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跳反」

第726章 「跳反」

「王爺終於決定要收拾那條狗了嗎?」

京城一座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兩進小院的後院廂房之中,一個身穿寶藍色儒生袍,頭戴四方巾,哪怕在這深更半夜,連狗都早已熟睡,只有耗子還在繁忙的無人時刻,身上的衣服仍舊一絲不苟的中年文士,看着面前五個高矮胖瘦無比接近,遠遠的看上去彷彿刀砍斧剁一般齊整,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的人,開口問道,語氣之中帶着一絲暢快,而隱藏在他眼眸深處的,則是難以抑制的興奮之色。

中年文士,自然便是寧王府外派到京城這國朝腹心之地的心腹屬下,而面前站着的五個面無表情之人,自然便是不久前才剛剛抵達京城的,寧王派來「清理門戶」的死士。

「時間,地點,規律,動手時機,後續處置。」

而面對中年文士的詢問,五人之中那個看起來年紀最大,臉上已經有不少褶子的,怎麼看都應該有五十上下的老者,臉上的神色卻沒有任何變化,不僅如此,他甚至連回答的念頭都沒有,直接像是沒有聽到中年文士的問題一般,語速平穩,用沒有半點情感波動的聲音,接連吐出了六個沒有任何連貫性的詞語。

「那條狗之前被皇帝手下鷹犬所驚擾。。。」

但中年文士顯然能夠聽明白老者所說的這幾個詞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只不過,明白歸明白,想要回答這看起來十分簡單的幾個詞,卻顯然並沒有那麼容易。

尤其是在之前錦衣衛、東廠和六扇門一起出動,在城中大肆搜檢巡視的行動,早已使得玄武和整個北極天上下變成了驚弓之鳥。

哪怕如今距離那段驚魂歲月已經過去了近小半年時間了,但影響卻仍舊在,最最直觀的表現,無疑就是如今的中年文士,仍舊無法確定玄武的確切位置,更別說玄武行動的規律,從而選擇動手時機了。

「十天!」

但中年文士傾訴困難的話語才不過剛剛吐出,便立刻就被領頭的老者那仍舊沒有半點情緒的聲音打斷了。

「距離主人給出的最後時間還有十天的時間,十天之後若是看不到那條膽大妄為的狗,你的下場,相信你心中比我更加清楚。」

老者口中說出的話像是在威脅,但其語氣,聽起來卻並無半點的陰鷙、狠厲等色彩,仍舊是如同在敘述流水賬一般平白無奇,甚至若是拋開其口中吐出那番滿是威脅的話語,只聽其語氣的話,說不定還會覺得,他只是在與中年文士問好。

但面對老者這顯得有些太過「溫柔」的威脅,中年文士的臉色卻驟然間便蒼白了幾分,如果能夠看穿其衣袖,看到其隱藏在衣袖之中的手,更會看到,此刻的他,手掌已經完全握緊,因為太過用力,手指已然發白,指甲更是已經深深的嵌入肉中,整條手臂也在微微的顫抖著。

他這種表現,自然不可能是因為對老者的態度感到憤怒,相反,此刻的他,心中有的,只有恐懼。

當然,恐懼的對象也並非是老者,或是其他五個死士,而是老者背後的那一位。

寧王。

素有反志的寧王一脈,能夠隱忍數代人,近百年,自然不會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

為了那個一脈相承的志向,或者說復仇之心,他們哪怕對他們自己,從來也都是能夠狠下心來的。

而能對自己都下狠心,對於手下那些被看作是工具,甚至是狗的諸多屬下,自然也更不會存有什麼仁慈之心了。

尤其是像中年文士以及他面前的五個死士這般只能呆在黑暗之中,永遠不可能見得了光的暗子,手段自然是更加的狠絕。

因此,他心中清楚,在老者仍舊按照原定的那個日期來決定事情成敗與否的這番話說出口之時,就代表着一切已經無可挽回。

十日之後,若是他仍舊無法發現玄武的蹤跡,那留待他的,顯然只有死路一條。

唯一不同的,或許就是動手取了他性命的,是他自己,還是他面前的這五個死士。

「呼,我會儘快查清楚一切的。」

將之前有關查探玄武行蹤的困難咽回肚子裏的中年文士,沉默了片刻后,迎著老者那始終如一的平靜表情,吐出一口濁氣后,臉色鄭重的開口保證道。

只不過,她的這一份保證,究竟能有幾分把握,只怕也就只有老天爺清楚了。

因為,哪怕是他自己,心中都沒有半點的把握。。。

老者沒有再開口,只是用雙眼盯住了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諸位遠道而來,舟車辛勞,在下就不打擾諸位休息,告辭了。」

