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悲傷逆流成河(加更)

第254章 悲傷逆流成河(加更)

病房裏一團的灰心,氣氛沉悶的不像話。

還好病房裏有老鄭幫忙着,老鄭是個憨厚人,眼看着任阿山顧著兒子,已經心神不寧了,老鄭就盡心儘力的、一步不離的照顧任貴均。

到這日早上,老鄭都忙得沒時間去水槽邊洗漱,因為老人不小心弄濕身上了,他忙着給老人換衣服、擦身、清理床鋪,丟垃圾,各種雜事。

秦凝拎着飯,在外頭左等右等不見老鄭出來,只好進了病區。

她在病房外頭,隔着玻璃口往裏望,想看見老鄭叫他出來一下的,卻看見,這個時間了,成屹峰竟然也躺着,床前掛一個輸液瓶,連接到手上,任阿山坐在一旁流眼淚。

咦?

這……是病了?

成屹峰病了?

秦凝站在外頭,一時不知道該進去好,還是把東西就放在門口走掉好。

而病房裏,之前任貴均就一直在數落任阿山:

「你哭!你就會哭!一點眼色都沒有!你沒見屹峰喜歡小凝喜歡到骨子裏了嗎?你還只管想着你是團長夫人,人家都要巴結你呢!

不是我說,像小凝這樣的姑娘,你打着燈籠都難找,你還一天天的以為,人家姑娘在迷惑你兒子呢!屹峰這是心病!你個豬頭三!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反正我要是你,就幫着兒子去求人家姑娘了,可你,還嫌人家,什麼要不要回秦達家,你當人家是傻的啊,聽不出你的嫌棄啊!人家姑娘是吃過苦的人,心裏比誰都透亮!

她現在在文化站工作呢,不知道多少人家想要求娶呢,你還搭架子!你看好了啊,以屹峰的脾氣,要是小凝真的一點希望也不給他,他肯定得傷心好些年,你就等着他打光棍吧!」

任阿山對父親的數落,其實是沒怎麼聽進去的,但是兒子高燒后的胡話,她是聽進心裏了,且震撼到了,看看,燒得人事不知了,還一個勁兒的「小凝小凝」的喊,她,服氣了。

她擦着眼淚說:「爹,那我幫屹峰去開口,我去求。」

任貴均一個白眼遞過去:

「你去求,人家都不一定會答應呢!你以為你求了,人家就非得同意啊?人家又不欠你的!我昨天已經跟你說過東升家的事了,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你這個當女兒的,有小凝做的那麼好嗎?連今後回去休養的人都選好了,啊?

還總是覺得人家這不好那不好,還總想着人家是為了阿南的家產,你也不想想,要是小凝要阿南的家產,會幫她招許良保當上門女婿嗎?

你個豬頭三!你早幹嘛去了,現在小峰這個樣子,肯定是小凝回絕得他狠了,他傷心啊!現在就算你去求,我估計也晚了的!」

任阿山徹底沒了脾氣,在病床前一籌莫展。

任阿山,嘴巴強硬,喜歡挑剔別人,但她從來都不是個心理強大的女人,不過是因為她的生活際遇,比純粹農村的人稍好了一點以後,滋養了她的驕傲罷了。

這種驕傲,會使她看不起一般的鄉下人,會使她總覺得別人覬覦她兒子,但並不會使他跳出一個母親、凡事以兒子為重的真理。

尤其這會兒,兒子一生病,簡直就是挖她的肉啊,她自己的喜好和原則就統統放下了。

只要兒子能好起來,她還能怎麼樣呢?還不是什麼都順着兒子啊!

她立刻和父親說:

「好了,我知道了,要是小凝來,我就和她說,要是她不同意,我和阿南說,細娘總是聽娘的,她既然對娘好,難道娘的話,她不聽?」

任貴均搖搖頭,恨鐵不成鋼的說:

「你又錯了啊,小凝又不是沒主意的孩子,需要聽爺娘的。小凝在家裏支撐門庭,幫娘做媒呢,她有自己的主張的,你可別想那些了!」

任阿山真是又氣又急又堵心:「爹啊!那你叫我到底怎麼辦?」

任貴均看着她紅彤彤的眼睛,一下子蒼老了的臉,心裏也很難過:

「唉,山啊!你性子不要急,不要事事處處只先想自己,你幫小凝想一想,要是你是她,本來就回絕了屹峰了,那難道你這個娘去說了,她就願意了?

