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無法喘息(4)

二十二、無法喘息(4)

用完早膳,邵子牧往春之苑走去,還沒有進入到屋子裏,越過窗欞就看見葯葉兒靠在木桶里,閉目養神。

玄沐手上拎着一個小木桶往裏面倒什麼,屋裏隱約飄出葯香。

葯葉兒這樣蒼白的臉色,他不止一次見過,每次她重傷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原來昨晚重醉之下,與他交手的人是葯葉兒。

他又一次讓她受傷了嗎?

邵子牧站在春之苑的門口不敢上前,玄沐卻早已察覺邵子牧在身後,他放下手中的木桶,轉過身,看向邵子牧。

邵子牧皺眉,玄沐卻笑得好看,他緩步走出立於樹下。

微風拂過,捲起樹上、地上桃花,花瓣打着旋、翻了一個身,落在邵子牧的腳邊。

「讓我看見你軟弱的樣子,不想殺了我嗎?」玄沐挑起眉毛,一副挑釁的樣子。

邵子牧靜靜地看着玄沐,心中毫無波瀾,同樣的虧,他不會吃第二次。

玄沐見邵子牧如此冷靜,聳了聳肩,「你跟以前比,變了許多啊。我記得玄武帝國的戰報中,所有的將軍對你的描述都是,挑釁必死。如此一個睚眥必報的人,居然會對我如此容忍,不可思議啊!改變你的,是她嗎?」玄沐微微側目,看向身後泡在冰水裏壓制體內冰火毒的葯葉兒。

「是我傷的嗎?」邵子牧並不理會玄沐,開口問道。

「除了你,還有人能傷她嗎?」玄沐反問道。

「她……沒事吧?」邵子牧看向葯葉兒。

玄沐越過邵子牧,消失在後院,聲音入風消散,「你都走到這了,還問我?」

春日暖光,印射在邵子牧身上,或許是昨晚過度釋放冰毒的緣故,許久沒有溫暖過的身子,開始有了溫度。暖陽被窗欞擋住了一半,葯葉兒的臉一小半被陰影覆蓋,陽光投射在水面,水光瀲灧。

又是三月,他與她相遇經過了一年的時間。

一年,對於處於權力中心的他們來說,足以改天換地——

這一年,玄然掌握了玄武帝國實權。玄欒昏迷不醒,她為了玄欒幾乎與他反目。他把她從玄武帝國接回來共謀龍城。

現在他正在一步一步的走向他已經規劃好的未來,卻與她漸行漸遠。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挽回她?

原來不是所有的事情,從可以從書上尋找到答案。

自小的帝王教育,沒有教會他如何去討女人歡心。教導他的太傅總是輕言道,「殿下日後為君,帝國所有女子都會為你傾心,殿下不必為女子的事情分心。」

確實,自從回了龍城,有數不盡的世家想把女兒嫁給他,謀取榮華富貴。但偏偏,他只中意開在凡世之外的這一片「綠葉」。

他心裏清楚,自己肩上的重任。

也明白她被召喚到此,有她的使命。

他們命運,冥冥之中被一雙手推著前行,那看不清的前路,終點到底在哪裏?

心中猶疑,邵子牧來到葯葉兒身邊,木桶里的水面漂浮着許多草藥與冰塊掩蓋了她曼妙的身軀。

葯葉兒似乎在睡覺,沒有醒來的跡象。

「欒……」葯葉兒的夢境裏又出現了那個名為欒的男子。邵子牧心中不悅,為何最近每次看她睡顏,她嘴裏念的都是那個男子。

忽然,葯葉兒動了一下,不知道夢裏夢見了什麼,身體開始沿着木桶壁下滑。

「葉兒!」邵子牧見狀,連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往水裏滑去。手掌觸及的地方,她的身體還是有些發熱。

「嗯?」葯葉兒緩緩地張開眼睛,看見邵子牧拉着她,「怎麼……邵子牧……你醒了?」

「你傷得重嗎?」邵子牧眉頭皺到一起。

葯葉兒想站起來,忽然想到自己還在木桶里,連忙甩開邵子牧的手,護著胸口把身子又往下沉了沉,只露出嘴巴,「你幫我把衣服拿來,然後出去!」

邵子牧臉微紅,轉過身去,看見屏風上,有一身葯葉兒經常穿的青色衣衫,便跨了兩步,伸手拿了回來,然後放在她身邊的椅子上,然後他從窗戶翻了出去,背靠窗欞。

屋外這一大棵桃花盛開的及其繁茂,每一陣微風,空中花瓣隨着風一起翻飛,邵子牧伸手抓住一片花瓣,目光微瀲。

身後葯葉兒已經從冰水裏站了起來,她擦乾淨身上的水,悉悉索索的把衣服一件一件的套在身上。邵子牧耳力極好,少年時教他武學的師傅,教他聽聲想像,哪怕背後來襲,也可以從容應對。

