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加冕之日她卻不在(1)

三十二、加冕之日她卻不在(1)

千里之外的龍城,王城正東方的東門之上,風旗被風吹的飄飄獵獵,風過旗落,顯露出後面肅穆而立的文武百官,從東門左側一直列到東門右側,浩浩蕩蕩,延綿且長。

東門墨色帶青的城牆磚上,印着朝陽,威嚴而剛硬。

城門正上方,站着兩個男子,一個年邁卻沉穩,身軀凜凜,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

一個一身玄色的長袍上綉著滄海龍騰的圖案,袍角洶湧的黑色波濤下,衣袖被風帶着高高飄起。長眉微皺,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閃爍著和煦的光彩,冷峻如冰的臉龐輝映着晨曦,帶着天家與身俱來的高貴與威嚴。整個人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劍,震懾著周圍所有人的氣息,盡顯王者風範。

東門之下,萬民齊跪,錦公公手上拿着一張玄色聖諭,朗聲讀道,「青龍帝國鎮王邵子牧成王之責,未至倦勤,夙夜兢兢,承祧行慶,端在元良。孤意所屬,茲恪遵初詔,載稽典禮,俯順輿情,謹告天地,宗廟,社稷,授以冊寶,立為君儲,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孤疾患固久,思一日萬機不可久曠,茲命鎮王持君儲大印,分理庶政,撫軍監國。百司所奏之事,皆以君儲決之。」

「九月初一行冊封大典,佈告天下,咸使聞知!」

錦公公聖諭宣完,百官一陣竊竊私語——

「怎麼冊封大典是在九月?是老夫耳鳴眼花,聽錯了時候?」

「劉大人,您沒聽錯,確實是九月。」

「這才三月,那這冊封君儲的大典是在半年之後?!」

「不應該啊,都頒了君儲大印,允許殿下監國理政了,怎麼就把冊封大典往後推了半年?」

「許是殿下回來時日尚淺,還有許多需要學習,帝君不放心,所以要觀察一段時日?」

「這話說的不對,二皇子賜死、三皇子潛逃,這龍城之勢已經是定局,不可能再有任何變故,若是五皇子不接這大印誰還擔當得起?」

「唉……君心難測,君心難測啊……」

城下的百姓一聽聖諭,是鎮王邵子牧接任君儲大位,齊齊起立歡呼!民心所向,軍心所指,歡呼之聲,扶搖直上,沖掀雲霄。

青龍帝微笑着看着萬民歡呼,這些年他對邵子牧的苦心栽培,終究還是得到了百姓的認可。

邵子牧垂目,看着城下百姓歡呼雀躍,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歡喜。他抬起頭,瞭望南方的天際。那有一抹清如初夏新木一般的倩影印在蔚藍的天幕之上,漸行漸遠。

亦是這樣的一個清晨,他帶着他的滿腹算計,闖入了香木如畫的荀葯谷。春雨瀲瀲,谷風習習,她舉止投足之間儘是春風化雨一般的溫和。

他引她出谷的這一年裏,那個春日午後陽光一般溫暖的女子,在這爾虞我詐、陰謀陽謀的算計中,如四季變換一般練成了一副冰冷的模樣。

在葯葉兒離開龍城南下的這些時日,他不斷的在想,若是自己從一開始就跟她坦白一切,他們的結局是否還是如現在這般絕望?

萬民齊拜、百官誠服,他處心積慮贏得了這一方天地,卻留不住一個她。

他從來都知道,帝王之路何其孤獨,但這孤獨的路上,他想有人隨行。

那日,春光融融,山水印畫,讓那個清麗的影子印在了他的心裏。這一年裏,她宛如一本厚重的書,每翻開新的一頁,都讓他傾心不已。

他傾盡所有對她好,想要把她留在身邊,可是到最後,他還是利用了她。

如何才能不利用呢?若不如此,她怎麼才能如他所願的替他籌謀?

兩萬流民的事情,他尚且可以解釋。但,黑金市的事情,要如何跟她說清楚?金芯不多嘴,就真的可以一直瞞着她嗎?

邵子牧心中悵然,直到現在才開始明白,原來——有些事、有些人轉身錯過了,那便是錯過了一輩子。最初相許的那些諾言,不過就是一場美麗的誤會。

*

城外人聲喧囂,城內御醫院裏卻靜默無聲。

御醫院裏的四大家族,在才過去的那一場血雨腥風中,被摧枯拉朽一般的摧毀,沒有人可以例外。

雲景抱着一本厚厚的、邊緣早已泛黃的醫書,從御醫院的藥房穿過。藥房裏,一個老者,手扶窗欞,仰面看天,眸底靜默的如一潭沒有漣漪的死水。

雲景抬頭,看着這位老者,駐足而立,「張院首,您昨日教給我的藥方我都背下了……您要不要來檢查?」

張延眼睛依然盯着天際,神思浮遊,緩緩道,「不必了,我信你。那個女子還真的送了一個好苗子進來,老夫許久都沒有見過如你這般勤奮聰慧的孩子了。」

雲景訕訕一笑,「張院首,真是抬舉我了。與那個女子相比,我還差的很遠。」

張延轉過身來,看着雲景,「她那路數都不是正統醫師應該有的!你不要學她!」

雲景看着張延蒼老如樹皮的臉,在他提到葯葉兒的時候變得扭曲,心中駭然,但他還是穩住了心,收了收神,「張院首……你,似乎很憎惡荀葯谷?」

「憎惡?」張延輕笑,他低頭看着自己手,「我只不過是一個連自己都恨的人。」

「君儲萬和,帝君萬歲——」此時城外的喧囂聲一浪高過一浪,如風過境一般,被推到御醫院裏。那聲音磅礴,在御醫院裏四處穿行,久久不停。

張延抬頭,苦笑,「一切都結束了。」

雲景抿了抿嘴,沉聲道,「張院首,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張延收回目光,看着雲景。

「您的醫術這麼高、製藥術就算是最頂級的醫藥師也望成莫及,您也有為醫者的尊嚴……可是我不明白,您為何要參與這場奪嫡之亂?」雲景盯着張延,張延盯着雲景。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許久,張延才緩緩開口,「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一個無處可去的孤家寡人而已。既然是孤家寡人,在哪裏不都是一樣活着。最少在這裏,有數不盡的稀世藥材供我鑽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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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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