你好好的和小凝說,讓她來看看屹峰,小凝心腸好,要是她肯來看看屹峰,那屹峰總是看見希望,那今後的事情再一點點來,這種事情急不得的啊!你怎麼只長年紀,不長心眼啊!」

就這麼說着呢,秦凝在外頭敲了敲門。

終究,她看見成屹峰這麼躺着,她是覺得,要是成屹峰真的病了,作為親戚什麼的,把飯籃子丟下就跑,有點奇怪了吧,怎麼也該問候一聲吧?

要是他們確實有什麼事,有什麼需要,成屹峰和阿姨畢竟都是外地的,她幫一下忙,那還是應該的。

而此時,任阿山看見她在玻璃上映着的清麗小臉,心裏真是五味雜陳。

但,什麼都比不上兒子,兒子是天!

任阿山吸了口氣,走了過去開門,紅腫着眼睛,卻熱情萬分:

「小凝,你可來了,這幾日怎麼不來啊?快進來快進來!」

秦凝身子沒動,先把東西遞過去,淺笑:

「那個,阿姨,我還有點事,這個飯菜,都是熱的,您先拿好。舅公還好吧?」

任阿山只能順手接了,說:「哎,太謝謝你了,什麼事情就那麼急着走,進來說話啊!」

秦凝腳依然沒動,說:「阿姨,不了,我真有事。這幾天,都還好吧,你們有什麼需要的嗎?」

任阿山感覺著秦凝的堅持,卻也感覺到了秦凝的善意,她的驕傲,就再也撐不住了。

任阿山一把拉住秦凝:「哎!小凝!你別走呀,你知不知道,你屹峰哥哥生病了啊,昨天四十度呢!」

秦凝倒是驚訝了一下:「呃……這樣啊!那,現在呢?找醫生看過了?」

任阿山拉住她不放:「看過了,燒是退了些,但是他還沒醒呢,你進來吧,進來說話吧,我這真是急壞了!」

任阿山一手拎着籃子,一手把秦凝給拖了進來。

秦凝看看她紅腫的眼泡,烏青的下眼圈,一時倒也不忍心甩脫她,只好勉強進來了。

任貴均多麼高興啊,努力的從床上抬起頭,一個勁的喊秦凝:

「小凝,你來了,我兩天沒看見你了,你總算來了。」

看見老人眼裏那麼熱切,秦凝被拖進來以後,倒也不好馬上走,就走過去問候了幾聲。

成屹峰,心有所向,意識里聽着秦凝聲音,就微微張開了眼睛,看向秦凝。

但,隨即,他默默的閉上眼睛,嘴輕輕的抿了抿。

身體累,心也累,他那曾經的心花開處,一片蒼涼,只余最後的幾許蒼翠,用來維持着他的尊嚴。

小凝,要是真的已經有喜歡的人,如今再見,他都不敢看她。

看她,就是看見自己的一切希望,一點一點的破滅,然後,一切歸於黑暗。

如果不看,或許,還能給自己留一點希望,就當前幾天,他什麼都沒有聽到過。

而任阿山,看到的,只是兒子那默默一瞥之後,釋放出的、難言的悲愴,再結合父親的話,她真的以為,兒子這麼悲傷,一定是秦凝徹底的拒絕過兒子了。

任阿山是個以兒子為重的傳統女人,看着兒子這樣,她的心,也痛的如被刀割。

默默長嘆一聲,任阿山收起自己所有的驕傲,走過去父親床邊,拉住秦凝的手,幾乎是沒有任何尊嚴的,求着,把秦凝拖到成屹峰床前:

「小凝啊,你來一下呀,你來看看你屹峰哥哥吧,他身體一向很好的呀,可也不知道他怎麼回事,突然就生病了,可把我急壞了!

他再有兩天就要回去了,他這個樣子,路上可怎麼好呢?這不是要讓我難受死嗎?唉,你來一下,啊,你來看看他,陪他說說話,一下也行,啊,正好我要給你舅公喂飯呢。」

任阿山啥也顧不得了,把秦凝按在了兩張床中間的凳子上,自己也坐了一張,背轉着身,假裝給父親喂飯。

老鄭也識相的拿了飯走了出去。

秦凝從進來以後,便瞥過幾眼躺在床上的成屹峰。

還別說,不管多壯多不討喜的人,這會兒這麼躺着了,總是讓人沒法去計較什麼的。

再加上這會兒,她被任阿山按在椅子上,離成屹峰這麼近,見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嘴唇乾涸的樣子,秦凝的心裏,還真有點難受起來。

好端端的,這傢伙怎麼病了呢?