顯然現在這個技能對邵子牧來說不是一件好事。他不敢再聽下去,只能往前走出十幾步,坐在亭子裏。

亭子裏的石桌上,放着琴胤送給她的粉玉做成的瑤琴。邵子牧垂目,左手按弦,右手取音,琴聲流淌徜徉而出,宛如泉水叮鈴。

穿好衣服,葯葉兒耳邊傳來琴聲。

是了,他也通音律,坤山之行,他就為她吹過笛子。葯葉兒出了門,遠遠看去,邵子牧坐在石凳之上,垂手撫琴,一身藍衣周圍縈繞着花瓣,綠蔭籠罩繁花似錦,一塵不染,她從未見過如此靜默的男子,完美的與身邊所有的景物融為一體,毫不突兀。

長得好看,還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啊……

葯葉兒走過去,披散的頭髮隨着風微微拂動。

花雨間,兩人相視,春光靜好。

邵子牧手按住琴弦,琴聲戛然而止,他站起身來到葯葉兒身前,「抱歉,傷了你。」

葯葉兒負手而立,仰頭看着邵子牧,許久輕笑道,「今日,我們出去走走罷。春光明媚,不去看看豈不是辜負了這草長鶯飛的美景?」

邵子牧撇開頭,「我……沒有心情。」

「那,你在這裏暗自神傷,能扭轉青龍帝的決定嗎?」葯葉兒問邵子牧,邵子牧沒有回答。

他又何嘗不知自己現在只不過是自尋煩惱,他雖然謀劃了一切,卻還沒有做好接受這一切的準備。

「以我的經驗,時間久了,自然就會釋懷了。」葯葉兒走上前,拉起邵子牧的手,往後院馬廄走去,「前路兇險,我們沒有時間去悲傷,但是抽一點點時間去遊山玩水,我認為是有必要的,走罷!」

葯葉兒不由分說的把邵子牧拉到了馬廄,果然黑風自己在這裏吃草,當真是一匹很有靈性的馬,主人把它丟在門口,它居然可以自己找到後院的馬廄。

黑風似乎很高興看見葯葉兒,遠遠的就開始嘶鳴。

葯葉兒也許久沒有見它了,走過去抓起一把草料放在它嘴邊,黑風先是把葯葉兒手中的草料吃完,然後才用舌頭舔了舔她的手,弄得她癢的直笑。

邵子牧則是站在她的身側,沒有想出去的遊玩的慾望。

葯葉兒看他一臉不高興,牽着黑風走上前去,「你答應教我騎馬的,可還算話?」

「葉兒,改日罷……」邵子牧一臉不樂意。

「不樂意算了,反正在玄武帝國的時候玄沐教過我,只是回來以後沒有空練習罷了,你若不願意,我自己去!」說罷葯葉兒翻身上馬,黑風很高興葯葉兒騎在它背上,回頭看她。

葯葉兒並不會騎馬,哪怕之前在玄武帝國騎過一次,那也是因為有玄沐在身邊,她才能體驗平治的感覺。

現在她自己獨自騎馬,韁繩還沒有拉直,腳下還沒有踩穩,黑風就已經動了起來,一時間她坐在馬背上左搖右晃。

邵子牧看的心驚肉跳,連忙上前去拉住黑風,翻上馬背去,把葯葉兒摟在懷裏,「你這樣摔下去會出事的!」

「那你是同意跟我出去了?」葯葉兒側過頭,看着他。

邵子牧緩緩的低下頭,用額頭頂着她的背後,「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葯葉兒不知道他這句道歉,是說給邵天啟的還是說給她聽的。

但是這一年,跟隨着、看着他一路走來,初到龍城的他,確實沒有刻意去針對邵天啟亦或者是邵天翊。他雖然從一開始就受着君王的教育,但從始至終,都是邵天啟與邵天翊在不斷的刺探著邵子牧的底線。

無論是龍城宮宴上的算計、坤山伏殺、堰洲水患、還是荀葯谷冬之苑的刺殺,邵子牧都是自御,更有甚者他明知道是陷阱,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去了。

但凡他的這兩個哥哥對他有一點兄弟之情,他們都不會走到今天這個無法挽回的地步。

葯葉兒伸出手,輕輕覆在邵子牧的手上,「與我,你不用說抱歉。與你兄長,你也仁至義盡,更不用說抱歉。王族有王族的責任,邵天啟邵天翊無法擔此重任,必會有能者誅之。不是你,也會是別人。你……不必過於介懷。」

邵子牧反手握住葯葉兒的手,從身後把她緊緊抱住,「謝謝。」

是的,葯葉兒說的沒錯,他身上肩負着王族的重任,只有心存百姓、心存天下的人才能夠繼承王位,他一直就是這麼教導他九弟邵子清的。

正如葯葉兒所言,他已經給了兩個哥哥足夠的時間與信任,是他們辜負了他。

許久,邵子牧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那股堵在他胸口的那股悶氣,悄然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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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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