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分崩(5)
「啊?」土芯下意識回了一句話。
黎瀟笑道,「晚上我們去放河燈吧!」
土芯看了看周圍岸上人流,有些擔心那個引走黎瀟的人會再次出現,「我們就在畫舫上放吧。」
「啊?」黎瀟似乎根本不想在畫舫上放河燈,但是想想如果下船去,人那麼多,再來一輪刺殺,誰都不能保證這次也平安無事,只好點頭同意。
*
畫舫二樓有幾間小閣供來客聽曲議詞,有幾個軟塌,可供客人休息。
午膳以後,葯葉兒打着長長的哈欠,揉着眼睛,她這個午睡的習慣是沒辦法改了。鶯兒便帶着葯葉兒上了二樓去小憩。
黎瀟摸著藏在衣服里的小冊子,尋思了半晌說也要去休息片刻,於是也跟着鶯兒上了二樓。
葯葉兒剛上去,秋新就帶着幾個人上了畫舫,邵子牧把他們帶到了一樓的雅閣,聽秋新來回報烏族議和的事情。
一下子,人都散了。土芯一個人總覺得無趣,看着畫舫已經游到了荀金藥房附近,想着淦祈在藥房裏住着,便兩三下跳下船,去荀金藥房找淦祈閑話。
黎瀟躺在小閣裏面,聽着外面的動靜,鶯兒似乎已經下了一樓,二樓再沒有人。她坐起身來,悄悄的從懷裏拿出那本之前撿到的小冊子。
那小冊子封面是土色的牛皮做的封面,沒有寫任何字。
黎瀟覺得奇怪,翻開小冊子一頁一頁的查看,最後翻動的手停了下來,指著其中一頁,慢慢看着——
全安三十年,三月一日,啟,黃金一萬兩,刺殺牧,於荀葯谷水道。
黎瀟看到這個一頁,立即瞪大了眼睛,全安三十年?去年!三月一日……荀葯谷……那不就是牧哥哥去荀葯谷之前的那幾日?
啟……這裏指的是二皇子邵天啟嗎?
黃金一萬兩……
是賞錢?
原來牧哥哥去荀葯谷的時候,那幾批刺客是邵天啟派去的!
黎瀟繼續往下翻閱。
全安三十年,三月十日……
全安三十年,三月十二日……
這樣的日期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中間標記的人名不是啟就是翊,或者是后。
整整十五頁,上面記錄是邵子牧從回龍城開始,被人刺殺的時間、地點、賞金,但無一例外的最後任務是否完成,都填著否。
黎瀟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道,這本冊子果然是與牧哥哥刺殺有關!
越看越心驚,因為看到最後,刺殺邵子牧的賞金金額居然累計高達二十萬兩黃金!
「原來牧哥哥的命,這麼值錢啊。」黎瀟看的感慨,卻也不知道這個小冊子是從哪裏來的,左右為難之下,想到要不然找個人問問?
她想着,要不要把這個小冊子交給邵子牧。
仔細揣摩之下,還是決定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不交給邵子牧的好。
這些時日在黎府里,她經常看見邵子牧的書房到了三更還亮着燈,早上五更他又起來去演武場習武。
若是自己沒有把這些事情弄清楚,就去給牧哥哥說,只會給他徒增煩惱。
但是,她又不知道這小冊子是從哪裏來的……
怎麼辦呢?
有了!
不然,一會去找葯谷主問問?她跟着牧哥哥多日,想必多少也經歷過這些刺殺,再加上她荀葯谷在江湖上的勢力,說不定她看了這個小冊子就知道這小冊子的出處?
等她找葯葉兒確認了這一系列刺殺的背後主使,再告訴牧哥哥也不遲!
對,就這麼辦,這樣也可以替牧哥哥分點憂!
想到這裏,黎瀟就興奮的睡不着覺,她覺得自己上午追着那個小賊跑實在是太對了!雖然最後讓那個小賊溜了,但是他留下的冊子足以讓調查這些刺殺背後的始作俑者是誰了。
嘻嘻。
黎瀟想到這裏就把小冊子又塞回懷裏,抱着小冊子美美的睡去。
夢裏,她夢見邵子牧輕輕的摸着她的頭,誇她機警聰慧。
*
黎瀟這一睡起來已經傍晚,天邊火燒雲如流雲奔涌,溺在遠處群山中浮動。滾滾的雲流翻山而過,直瀉而下,似流水瀑布一般壯闊。
「啊!」黎瀟起床看着天際發了半天的愣,這才想起來,自己要去找葯葉兒問事情,連忙掀開身上的錦被,跳下軟塌,直奔一樓。
畫舫已經飄行很遠了,兩岸的商鋪已經開始點起了燈火。
還未到一樓就聽見瑤琴聲音帶着天際火雲徐徐飄來,一曲輓歌悠然而出——
「海天東望夕茫茫,山勢川形闊復長。
燈火萬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風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
能就江樓消暑否,比君茅舍校清涼。」
黎瀟從未聽過如此工整的詩詞,尋聲望去,她居然看見邵子牧正在低頭輕撫瑤琴,葯葉兒側坐與側,亦是撫著一把暗紅色的瑤琴。
餘音繞梁,久久不散。
那兩人身後昏黃色的燈光,垂到了水裏,印射著散光,反暈出一層朦朧的煙靄,暗暗水波,縷縷明漪。
到底有多久,她沒有聽見邵子牧的琴音了呢?
他善琴,她是知道的,只因為他的生母喜歡聽琴。但是他從未在人前撫過,就連她聽到也是因為夜半無人,她坐在邵子牧書房外,聽着他對着他生母的畫像撥弦。
而今不知道為何,看着他撫弄著琴弦,她心悠然。她從未覺得,這兩個人坐在一起,竟然如此的般配。
他如神明一般的面容,足以驚天動地。
她如詩如畫的安然,足以安撫一切動亂。
他聰慧機警,她蕙質蘭心。
好似這世間所有美好的詞語用在此時,都不為過。
曲終,音散。
她卻還在愣神。
鶯兒上前來對黎瀟行了一禮,「小姐醒了。」
「哦,是。」黎瀟這才從愣神中反應過來,應和著。
邵子牧看向黎瀟,「可是餓醒了?」
黎瀟搖搖頭走過去,「許久沒有聽你彈琴了,今日怎麼這麼好的興緻。」
「難得閑下來,無事,尋個樂子而已。」邵子牧看向葯葉兒。
葯葉兒卻道,「只是想彈給一個朋友聽,有人說,它縱橫於天地,只要心誠,終能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