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大廈將傾(9)

十八、大廈將傾(9)

金雲搖頭,「夫人待我恩重如山,不嫌棄我出身低微,不僅買下我,還厚葬了我的父母,僅此大恩大德,金雲永遠都記得!我萬萬不會做出背叛夫人的事情!」

金芯眯着眼看着已經是風中殘燭的金夫人,沒想到這個對自己母親及其殘忍的女子,也會因為一時的善意對他人加以援手。

或許他們這些生活在這種大家族的孩子,都是可悲的罷……在這種虎視眈眈的環境裏,若不是如此,如何能夠自保呢?

金夫人當年為了自保,對他父母痛下殺手。

而他為了自保又何嘗不是過了幾年如同妓女一般的生活?

金夫人從他父母手上謀來的金家大權,現在的他又何嘗不是利用謀算,從金夫人手上謀到了金家。

從本質上來說,金夫人與他都是一樣的人,都是一個可以為了自己不擇手段的人,哪怕那個不擇手段的對象是自己或者自己的親人!

這一切的一切宛如一個沒有開始的圓,不知道冤孽在哪裏開始,也不知道將會在哪裏結束。

他能完全怪金夫人嗎?當年在那個位置上就算不是金夫人,是別人,他的母親依然不可能壽終正寢。

要怪,就只能怪他們生在這種只有利益為大的家族裏。

生在這裏,沒有給他們更多的選擇餘地,若是不拿起武器為自己而戰,那麼他們就會變成魚肉。怎麼會甘心的就此被人刀俎,怎麼就會甘心的向命運屈服?

想到這裏,金芯眸中居然閃過一絲憐憫,那是一種同命相連的憐惜。

金雲哭聲斷斷續續,傳入金芯耳里。終於,他從自己的袖子裏,拿出一個小藥瓶,丟給金雲。

小藥瓶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落入金雲的手中,金芯微微側目,看着窗外夕陽,「你中毒太深,就算是荀葯谷的秘葯,也只可以維持你三日的性命……三日,夠你安排自己的後事了。」

說完金芯轉身,準備離開,金夫人喊住他,「你,不想知道你父親埋在哪裏嗎?」

金芯聽見金夫人如此說,回過身盯着她,他從金家侍女那裏打聽到的消息,從未提過他父親林染墳冢在哪裏,只說當年下葬的只有金恕鳶一人在金家祖墳中。

後來他進了荀葯谷也派暗童去查過金家墳冢,確實沒有他父親林染的墓。

原來,林染被金夫人另埋在了他處。

不知道是金芯賜葯,讓她自己處理後事的舉動讓金夫人心中一動,還是她不忍日後林染無人祭拜,喘了幾口氣,緩緩道,「後天,我帶你去見你父親。」

金芯眼眸微光,卻沒有多說,轉身離開。

*

二月初春,南方最先變得溫暖。山巒疊影之間,山花已經含苞待放。新綠代替墨綠,染遍了山間一草一木。

山林間,一輛馬車緩緩前行。不多一會,馬車已經行徑到山腳下,金雲最先從車上下來,扶下來一個病態的婦人,金芯也跟着下了馬車。他抬頭仰望這蒼山洱海,陡坡千仞,皺起眉,「你這身體,還要爬這座山?」

金夫人亦是抬頭,看着這山巒,「我要去向他證明,當年我的對他的承諾我做到了……」金夫人似乎是為了保存體力,再也不肯多說一句,扶著金雲開始緩步往山上走去。

金芯負手跟在後面,冷冷的看着如今面如死灰的婦人。幾個月前,她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還是光彩奪目,不過短短几個月,她就已經陽壽將盡。

林染,這個女子愛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想了一輩子的男子,就埋在這蒼山之上。哪怕是她生命最後時刻,她還是向著她從未得到過的愛情蹣跚而去。

此時此刻,金光映襯之下,這個為了愛情勇敢前行的女子渾身散發着璀璨的光芒,宛如一顆熾熱的太陽。

而他呢?六年前在荀葯谷種下的情愫,至今他都不敢承認。

金夫人出現的那一夜,暗芯前來求證,他不動聲色的把她推開,只是不想讓人看見他內心的軟弱。哪怕是看着暗芯在雨地里為了其他男子跪了三天三夜,他也不敢上前去言說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

雖然金夫人讓他憎惡,但是只有在愛情上的一往無前,讓他心生敬佩。

金夫人的身體當然不足以支撐她爬上這千仞的峭壁,夜晚來臨的時候,他們只走了一半不到行程。金雲找了一塊比較乾燥的岩石,扶金夫人坐下。金芯則是去了找了一個樹枝,升起了火堆。

