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329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

秦凝說完,一旁站着的魯兆輝,眼睛在黑夜裏閃了閃,對着押秦振國的手下輕輕抬了抬下巴,說道:

「是啊,秦振國,沒法子啊,誰讓你自己笨,被人算計了呢!走吧,你逃不掉的了,好好伏法好好交代,爭取寬大處理……」

魯兆輝話還沒說完,只見秦振國忽然沖了出去,迅速的將正低着頭不知道和陸大妹說什麼的秦梅芳撲倒了。

隨後,秦振國的拳頭像雨點般的在秦梅芳身上臉上落了下去,秦梅芳連喊都喊不出來。

魯兆輝「驚慌」大喊:

「哎哎哎,她是孕婦,不能打肚子!哎哎哎,別打,那個誰,秦振國他爺娘,快把你兒子拉開,那幾個婦女,快快,幫一下秦梅芳……」

黑夜裏,手電筒的光也似乎「驚慌」起來,四處亂閃,根本看不清楚誰走出來「拉開」秦振國,誰又走出來「幫助」秦梅芳,只聽見拳頭打在人身上的「噗噗」聲,和秦梅芳竭力求生的一兩聲呼喊:

「救……別打……啊……啊……」

半個小時后,黑壓壓的人群走在黑壓壓的村巷裏,興奮的跟在有手電筒的十幾個警察後面,像送英雄似的,把秦振國送上了第一輛警車。

趙進明推著自行車夾在人群里,絮絮的和人抱怨著:「這種人,怎麼有這種壞人,你們生產隊真的亂……」

而黑壓壓的人群後面,唐隊長和唐小二副隊長略彎著背,一前一後的抬了扇門板,門板上躺着個人,黑夜裏也看不清臉了,門板邊跟着一瘸一拐的陸大妹。

只聽見陸大妹一邊哭,一邊拍打一下門板:

「啊……冤孽啊!你死了算了啊!你這是嫌我不死啊,你還去招惹禍事啊!你死了吧,你要是不死再坐了牢,我沒有力氣再看你啊!你不要怪我狠心啊……啊,做什麼連我也打啊……」

就這樣,唐隊長和唐小二副隊長走到第二輛警車旁,把門板上的人胡亂塞進了警車。

唐隊長轉身喝令着陸大妹:

「別哭了!有力氣哭你沒力氣抬你女兒?哼!把我們生產隊的臉都丟盡了!你一家惹了多少事非,啊?那,這副門板還是倉庫上的呢,你去把血跡洗乾淨!不洗乾淨明天別來出工了!晦氣!真的晦氣!我這個隊長攤上你們這一家,真的晦氣!」

唐隊長和唐小二副隊長把門板往路邊一丟,陸大妹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下哭了起來。

但根本沒有人理她,黑夜裏,她的二兒媳婦從她身邊路過,都冷哼一聲走開了。

幾輛警車閃著紅色的燈,毫無顧忌的拉起警報,「嗚哇嗚哇」的開走了。

秦凝家門前的槐樹下,只剩垂頭站着的秦連,和懊惱的坐在地下、連哭都哭不出來的朱月娥,沙啞著嗓子和秦凝一家哀求:

「阿南啊!求求你了,幫我們振國去說幾句好話,放了他吧,小凝,求求你,你就去和警察說,你沒看見他,啊,你沒看見就完了嘛,啊?」

許良保已經拉了板車出來,準備送任貴均回去了,看見朱月娥這副樣子,老實人也是格外的生氣,走過去大聲罵道:

「別不要臉了!走開!阿南,小凝,屹峰,別理他們,快進屋歇著去吧,別理這種殺人放火人家!真當我們家是誰都可以踩一腳的了,朱月娥,你兒子都要燒死我們一家了,你還讓我們去幫你兒子說話,你當我們是傻的啊?走開!從此以後不要再踏進我們家,我們見你們怕!行了吧?走開!」

任貴均坐在板車裏,長長的嘆:

「唉,惡人總有惡報!老天誰也不會饒!阿南,小凝,屹峰,良保說的對,快進去歇著吧,想想吧,火里逃生啊,一般的人嚇都嚇死了!還好你們沒事,要不然,叫我們這些當長輩的,找誰人求去?想想都怕!

