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心死(10)

二十六、心死(10)

單清雪蒼白的臉,已經沒有平日裏的嬌艷。無神落寞的眼睛,喝水的時候,一直盯着邵子牧。

好像從進入邵子牧的鎮王府以來,她從未有今日這樣的機會好好打量打量她名義上的夫君,這個青龍帝國的戰神,整個龍城裏所有女子欽慕的對象。

此時,他已經換下朝服,一身淺藍的錦袍,慵懶的裹在身上,頭髮半扎半束,落在胸前的髮絲微微飄拂。山郡一般稜角分明的臉側輪廓,似有光澤流動。眸底深邃,閃動着琉璃一般光芒,身如玉樹,風姿奇秀,坐在晨光之前,宛若神明降世。

他薄唇張合,「餓嗎?本王讓膳房做些清粥來。」

單清雪沒有回答,邵子牧朗聲,叫醒了荷葉,「荷葉,去吩咐膳房,準備早膳。」

荷葉聽見邵子牧的聲音,立即從夢中清醒,連忙揉了揉臉,站起來,應了一聲「是。」便匆忙出去了。

單清雪看着邵子牧,緩緩說道,「就算是他,也沒有如此悉心的照顧過我。」

邵子牧放下杯子,「你喜歡三哥,喜歡到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甚至不惜懷着他的孩子,嫁給本王。」

單清雪目光移向窗欞,「是,我喜歡他。自小就是。」

「三哥大你十歲,你也不介意?」邵子牧皺眉。

「我不介意。」單清雪的目光緩緩收回,臉龐卻再次滑落一滴清淚,「大姐先我一步嫁給他為側妃,我自小就經常去邵天翊的府邸。」

「少時,他經常寵溺的抱着我,帶我去摘春花夏荷,送我乞巧小玩意。哪怕是我初來月事,他也淡然一笑,找來麽麽教導我女子初月。」

「我的少女年華,是在崇拜他、愛慕他的時光中匆然長大的。」

「我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若我要嫁人,就一定要嫁給他。」

「為了配得上他王族的身份,我精學六藝、琴棋書畫、文史書儒。我想成為一個能夠配得起他、夠資格站在他身邊輔佐他的女子。」

「年少的我曾經鼓起勇氣,向他坦白我的心聲,他卻溫婉一笑應諾道,『好,小清雪長大了,我就把你娶過門。』」

邵子牧輕嘆,「三哥貫會討女子歡心,他不會博了你的面子。少年時他對你的應諾,不過就是一句玩笑……他,從未放在心上。」

單清雪低頭,「是的,他從未放在心上,而我卻當了真。我從未想過,我這些努力只是因為一個我心中幻想出來的泡影。」

「我聽見爹爹要我嫁給你的時候,我心中驚駭。這跟我預想的不一樣,我不同意。我去找他,想要他去稟明帝君,讓帝君收回成命。他卻告訴我,這門婚事,是他舉薦的……」

單清雪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在錦被上綻開、消融,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心房,「當時,我聽見他如此說,我的這裏……」她狠狠的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我的這裏在滴血……我不甘心,好不甘心!我看着這個人從十歲到十八歲,我把我最好的青春年華都揉進了對他無限的幻想中,他卻輕描淡寫的就把那個夢擊碎。」

「我不甘心,我抱住他,擁吻他的唇,他竟然也沒有拒絕!還抱起我,把我放進了十里紅丈之中,與我一夜歡愉!」

「第二日清晨,他起身,依然淡然的要我嫁給你!」

「他給我了我一個我拒絕不了的理由,他說,若是想成為他的女人,就必須在他爭奪王權的路上成為他的助力,否則,他這輩子都不會娶我。」

邵子牧點頭,「所以,你就心甘情願的嫁入了鎮王府。那一夜歡愉讓你懷了孩子,三哥讓你將計就計,企圖以此得到本王的眷顧。」

「是,開始我很慌,大婚前,我不能出門。他派大姐來告訴我這個計劃,我沒有退路不得不從。」單清雪閉上眼睛,「我真的從未想過,他居然會如此狠心,連自己的骨肉都可以殘害。」

邵子牧涼薄一笑,「天底下,沒有他不敢的事情,他六歲的時候就敢設計謀殺我的母妃。從六歲開始的時候,他就在為自己奪權之路謀划。」

「是的,他的謀划路上,也算上了我。」時至今日,單清雪又如何不明白,邵天翊這個人心思深沉,不僅如此還極其歹毒,從小就手段狠辣。

「本王不明白,當年三哥才六歲,怎麼就知道如何利用冬日的碳火產生的空氣去殺人?」邵子牧見單清雪已經不在提防着他,小心的問出他心中藏匿已久的話。

單清雪瞪大了眼睛,「誰說你母妃的死是因為炭火?」

「不是?」邵子牧一驚,葯葉兒推斷錯了?

