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瀕死前的真相（1）
但葯葉兒根本沒有時間理會這些人，而是三兩步便跑上了洛宮那長長的石階，恢弘的宮殿逐漸在她眼中顯現，看見洛宮花園裏那些奼紫嫣紅的鳶尾幾乎落盡，滿園蕭瑟衰敗之景，讓葯葉兒心中第一次生出恐懼。
她忽然停住了腳步，佇立在洛宮門口，不敢上前一步。
她已經經歷過一次生離死別，她最愛的人到現在還躺在荀葯谷里，昏迷不醒。她在過去的那些日夜裏獨自體會著人生五味。
她曾暗暗的發誓，再也不會讓她所在意的人再一次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去，再也不會讓別人保護因為她而喪失生存的權利。
哪怕她知道自己回來面對的是什麼，她也義無反顧的回來了。
哪怕她知道進入須彌山裏會有一場不死不休的伏殺，她也毫無畏懼的去了。
她自以為只要自己的足夠強大就可以保護她想保護的人，可是，面對鳳洛守，她沒有辦法做到這麼理直氣壯，因為從一開始，她就虧欠了他。
他本應該同其他朱雀王族一般在鳳城享受着錦衣玉食的生活，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享盡一切榮華富貴。
他可以在這紅塵之中找一個自己心愛的女子，與其結婚生子，共享天倫。
但是，他偏偏拋棄了這一切，在帝國危難之時撐起了整個帝國榮辱興衰。他為此奉上了自己生命、自己的年少時光、與所有的精力。
現在，他又因為她的歸來，平白無故遭受這一場災禍。
若是沒有她的歸來，帝國背後的利益集團也不會被她逼得去與暗族合謀，謀劃了這一場奪權的刺殺。
若是沒有她的歸來，鳳洛守或許還可以再活個幾年。
若是沒有她的歸來，或許……或許還有其他更多美好的結局！
但，現在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她的歸來，親手把一個看似與她無關，實際有恩與她，有恩於整個帝國的人推向了死亡的深淵。
她駐足在洛宮的門口，不敢向前一步，就算是身為醫者、看慣生死的她，此時此刻也會害怕面對鳳洛守的死亡。
真是奇怪啊，在須彌山裏，在那必死的情況之下，她都沒有如此害怕過。但就偏偏這一瞬間無數的情緒在她心底匯聚、上涌，變成濕潤從她眼睛裏滑落。
「去看看他罷，他沒有太多的時間……他應該有話同你說。」白狐輕輕落在她身邊，一隻手摟住她的肩膀，一隻手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葯葉兒聽到白狐說到時間，身子明顯僵了一下，下一刻她就抬腳，進了洛宮。
她停在鳳洛守寢殿的外面，聽着他咳嗽的聲音迴響在寢殿。
她是醫者，怎麼會不清楚鳳洛守身上是什麼癥狀——全身器官衰竭，他能活到二十九歲，已經是個奇迹。
歸來的這些天，看着他操持者整個帝國運轉的樣子，看着他在朝堂之上指點江山的樣子，讓葯葉兒心生動容。
他病態的面容、讓她想起了玄沐—一個跟鳳洛守遭遇幾乎相差無幾的皇子。
她的歸來，會躲走他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帝國，他會甘心嗎？
這個猶疑，一直是葯葉兒心中的一塊心病。她遲遲不肯接任朱雀女帝的位置，就是因為在乎鳳洛守的想法。
雖然鳳洛守從未在她面前流露出任何不尊重她，不喜歡她，厭惡她的神情與語言，但是這不代表鳳洛守就認可了她的存在。
經歷了青龍帝國與玄武帝國奪權的裂變，她深知，沒有人可以在獲得了帝王之權以後還可以輕易的放棄。
她不會惡意去揣度鳳洛守，但是，現實不允許她如此天真。
「代君大人，您就閉上眼睛休息一會罷……再這麼點燈熬油下去……」鳳無的話沒有說完，便沒再往下說，或許是他不忍心再說。
大殿之內傳來鳳洛守輕咳聲音，「無妨，我就算休息，也不會改變將死的結局。就讓我再堅持一段時日，讓我撐過去……讓我把這個帝國全部都交到洛靈的手裏，我就可以閉眼了，也不負兮夜女帝的託付……」
葯葉兒猛的抬起頭，看着窗欞之上印出的影子，她這個從小素未謀面的異親同姓的哥哥，在臨死之際居然是如此的心思——哪怕是忍着自己全身的痛苦，也要兌現當年與鳳兮夜的承諾？
葯葉兒的眼眶裏又一次溢出了淚水，她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推開門。
鳳洛守抬眸看着門口闖進來的人，張了張嘴，「洛靈。」
葯葉兒走上前去，拉起鳳洛守的手，把著脈。
鳳洛守掙扎着想要抽出來，「洛靈，沒用的……」
「我要救你。」葯葉兒眼神里透出堅定的眼神，讓鳳洛守驚訝。
「告訴我，當年我的生母，兮夜女帝是如何救我的！」葯葉兒問道。
鳳洛守無力的、輕輕的搖著頭，「我大限將至，你不必如此執著，我此生最高興的是，能拖着這幅軀體等到你回來。」
葯葉兒皺眉，眼底儘是淚光，看着鳳洛守，狠狠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這麼狠心！？為什麼你們都如此涼薄？！為什麼你們每一個人都想要丟我一個人在這世界上獨活！？你以為你們用這些家國大義、女帝的身份，我就一定會接下這份責任是嗎！？」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葯葉兒的眼角滑落，隨之而來的是止也止不住的淚海，「為什麼啊，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鳳兮夜如此、欒如此，你也是如此！為什麼不讓我救你！為什麼不讓我救你們！為什麼！為什麼！」
葯葉兒幾乎是瘋魔一般質問著鳳洛守，她的言語之中儘是無限的悔恨之意！
鳳兮夜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用幾乎滅國的代價保住了她的性命。玄欒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替她擋下了睚眥的那一擊。鳳洛守也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祭獻了的自己生命，替她完成着她應該完成的事情！
葯葉兒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無能，為什麼自己這麼軟弱，需要這麼多人，用這麼多條性命來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