竟然還有人有臉來求放過殺人犯?唉,世上怎麼有這種人的!走吧,良保,趕緊送我回去你就回來,好好的護著家,誰知道你們後頭這種人家還會做出什麼來。」

秦阿南、秦凝和成屹峰跟在板車後面送了一段,秦凝安慰說:

「舅公不擔心,警察說了,這是要提起公訴的,不是誰去求情就行的,您快回去歇著吧,看累著了。」

成屹峰也走過去說道:「外公放心,你看我這不是好多了嗎?明天一早我們就去縣城警察局錄案子,錄完就回來陪您啊。」

「哎!」

任貴均這才讓許良保拉着回去了。

秦阿南把秦凝和成屹峰拉進門,「砰」的一下就把院牆門關上了,差點撞到想跟進來求情的朱月娥臉上。

秦凝說:「姆媽,你快去睡吧,我給哥煮點面也要歇了。」

秦阿南卻氣咻咻的把秦凝拉着,在灶間的長凳上坐下,拿了盞油燈,仔仔細細的對着秦凝照,照着照着,秦阿南就哭了:

「嗚嗚,還好還好,我的囡囡好好的,一點也沒傷著,嗚嗚,想想嚇死人!要是真的我們一家子回來喝了水,都昏倒了,他們放火,那我們怎麼辦啊?

嗚嗚嗚,作孽啊!我家好好的囡,竟然被他們丟進火里!姆媽啊,你聽見沒有啊,你看見沒有啊,你快點顯靈,把秦振國秦梅芳都收走了吧!」

秦阿南舉著盞油燈,對着屋子亂照亂喊的召喚她仙去的母親,秦凝哭笑不得,把她推進了房:

「姆媽,七斤要醒了,快去陪他吧,沒事了,奶奶的仙靈一直護着我呢,要不然我會好好的呀?對吧,沒事啊,快歇著去。」

總算把秦阿南給打發走了。

成屹峰已經主動的坐到灶下,說:「你隨便放點水,我來燒火。」

秦凝利落的繫上圍裙,說:「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了,你手和臉都受傷了,可別在火氣下面烤了,會很疼的,出來吧。」

成屹峰在灶下擺着雙手看,說:

「哎,不疼了哎,看着紅紅的,真的一點也不疼了!小凝你那個到底什麼葯啊,太好使了!回頭你給我一些,我帶點回家去,行不行?」

秦凝舀水的手頓了頓,說:「行。就是不是很多了,你可別跟人說。」

「好,我不說。不過……」成屹峰在灶間塞了幾根硬柴走了出來,靠近秦凝,嘴巴鼓了鼓,問:「誰……是周健啊?」

秦凝睨了他一眼,一邊略傾著身往鍋里下麵條,一邊說:「我同學。也是蔣丹的對象,定親了,不,今年要結婚了。」

成屹峰就笑起來,輕輕的靠在她身邊,把下巴擱她肩膀上,話語軟的不像話:「小凝,那,我們也結婚吧?」

秦凝微垂下頭看着腰間,他那兩隻傷痕纍纍的手上面,一塊塊微卷的皮膚、和鮮紅的嫩肉,在油燈火里看起來像是三分熟的牛排,真是膽小的看着都能給嚇哭,可以想像,受傷以後他是多麼的疼,可他卻沒出過一聲。

秦凝心一軟,便聽見自己小聲的說:「明年。」

成屹峰一下子轉過她身體:「哈!真的?你答應啦?你答應啦!」

「噓!你小點聲!我娘他們剛歇下。」

燈火歡快的跳躍起來,讓一對人兒的影子,在牆上搖動的如在跳舞。

好一會兒,影子之間才透出光影來。

成屹峰輕輕的說話,聲音沙啞:

「……好吧,明年,唉,明年,小凝,聽起來好遙遠,但,好吧,我該滿足,小凝,我該滿足,我回去就準備,我還有三個月,就可以申請調回地質大院那邊了,我回到大院就開始準備,準備迎接我的新娘,我的凝!嗬,怎麼辦,我心跳的停不下來,呵呵,小凝!」

秦凝什麼話都不說,嘴角勾著,任成屹峰一個人絮叨。

因為,她發現,剛才的感覺,竟然是甜的!

