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家人(1)

三十一、家人(1)

金芯下車,直直的走向泉州小館的帳台,放了一錠金子,「掌柜,這店,盤給我可好?」

那正在帳台算賬的中年男子聽到的是一個年輕人的聲音,以為是哪個人不知好歹與他玩笑,心中不煩,抬起頭怒目而視,只是這一看,滿眼落盡了這世間一切風華。

那中年男子,臉上的表情由原先的憤怒變成了驚訝,又由驚訝變成了驚艷,他的目光落在金芯這張妖孽凝聚了天地間所有華彩的臉,然後才看見的是金芯手下那金燦燦的金錠子,目光再往下移到金芯的腰帶之上,那一方刻着「金」字的紫金牌還在微微晃動。

掌柜立即明白過來眼前站的人是誰,笑盈盈的從帳台上下來,抱拳,「金方公子。」

金芯只是淡然的點點頭,把金子用扇子推過去,「考慮下?」

那掌柜額頭直冒汗,金芯看中的地方,要盤下,他敢說不嘛?商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金方公子辦事的一貫風格——先禮後兵。

若是他好聲好氣的來跟你談生意,你不趁他面子,不知好歹,那麼不僅這筆生意做不成,你以後的所有生意都別想做成。

這掌柜的雖然有些捨不得這經營了多年的居館,但是金方出手很大方,這錠金子,別說盤他一個店,盤下五個這個大的店都綽綽有餘。

掌柜的暗自在心裏打了一個小算盤,立即點頭同意,「行。」

金芯收回桌上的金子,放下一小錠銀子,「明日,會有人上門與你到官衙走手續。這錠銀子,你拿去喝茶罷。今日這店,就不要開了,人留下幾個做飯、打雜。其餘的都遣了罷。」

「是,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這就去著人辦。」掌柜的收起那一錠銀子,立即一路小跑的去吩咐這最後一單的生意。

葯葉兒下了車,看見金芯居然隨手就盤了一個居館,忍不住搖頭,卻又不好說什麼。錢是金芯賺的,怎麼花是他的自由,當初出谷之前,這是葯葉兒與金芯的約定。

金芯回頭看見葯葉兒,目光又忍不住的往葯葉兒身後掃去,她身後除了馬兒在原地踢著蹄子、琴胤收拾馬車上的東西,卻再也沒有人下來,不由的眸光一沉。

葯葉兒輕笑走過來,挽住金芯的胳膊,「別看了,暗芯姐姐去收拾沿途的埋伏去了。晚飯的時候自然就回來了。」

這還是第一次金芯沒拿話噎葯葉兒,他只是皺眉微微側目,這一垂眼,彷彿萬花凋零一般凄美,如雲霞之上流光散落人間一般易碎。

葯葉兒甚少看見金芯如此落寞到妖艷的神情,心中暗嘆,不得了啊!這前任的鳳城第一公子,擺出這樣一副樣子,哪個女子誰受的住啊?舉手抬眸間,便輕而易舉的收斂了這世間萬種光華!

若是說,玄然那逆天容顏宛若出鞘利劍一般鋒利邪惡,這金芯這幅天姿就如天際雲霧一般一般纏綿輕柔。

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絕塵之美?葯葉兒仰頭嘆息,果然,男人要是柔美起來,就沒有女人什麼事了吧?

「丫頭……」金芯喃喃而語,葯葉兒居然聽不真切,她下意識的回道,「什麼?」

「你說……」金芯似乎是在猶疑,有些話到了嘴邊,居然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葯葉兒盯着金芯,等他說後面的話。

金芯只是斂了斂目光,「沒什麼。」然後直接進了居館的後院。

葯葉兒眨了眨眼睛,伸了下手,似乎想拉住金芯,在那一瞬間,她腦中竄過無數個念頭,終於還是放下了,她在心中念道——金哥哥,你心底的最後一道心魔,終究還是需要你自己跨過去啊。

星慕宛如潑墨一般肆意渲染著絳藍色的天空,眨眼間,夜色降臨,有一種千帆過境的沉寂。

泉州小館的這一夜,過的靜默。初夏的蟲鳴漸起,和著風,雲袖笙歌。風起敲打着小窗,小窗上簌簌落下夜雨。

越過窗欞望去,有一種如煙如霧如錦如緞的蕭然,暮雨潸然斜落,洗刷了情愫,溶匿了思緒。

次日,晨光穿透厚雲,直射大地,往南山之上兩輛馬車悄然而行。馬車四角的鈴鐺丁呤慢歌。

不過就是一個時辰路程、半個時辰的山路,金芯卻走的極為緩慢。

金芯與葯葉兒手裏分別抱着一個精緻的木匣子,踏過泥土泥濘,穿過樹林雨簾,來到這才剛剛翻新不久的墓碑前。

金芯站立在墓碑前,許久,才單膝跪地放下手中那木匣,靜靜地看着那矗立在朝陽之下、泛著茜色的墓碑。

完全不顧自己身上那潔白如雪的衣衫,被雨水沖刷過後地上泥濘給污染。

絕美的側臉,帶着葯葉兒從未見過的憂傷,他那見證了鳳城金家滄海桑田的眼睛,一直注視着那墓碑。

墓碑之上,並排刻着這一杯沙土之下埋葬者的名字——林染、金恕鴛之墓。

金芯愣神了許久,才緩緩的把另外一條腿也磕進泥土裏完全跪下,說出了那句在夢裏念過千迴百轉話語,「爹、娘……我回來看你們了!」

這一語彷彿倒轉了這幾十年的時光,那些在金家暗無天日的日子、那些在金家荒唐無度的日子、那些屈辱隱忍的日子、那些在商界利心謀算的日子都融入了金芯那從臉龐滑落的淚珠中,揉進泥土裏。

他伸出自己修長的手,開始在墓碑的前面,挖著泥土。剛下過雨的泥土,很是鬆軟,但即便是這樣,金芯沒挖幾下指甲縫中已經開始滲出鮮血。葯葉兒不忍看見金芯如此,也放下手中的木匣,準備去幫他挖。

暗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葯葉兒的身後,她一把拉住葯葉兒,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這些年,哪怕藥房經營的再艱辛,他也從未找任何人尋求過幫助。他心中曾經被捨棄的東西,如今已經無人可以踐踏。但是只有這一點,是他始終不敢觸碰的禁區。讓他自己跨過去罷……」

葯葉兒皺着眉,看着金芯的手,他長發隨着他挖動的頻率而上下浮動,衣服上、袖口上、手上泥濘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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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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