的水盜的船來到這片荒蕪之海。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邵天翊所在的這隻船已經駛入了一片朦朧，在這裏只有海水敲打着船沿發出的悶響，只有邵天翊那一聲一聲加粗的呼吸聲，以及古老船隻被海水擠壓，木板連接處發出的聽起來似乎很有節奏的吱吱的聲音。
「三公子，從現在開始，我們就進入無妄之海的區域了。」
重霧籠罩之下，邵天翊朦朧的身後，走來一個帶着獨眼眼罩、面目兇悍、皮膚黝黑、身體健碩的高大男子。
邵天翊直直的看着前方，「辛苦了。」
「三公子哪裏的話，我王闖的命是三公子從溟府里救出來的，公子既然落難有求於我，我王闖願以為三公子肝腦塗地。」
這個站在邵天翊身邊，一副水盜打扮，面容兇悍的人，就是北境玄武帝國的水盜。
這個人就是淦祈初次帶鳳洛靈來到玄武帝國，其中遇見的水盜的頭頭。
溟家之所以能夠獨佔幽荒北部玄武帝國水路，水盜不敢輕易打劫溟家商船，就是因為溟家出了名的對付水盜毫不留情的殘忍手段。
這名為王闖的人，也是當年被淦老大那群水手在水下抓捕的水盜里其中一個。
溟家地牢裏，有一個行刑人，那個人手上沾滿了著無數北境水盜的鮮血。王闖臉上的疤痕，以及他瞎了的那雙眼睛，就是溟家地牢裏那個行刑人的傑作。
就在王闖痛不欲生意欲自我了斷之時，邵天翊的暗衛攻破了溟家地牢，救出了王闖，把溟家地牢裏的那個行刑人大卸八塊，泄了王闖心頭之恨。
與此同時，邵天翊的暗衛從這天起也交給了王闖一個任務——準備好一條好船，老老實實的在北境捕魚為生，等著邵天翊來找他。
這個時間，有可能是一個月，有可能是九個月，也可有可能是一年、十年。
王闖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就真的靜靜的在北境海域山崖之上當起了捕魚人。
因為那些暗衛走之前，遞給了他一隻幼兒穿的布鞋和一方秀帕。
王闖認識這隻布鞋，是他剛出世不到一歲的孩子，他的妻子一針一線縫製出來的。而這方秀帕上秀的閨名，正是他的接髮妻子。
暗衛領頭者寬慰王闖，「孩子已經被三公子接到了青龍帝國，找最好的醫師醫治，三公子給孩子用的葯都是王族御醫院裏上等藥品。你只需要在這裏等待三公子的消息即可。」
王闖點點頭，不再多言。
因為這個暗衛已經把該傳達的信息都已經傳達給王闖了——
你的孩子與妻子在我們手上，你只要乖乖聽話，孩子不僅沒有生命安全。他天生的頑疾，三公子都會幫他治好。我們是四聖王族派來的人，王族一言九鼎。
王闖雖然是山野粗人，但是也知道如果這是他是四聖王族在權力鬥爭中留下的退後一條退路，那麼那個人必定是要保護他的妻兒。
若他不是為了給剛出生的孩子攢錢治病，又怎麼會吃了熊心豹子膽去劫溟家的船的？
既然現在有人知道他的難處，而且願意為他的孩子治病，那麼他還有什麼其他所求？
所以，他輕而易舉的就接受了這個安排。
*
「把我送到地方，你就返航吧。」邵天翊看着這片灰色海域無垠的盡頭，緩緩說道。
「三公子，」王闖單膝跪下，「就讓我陪三公子走到最後吧！您救了我的孩子，把我的妻兒帶了回來，又救過我的命，救命之恩，如何不報？」
邵天翊回身，垂眸看着王闖，彎下身去，把他扶起來，「你答應我做的事情，已經做到了，我不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此去前路兇險，生死未卜，我此生作孽無數，在最後做一件隨心意的事情，也是了卻我心中殘願。」
王闖不明白為何邵天翊會這樣感慨。
邵天翊轉身，繼續看着遠處蒼茫幽黑的海域，「身在帝王家，看起來錦衣玉食，身份尊貴，殊不知其中艱辛與怨恨。我很羨慕你，也希望如你這般擁有一些世俗的煩惱。我此生恐怕是做不到了，所以在我生命的盡頭，想要成全這份煩惱。我的暗衛跟着我，他們沒有家人，可以跟我走向絕路，但是你不行。」
「三公子！」王闖抱拳。
邵天翊伸手握了握他的拳頭，「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就到這裏吧。」
不知道何時，在他們船隻的前方出現了一片黑色的島嶼，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光，照耀着那些黑色島嶼泛著微微白光。
邵天翊腳下一點，帶着暗衛跳下了船，留王闖一個人在船上。
他揮一揮手，示意王闖離去。
王闖眉頭緊皺，眼睛裏似有淚光閃爍，他從未想過，身處權力之中的人，居然會有如此氣度與想法。
不由的對邵天翊肅然起敬。
王闖又是抱拳，彎身九十度，對邵天翊行了一個標準的禮，然後起錨離去。
邵天翊看着那隻船消失在蒼茫霧色之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捂著肚子，笑的站不直身子，扶著身邊黑的發亮的礁石大口大口的喘氣。
隨後他抬起頭，面目猙獰的指著遠去的船隻方向，「哈哈……幽荒？！青龍帝國？！邵子牧，邵荃安！你們，你們都要死！」
「對！開的再快一些，快回去吧，回去與你的妻兒做最後的訣別！」
「我要你親眼看着她們的肉身在魔獸的憤怒之下變成灰燼！」
「要你體會那種親人消失的痛楚！」
「哈哈哈哈……到時候，你就能體會到我當年體會的滋味了！」
「死，你們都給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