他不是一直神氣活現的么?

他不是一直自以為是的么?

他不是最愛耍賴的么?

怎麼這會兒倒成了個病秧子了!

哎呀,真是,她該說什麼好呢?

好吧,他這會兒病著,總不會問她屋子裏憑空多出東西的事情吧?

那,就只是禮貌的問候一下?

秦凝眼睛看着病床上的人,腦子裏轉了一會兒,輕輕的呼出一口氣,極低的喊了一聲:「哥?你還好嗎?」

她只道成屹峰還睡着呢,她禮貌的問候一聲,人家沒醒,她也好早點走人,要不然,阿姨說不定還誤會什麼呢!

秦凝從任阿山來的第一天,就感覺到了任阿山對她的防備,但她並不在意,因為她又沒想和成屹峰有什麼,任阿山的防備只會讓她好笑。

但這會兒任阿山把她按在凳子上了,釋放出強烈的善意了,秦凝倒反而在意了,可別她這兒關心了一下成屹峰,阿姨還誤會她對成屹峰有意思呢!

可成屹峰醒著呢!

從聽見秦凝來,他瞥了她身影一眼,就雙眼緊閉,不敢看她,可別的所有感官,卻像是瞬間長出許多觸角似的,一切都在注意着她。

她,是他人生的希望啊!

現在聽見秦凝這麼低低的一聲,他依然不敢睜眼看她,就怕自己睜開眼,看見的,是秦凝對他毫無感覺的雙眼。

以往,秦凝的抗拒,在他心裏,都是鼓勵他繼續努力的小樂趣;

現在,秦凝不屑的一瞥,卻足以熄滅他那零點一成的希望微光。

可是,他又多麼想看見她呀!

多麼想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丫頭,甜甜的對他笑一下,那他的希望微光,就可以立刻燃燒成熊熊大火,照亮他的一生。

但這樣的可能,因為那個什麼悟空的出現,他知道,是渺茫的。

所以,心好累啊!

是那種一個人跑,一個人一直跑,卻看不見盡頭的累。

所以,心好疼啊!

是那種碎了又自己粘起來,卻依然處處是裂痕的疼。

可這種累和疼,永遠沒有人會知道,也永遠沒有人會疼惜。

因為,小丫頭,其實從來都沒有在意過他!

現在,問什麼好不好的,多半也不過是小丫頭的禮貌罷了。

這個以往一直存在的事實,在這一刻,被成屹峰疲憊不堪的身體、瀕臨絕望的意識不斷放大,大到瞬間變成了巨大的悲傷,從成屹峰心底湧出來,無處宣洩,化作兩顆巨大的淚滴,從成屹峰緊閉的眼角,頑強的、毫不顧及他尊嚴的滲出來。

秦凝驚呆了。

她還以為成屹峰睡着呢,但猛然發現,他的眼角竟然滲出兩滴極大的淚來,她真是驚呆了!

她說什麼了嗎?

好像,她不過輕輕的問了他一聲啊,他,這是幹什麼?

現在,怎麼辦?

秦凝從來沒有這麼無措過,她的眼睛盯着成屹峰眼角的淚,跟着它一起在他腮邊滑落,無聲的滲進枕頭裏,一時間竟然移不開眼睛。

她定定的看他。

她發現,其實成屹峰瘦了許多,眼睛都有些凹陷。

此時,他緊閉着雙眼,嘴唇也緊緊的抿著,連手都是緊緊的抓住被子,似乎在儘力剋制着自己。

但是,這樣子,反而使他看起來,無比的悲傷,無比的頹然。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秦凝偷偷的轉頭看了看身後,任阿山正低低的和父親說話:「……爹,張嘴……還有一點……」

秦凝又看回成屹峰。

成屹峰的眼睛閉得更緊了,眼周圍都起皺紋了,嘴緊緊的咬着,露出深深的齒痕,手也扣的床邊更緊了,能感覺他在動用全身的力量,想要努力剋制他的悲傷。

可是,似乎並沒有用,他眼角的淚,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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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之空間有點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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