「是凍死的。」此時屋外傳來一個清麗的聲音,葯葉兒跨門而入,她身上背着藥箱,來到床榻前,「鎮王殿下的母妃,是被凍死的,對嗎?」

單清雪看見葯葉兒,皺着眉,頷首不言。

「死之前,身體呈現粉紅色,除了中毒以外,在冬日只有凍死這一個解釋。」葯葉兒取下藥箱,邵子牧便站了起來,讓開位置。

葯葉兒從藥箱裏拿出紗布、瓶子,看向單清雪,「你既然喜歡的是邵天翊,現在對我,應該沒有那麼大的敵意了吧?」

單清雪頭微側,葯葉兒見她不再抗拒她,才在她身邊坐下,「我看看的你傷口,今日發熱,定是昨夜你不愛惜自己的緣故。」

「才縫合的傷口,就到處亂動,還在地上爬行,你也不覺得疼?」

單清雪回道,「沒有我心疼。」

葯葉兒輕笑,手上動作極其利索的掀開衣服,邵子牧背過身去問道,「葉兒,你方才說的凍死是怎麼回事?」

葯葉兒一遍幫單清雪處理肚子上的傷口,一邊回道,「中一氧化碳那種毒氣死跟凍死呈現的體貌是一樣的。都是死後,身體粉紅色。」

「那日,我聽見李公公說,下意識的就以為是毒氣中毒」。

「但我後來想了想,王城裏冬季常年用碳火,應該發生過毒氣中毒的事情,所以宮殿裏的人應該還是有常識,就算是再冷,房檐上的角窗最少也會開個縫,讓空氣流通。」

「而邵天翊當年才不過六歲,怎麼可能爬上那麼高的地方去把角窗關上。而且那是在你母妃的寢殿,他更不可能當着你母妃的面,爬那麼高去關窗戶。」

「若是當時整個寢殿之內的窗戶都關上了,只能說,是邵天翊在殺了你母妃之後,故意返回你母妃的寢殿,關上了所有的窗戶,布的迷局。」

「他想讓所有人都以為你母妃是死於毒氣中毒。事後,也確實證明了,所有人都以為你母妃是死於大意,而非人陷害。」

「至於他殺人的手法,我想是利用了你母妃的善心,他大約是哭着跑去,以找什麼東西借口,把你母妃引到了冰窖里,關上了冰窖的門,把你母妃活活凍死在裏面。」

「至於單清雪是怎麼知道黎帝妾是凍死的……」葯葉兒把抬眸看着單清雪,「你有證據的吧?」

單清雪不言。

葯葉兒繼續清理傷口,「你大哥當年是王城侍衛,在冰窖里撿到了邵天翊從不離身的那塊他娘給他的玉佩!你大哥之所以能夠撿到那個玉佩,是因為黎帝妾被關在冰窖的時候,已經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邵天翊謀害了。」

「她把邵天翊用來引他下冰窖的『借口』,也就是那塊玉佩給藏了起來。冰窖太冷,邵天翊太小,他不可能在裏面待很長時間,再加上他把黎帝妾背出去,布成被毒氣毒死的局,時間緊迫,所以他當機立斷,就沒再去尋找那塊玉佩。」

「他也認定了,若是黎帝妾把那個玉佩藏在冰窖里,恐怕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他只能等夏天的時候,再去冰窖里尋找。」

「但是那年,你大哥奉命去冰窖里搬冰出來給各宮降溫,先邵天翊一步發現凍在冰塊裏面的玉佩。他不知道是何物,以為是很久以前哪個侍衛遺失在冰窖里東西,他見這塊玉佩成色不錯,於是他就收了起來,拿回家放着,逐漸忘記了這件事。」

「後來你在你大哥那裏發現了這個玉佩,你發現與邵天翊身上不離身的玉佩一模一樣,你就問你大哥這個玉佩的由來。」

「你很聰明,一聽見這個玉佩是十幾年前在冰窖里發現的,而那一年黎帝妾薨世,如此巧合的時間,你就知道黎帝妾的死與邵天翊脫不了干係。而你大哥無意中發現的這塊玉佩,就成了最有利的證據!」

「當年邵天翊來不及回收這塊玉佩,又不想他人起疑,所以他暗地裏找人又打了一塊跟之前一模一樣的玉佩,戴在身上。」

「你喜歡邵天翊,所以問你大哥把這個玉佩要了過來,自己藏着。」

「但是你也沒蠢到對邵天翊知無不言,所以,你手上的那塊玉佩,是你最後的底牌,你打算在邵天翊奪權之後,不兌現娶你的諾言的時候把那塊玉佩拿出來要挾他。」

「只是你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先對你動了殺心。」

「我推斷的對嗎?」葯葉兒輕聲問單清雪,單清雪輕輕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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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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