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長夜靜（9）
「多謝多謝。」錦公公每次來荀葯谷的府邸就是一身汗，不知道是夏之苑裡的熱氣還是身上的冷汗，總之他沒有辦過這麼難辦的差事。謝過聖冼，一刻都不想多呆，便匆匆回去了。
「唉，又要去那個地方。」葯葉兒似乎不太喜歡進王城。
聖冼問道，「姑娘以前去過？」
「去過一次，邵子牧被蕭帝后算計，讓我識破，然後我與邵子牧將計就計讓邵天翊禁足半年、滅了蕭帝后想把侄女嫁給邵子牧的念頭、杖殺了蕭帝後身邊的親信、奪了工行部的差事。」葯葉兒說的輕描淡寫，聖冼聽的膽戰心驚。
寥寥數語，聖冼便聽出了裏面的兇險，瞬間明白了邵子牧與主上這兩個有帝王之才的腦子加起來的兇殘程度。
到底是怎麼樣了不得的算計，才能讓他們將計就計一箭四雕？
原來在去玄武帝國之前，主上已經在青龍王城裏參與過了一次陰謀算計嗎？
葯葉兒見聖冼遲遲不下子，抬頭問道，「怎麼？你對之前那次事挺感興趣？」
聖冼下意識的點點頭，葯葉兒抬起頭略微回想了下，「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就是……」
葯葉兒開始娓娓道來發生在半年前的那王城事情，聖冼聽的入神，聽得他一直倒吸涼氣。
*
王城慶和宮裏，一片蕭條之色，宮殿雖然氣宇軒昂，但是滿地的石縫中早已長滿了雜草。院子裏的灌木橫豎雜生，宮殿之上的紅瓦內長的草木都昭示著這裏許久沒有人住的事實。
寒風習習，吹着邵子牧與邢武的衣服微微側獵，邵子牧負手而立，站在這院子之中，一言不發。
邢武見邵子牧這樣，也一改往日歡樂的樣子，靜靜地立在邵子牧身側。
慶和宮，邵子牧生母黎氏生前居住的地方。單看這院子大的出奇的圈地範圍，就知道這黎氏生前是何等的榮寵。
哪怕是黎氏已經薨世二十多年，這座宮殿，青龍帝也沒有再賜居給其他的帝妾使用過。
邵子牧緩步上前，推開年久失修的木門，慶和宮裏的擺設從沒有人動過，邵子牧一眼便看見了床榻前那個小小的搖籃。
原來他的生母黎氏並不是沒有看過他一眼就把他送出了宮。
曾經年幼的他，肯定還睡過那個落滿塵埃的搖籃，他的生母肯定也還輕輕的搖晃着那個搖籃，親自將他哄睡。
從未見過自己生母的邵子牧，此時腦子裏隱約勾畫出那一幕他魂牽夢縈的那個人，那個人肯定跟他一樣有着一雙好看的眼睛，皮膚肯定不同他一樣呈現麥色，應該是一雙纖細白潤的手，薄薄的唇里哼唱着來自家鄉的民謠，長發如墨的散在一側，眼底流淌著春日的暖陽，裹便她注視的那個孩子身上。
一股悲傷，沒有緣由的湧上邵子牧的心口，他忍不住咳了起來，「咳咳咳咳……」
「殿下……」邢武有些擔憂的看着邵子牧。
邵子牧擺擺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穩定了心緒。
忽然，邵子牧的手按在腰側的清影劍上，邢武也轉身拔劍，「誰！？」
門外之人輕咳了一聲，邢武立即單膝跪地，「帝君。」
「起來罷。」帝君從門的一側慢慢出現，邵子牧抱拳欠身，「父皇。」
「怎麼王城裏這麼大的地方，你偏偏逛到這裏來了。」青龍帝略顯疲憊的聲音顯得格外的厚重。
「王城雖大，只有這裏有家的味道。」邵子牧淡淡的回道。
「怎麼，還在為孤半年前強行給你安排婚事的事情生氣？你這氣性也太長了些。」青龍帝聽的出來邵子牧的意思。
「子牧不敢。」邵子牧頭微低。
「聽說你府里的單側妃已經懷有五個月的身孕了？」青龍帝抬眼看着邵子牧。
「大概罷。」邵子牧低聲回答。
青龍帝眉眼一挑，「什麼叫大概罷？你自己的孩子，你都不上心？」
「大約是輪不到我上心罷，府里有醫師跟下人們照看，到日子生下來便是。」邵子牧說這句話的時候，絲毫感覺不到他的話語間對單清雪有憐憫之心。
「那個荀葯谷的女子，終究是沒有跟你一起來見孤。」青龍帝指的是半年前的邵子牧進宮跪求娶葯葉兒為正妃的事情。
「是，她是一個剛烈的女子，斷不會跟其他人共事一夫。一生一世一雙人於我們王族而言，太過飄渺。我既然與她不是同路人，又何必勉強她跟我在一起。」邵子牧輕嘆道。
青龍帝側目看着邵子牧，「那女子未必就對你沒有情，她替龍城裏那些流民義診，在孤看來就是在幫王族，幫王族就是在幫你，那女子心中大概是這麼想的罷。」
邵子牧不言。
青龍帝拍了拍邵子牧的肩膀，「既然對你還有情，就不要辜負了人家，女子嘛，總是要嫁人的，在對女人這方面，你就不如邵天翊有慧根。那女子雖然不是世家女，但是身後的勢力、財力不可小覷，你若是將其囊括麾下，做事事半功倍，為了她手上的權勢，許她一個正妃的位置未嘗不可。初五宮宴，她來你便多陪陪她。」
邵子牧苦笑，「父皇太抬舉我了，如今的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初入龍城的琴女了。就算是我真心實意的想娶她為妻，她也不會肯了。有些事情，錯過了一時……就錯過了一輩子。」
在這慶和宮裏，聽着邵子牧的這句話，青龍帝有感而發，錯過了一時，就錯過了一輩子……這一點，他們父子倆還真是如出一轍。
「唉……」青龍帝嘆了一口氣，又拍了拍邵子牧的肩膀，悵然離去。
邢武看見青龍帝走遠，才敢上前，站回邵子牧的身邊，「真難得，帝君居然會主動來跟殿下說讓殿下去示好葯谷主？！」
「他在這個地方看見我，自然會有這種想法，同命相連而已。」邵子牧一改方才苦澀的面龐，冷眼看着慶和宮大門的位置。
方才青龍帝的那副嘴臉，讓邵子牧覺得厭惡，半年前他就告知了青龍帝葯葉兒的身份，當時的青龍帝可不是這個樣子回復他的。
現在知道荀葯谷背後有如此大的江湖勢力，財力方面甚至可以與朝廷的銀戶部一較高下的時候，那個位高權重的人立馬就換了一副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