原來,倆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是甜的,一切都是甜的,這種感覺,可真新奇,也真好,她要細細回味。

兩人就這麼頭抵著頭站了好一會兒,秦凝忽然跳起來:「哎呀!面!」

面爛成了一坨,但是成屹峰吃得津津有味,大口大口的,一下子就吃完了,還說:

「小凝,太晚了,今天你一定很累了,你快去睡,碗我洗,我等姨父回來了我再去睡,啊?」

秦凝搖頭,把碗都拿去灶台洗,說:

「你的手怎麼能洗碗呢,還是我洗吧,你只管去歇著吧,明天一早我們還要去公安局呢!」

成屹峰看看手,很過意不去的圍着灶台不走,左一搭又一搭的和秦凝說話:

「哎,小凝,你說那個秦梅芳,會不會已經死了啊?我看秦振國下手的時候,可真重!完全拉不開,要不是魯兆輝又對天開了一槍,我看秦振國朱月娥不會停!」

秦凝一邊洗碗一邊回答:

「死了也不出奇,那麼多人打她一個呢,可不止秦振國,朱月娥可是用腳踩的呢,還有秦連和唐菊花都打了!」

成屹峰咬牙:「死了活該!其實應該先給她喂她那個葯,再把她丟火里,讓她也試試什麼味道,太壞了!」

秦凝沒出聲,她還不知道秦梅芳給她吃的是什麼葯呢,之前她胃很不舒服,後來趁著給成屹峰拿空間水,自己也再喝了好多,才感覺鬆快一些。

她其實很后怕,估計那個葯和上次雞鴨吃了就死的葯是同一種,她要是沒有空間加持,估計她就算沒被火燒死,估計也已經毒死了。

成屹峰尚在嘆息著:

「不過秦振國這種男人,還真是個腦子簡單的,讓他殺人就殺人,讓他放火就放火,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自己一點分辨的能力都沒有,這什麼人啊!」

秦凝苦笑着搖頭:

「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的,我小時候,他聽了秦梅芳教唆,把刀子放我座位下面,或者時不時的攔住我打我一頓,搶我的吃食,撕掉我的書,丟掉我好不容易割的草,把蜜蜂放我脖子裏……這種事情多了!」

成屹峰的臉完全黑了,抽動了好幾下,他走到秦凝身邊,無比憐惜的把她護在胸前:

「小凝……我……該早點認識你,要是我早點認識你,我就該把你帶在身邊,護着你。小凝,以後,都有我。」

秦凝默默的靠在他胸口,依然洗著碗,眼前卻有點迷濛。

童年啊,似乎有點遙遠了,但又那麼清晰。

幼小秦月珍被欺負時那無助的模樣,和幼小自己被親奶奶辱罵的情景,一點一點的重疊成一個人影,再一點一點的融化成一股辛酸,從心田裏湧出來,一點一點的流到四肢百骸……

秦凝忽然丟下碗,轉身,頭抵在成屹峰肩頭,話卻像在對他低吼:

「是啊!你怎麼不早點找到我呢,是啊,都是你的錯!我那麼辛苦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在,我那麼害怕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在!嗚嗚嗚!」

成屹峰心疼得揪起來:「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小凝,都是我的錯!別哭啊,別哭,你一哭,我心好疼好疼啊!」

「不,我就要哭,我就要哭!都是你的錯!」

「好好好,你哭,你哭,都是我的錯,好了,好了,你哭,我在呢!凝啊,不哭了啊……我好心疼……」

秦凝從未有過的讓自己痛哭了一場。

她像個六歲的孩子那樣,緊緊的賴上一個人,不管成屹峰怎麼哄,她都讓自己哭出來,她還特別無賴的揮動拳頭打成屹峰,她還特別不顧儀態的把眼淚鼻涕都擦成屹峰身上。

如果可以,她想把六歲時看見的、別的孩子對父母做的一切都做一做。

可是,父母是沒有可能了,前世今生都不可能了。

那麼就眼前這個男人吧,她就想,一生,能有那麼一次,她也可以毫不顧忌的在一個懷抱里放肆一次。

幸運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

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

她算是不幸的吧,不管是秦月珍還是秦凝,童年都過得特別辛苦特別壓抑,以致於她以為,一生都是這樣的;

但她又該是幸運的吧,最終,她沒有讓自己堅守孤獨,竟然有那麼一個人,可以在她的新生里,讓她願意,輕輕的安放下一顆心。

她想讓自己試着,去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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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之空間有點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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