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為了傳承（1）
此時此刻，臨山萬劍誅邪大陣的消失，就應徵了雲清心裏的猜想。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劍訣，釋放了上千把黑色巨劍的御劍權。白天光數千縷神魂緩緩歸來，巨劍又尋着各自的原來的地方落了回去。
這一晚天地浩劫一般的戰鬥，就這樣悄然無聲、毫無徵兆、卻又在意料之中結束。
井宿繃緊的神經忽然鬆懈，身子微微傾斜，而後向一邊倒去。
白狐與白羽圈禁在墨生帶着黑羽消失的時候，就已經解除。白狐看見井宿身體向後揚去身形一閃，一道殘影行直井宿身後，幻化出人形，將她接住。
白狐纖細眼眸微沉，「如此好的一根苗子，如果不是你我人神有別，我倒是很樂意收你為徒，指導你靈修。」
「為何，你不能當我師父？」井宿沒有睜開眼睛，因為她真的很累，這是她第一次在實戰里使用如此大規模的術法，而且也是第一次在實戰里冥想恢復靈力。
這些事情，都極其耗費精神力。
白狐微微一愣，「我在這裏有自己的使命，不會停留太久。」
「是嗎？」井宿這次睜開了眼睛，「與君上有關？」
白狐並不擅長撒謊，他只能默默的點點頭。
井宿眨了眨眼睛，看着天邊微白的邊緣，「我看見君上，讓淦公子來執政，就知道她心中早有打算。她是一個心懷天下之人，是我唯一承認的君主。能夠與她相遇，跟着她一起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井宿轉頭，看向白狐，「但是我無法與她一起同行對嗎？」
白狐輕嘆，「是的，後面的路，沒有人能夠與她同行。」
井宿緩緩抬起手，「是因為我不夠強大嗎？」
白狐搖頭，「不是因為你不夠強大，而是你們的對手太過強大。」
「在強者面前，說什麼都像是借口。」井宿緩緩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
邵子牧腳下沒有了井宿的雪花，如同一塊石頭一般落地，震起一陣微塵。他側目，冷眼看向白羽，等待着他開口說話。
白羽緩緩落地，雪白色長袍微微揚起。
他緩步走到邵子牧面前，「你都知道了。」
邵子牧皺眉沒有回答。
「那麼，準備準備，讓白狐送你去不周山，進入冥界罷。」白羽沒有一絲一毫廢話同邵子牧說。
邵子牧冷然開口，「你就這麼自信我會替你們去取回聖女寄生在冥界的其他神魂？」
「你若不願意，為何堵上自己的性命，也要重傷黑羽與墨生？」白羽嘴唇一張一合，講述著事實，「你不是在為你自己爭取時間嗎？你怕你離開的時間太長，幽荒將會迎來大亂？今夜不惜一切代價重傷他們，便是給你，給這片大陸爭取時間不是嗎？」
邵子牧面對白羽無話可說，因為八百年前，就是白羽以天帝之名統治了這片大陸。當時雖然有四聖獸追隨，但是那時候是幽荒上古年代，妖獸靈獸橫行，也有人類四分五裂。
只有強大的力量，是無法一統整片大陸。
所以白羽，自然也有過人的天資，與接近於冷漠無情的謀略。不然，怎麼可能在短短十幾年之內便一統幽荒，讓四聖王族在他死後繼續統治這片領土？
邵子牧所作所為，不可能逃過白羽的眼睛。
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是白羽棋盤裏的一顆棋子。
縱然是他現在成為了棋盤之上的棋手，也不可能逃脫白羽對他的揣測。
「你們聖族，都是如此無情的人嗎？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邵子牧眼眸低沉，眼底不知道流淌着什麼，他的手微微攥緊，手背之上，青筋暴露。
白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反問，「難道你不是如此嗎？同為帝王，你我沒有什麼區別。」
邵子牧又是無話可說。
他本想質問白羽，為了讓他死心塌地去給鳳洛靈取回剩下的神魂，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利用他的感情嗎？
可是白羽的回答，讓他無法繼續再質問下去。
因為他從小到大圖謀的事情，又何嘗不是如此涼薄？
現在他又有什麼資格來質問白羽？
白羽只不是利用了他的感情而已，利益所向，這本沒有好糾結的，可是邵子牧此時卻是能夠理解鳳洛靈之前有多恨他。
因為現在他也恨白羽。
他恨白羽明知道鳳洛靈與神族太子的事情，卻依然選中了他，讓他繼承他身上的上古魂力，指點他去荀葯谷接鳳洛靈出谷。
他恨自己的下界的身份，無法參與千年前的那場戰役，保鳳洛靈神魂完整。
他更恨現在這樣面對暗族如果不藉助旁人的力量，根本無法與暗族一戰。
這樁樁件件事情都證明了，這件事他邵子牧雖然是一個參與者，但是卻又與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他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分擔鳳洛靈因為神魂分裂而無法承受的上古強大力量。
等到他從冥界帶着她的剩下神魂歸來，他身上的這股力量就會被鳳洛靈收回。
然後她便要去做她應該做的事情——凈化黑羽，讓聖君神魂歸一，然後聖君、白狐與鳳洛靈回歸九界，去找暗族雪恨，去找神族太子重聚。
最後，離開這個世界。
此時邵子牧心中已經清楚的知道以後事情的全部走向，即便是他最後一統幽荒，他依然不能留住他心中最愛之人。
求而不得……求而不得啊！
他與他的父親何其相似。
帝王之路，果然是一條孤獨之路，無論從他從一開始選擇晚上這條路開始，還是最後，他在這條路上遇見的最美的風景，終究不可能與他一起同行。
二十三年的堅持，讓此時此刻的邵子牧身心疲憊。
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條孤獨之路，但是他從未想過，在這條路上會遇見鳳洛靈這樣一個他求而不得的女子。
他富有四海，卻無法把她留在他的世界裏。
她有她的民族，有她的使命，有一個陪伴了她千年的時光、無怨無悔與她一起在下界的世界裏進行着無限輪迴愛她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