火光印在金芯眸光里,宛如天際的星辰一般浩瀚深邃。

金夫人靠在樹上,看着金芯絕美的臉,恍如那一日初見林染,驚艷絕倫。金芯察覺金夫人的目光,抬起頭,看着她,看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咳咳……你……」

「勸你還是不要多說話,本就是強行吊著氣……」金芯側過頭去,不看她。

金雲跑過去,給金芯跪下,「金方公子,您是荀葯谷的人,荀葯谷是江湖鬼谷,沒有不能解的毒!您想辦法救救夫人罷!我給你磕頭了!」金雲說罷,就連連對着金芯磕頭。

金芯眼神淡漠,「若是丫頭在這裏,或許有一救。我進谷本來就晚,不曾對醫術上心,恕我愛莫能助。」

金雲還想說什麼,被金夫人攔住了,「金雲,算了,金方若想救我,那日去黑金市,他就會提醒我茶里有毒。他雖然許我三日時間,但終究是恨透了我……算了……」

金雲抿著嘴,抽泣著回到金夫人身邊,替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這一切……是從那個人向我透露荀金藥房大量收購血針草開始嗎?」金夫人氣若遊絲,輕聲問道。

金芯回過頭,看着火堆,「不,是更早的時候,一兩年前,鳳城裏進去的外來商戶,都是我的人。」

金夫人無奈的笑了笑,「原來從那麼早開始,你就已經開始為收回金家做準備了啊……你真的認識鳳洛守……到底是何時……」

金芯冷聲打斷,「我如何認識鳳洛守的是我的私事,你不必深究,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就算我不去找風洛守給他建議讓他開門通商,他遲早也會這麼做。」

「正如我所言,一個閉關鎖國的國家,能有什麼前途?鳳洛守監國十八年,又怎麼會不知?這些年鳳城的稅收一年不如一年,國庫空虛,他除了開放外商以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彌補國庫?」

「而我,只是讓他把這個時間提前了而已。」

金夫人點點頭,「是啊,若不是他有心開放外商,我們這血針草也出不去鳳城……咳咳……」

金芯閉上眼睛,沉聲道,「姨媽,你很聰明,但是也太心急了。我知道,以你的聰慧,肯定能察覺到商機,但我在你身邊那麼多年,對你的性子了如指掌。」

「你會為了金家獨吞這筆生意,而不會向鳳城裏其他藥商開口合作,哪怕這筆生意已經大大超出金家的供貨能力。」

「但是你又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只是這一個消息不足以讓你放鬆警惕,於是你親自出來尋我,想窺探這些年來我是否真如外人所講的那般富可敵國。」

「饌玉軒的那套七彩流韶『紫』賣主是我,父親送給母親的那套茶杯,我早就已經收集齊了,我拿出其中一套賣,只是為了向你證明我的財力,讓你更放心的與我合作。」

「我而後利用的秦家商團,秦家確實來找我談合作,但是血針草卻是我主動提及的。因為你聽了我聖冼的對話,肯定會派人去查秦商團是否與我有過接觸,是否與我談論過血針草。」

「聖家,我相識已久。聖冼不過就是幫我向你透露了一些信息,讓你更加相信我們確實需要這麼多藥材而已。聖冼一言,只是為我以後提出大量供貨做了更多的擔保。」

「至於匯財錢莊那筆銀子,姨媽走了沒多久我就還上了,給了兩成的利息。錢多多那個胖子,還沒有蠢到會給一個無法抵押任何資產的外來商戶借貸,除非是我承諾代還。所以那日你看見泉州掌柜拿在手裏的契約,其實是我帶來的。」

「我與錢掌柜的契約都對金家設了期限,就是為了讓你着急。」

「因為我早就知道這批貨出鳳城就會被泉州軍隊扣押,若不是因為貨物被扣,你也不會怒火上腦,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

「其實你只要細細揣摩就能想明白,你們金家根本就沒有任何東西抵押給匯財錢莊,棄貨回鳳城,我們根本奈何不了你。所以為了讓你不做最壞的打算,我動身來到泉州,穩住你。讓你覺得這一切都有轉機。」

「只有這樣,你才會回鳳城抵押金家所有的資產做最後一搏。」

「肯借款給你的錢莊,當然也是我開的。因為除了我,沒有錢莊會相信一貫小心謹慎的金夫人會承擔這麼大的風險,給外商供貨。他們只會考慮自己最後收回銀子的風險。」

「至於唆使你去黑金市,是我們荀葯谷與黑金市私怨,我不想解釋。黑金市下毒,我確實也不想救你,你從一開始就不明白你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死於非命,是你的命數。」

------題外話------

大年初二快樂!祝各位每天都吃的跟小豬豬一樣~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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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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