知道自己暫時勉強過了眼前這一關的中年文士,心中鬆了口氣,輕輕擺了下頭,避開老者那仍舊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后,目光掃過老者身後的其餘四個死士后,沖着他們抱拳拱了拱手后,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而他的做法無疑是十分又先見之明的,因為無論是領頭的老者,還是在其身後的其他四人,面對他的施禮與話語,就像是沒有看到、聽到,亦或是木雕泥塑一般,仍舊立在那裏,表情沒有半點的變化,更沒有半點想要回禮送客的意思。

。。。

「吱呀,砰!」

直到中年文士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大門因為開合,最終撞到門檻的聲音傳到五人耳中之後,一直站在那裏,如同在表演街頭行為藝術,一動不動的五人,才終於有了動作。

「夜五,跟上他。」

之前一直在中年文士面前沒有流露出半點情緒的老者,臉上終於第一次有了反應。

那是思索的動作。

而在短暫的思索之後,他便立刻開口,一改之前與中年文士說話之時語速平穩緩慢的模樣,語速飛快的對着年紀看起來最小的那個死士開口命令道。

得到命令的夜五,沒有多餘的動作和言語,甚至連一個點頭示意自己知道的動作都沒有,便轉身,腳下無聲且迅速的直奔房門之外,然後一個鷂子翻身便上了房頂,俯下身子,循着中年文士的方向追了過去。

而剩下的三人,似乎像是沒有聽到老者的吩咐,沒有看到夜五的離開一般,仍舊站在原地,面不改色的看着老者,像是在等待他的命令一般。

至於老者為何要下這個命令,他們似乎一點都不關心,不在乎。

「早一點休息吧。」

老者對他們的表現顯然已經是司空見慣了,在聽到夜五的腳步聲同樣消失無蹤后,之前一直皺着的眉頭,終於微微舒展開來,對着三人開口吩咐道。

「夜四,明日凌晨,你去換夜五。」

。。。

寧王派出了死士這件事,玄武自然是不知曉的。

諦聽兩江堂損失慘重,僅剩的四個通幽,在之前寧王府的大肆搜捕、圍捕之中,也再度折損了兩個,或許唯一令他稍感慶幸的是,這一次,折損的兩人,都已身死,沒有被抓活的。

但僅剩兩個通幽,且早已被嚇破了膽,逃出了洪都府,逃回了京城的同時,無疑也就使得玄武對洪都府的情況,已經完全是兩眼一抹黑,變成了瞎子、聾子。

更令玄武心情糟糕的是,如此一來,他在「送別」吳劍之時向吳劍保證的,在吳劍抵達洪都府之後,可以尋求兩江堂幫助的那番話,已經徹底變成了空話。

而且,在洪都府已經沒有自己人存在的情況下,對於吳劍接下來的動向,顯然同樣無法掌握,哪怕吳劍背叛了與他之間的約定,直接便投靠了寧王府,將他出賣了,他也看不出半點跡象。

哪怕是最樂觀的情況,吳劍沒有背叛與他之間的約定,而且當真幸運的混入了寧王府,暫時取得了寧王的信任,在洪都府沒有自己人的情況下,吳劍就算想要將有關寧王府的情報傳遞出來,也根本找不到渠道,找不到自己人。

吳劍,已經徹底變成了斷線的風箏。

而花費了諸多心思終於才說服吳劍與自己合作,又花費了不菲的代價滿足吳劍的條件,送吳劍前往洪都府,就指望着吳劍能夠為自己帶來有關寧王府的詳細情報的玄武,自然不想看到這一幕。

所以,在數天之前,兩江堂僅剩的兩個通幽狼狽的逃回京城向他稟報消息之後,他便一直在籌謀著恢復兩江堂,至少也要派出兩三個高手重新打入洪都府城,變成釘子,楔在那裏,隨時打探吳劍的情況,防止吳劍背叛,他卻一無所知的同時,也讓吳劍擁有幾個可以將寧王府情報傳遞出來的渠道。

只不過,如今的洪都府,在所有諦聽與北極天眾多高手眼中,已經不啻於是龍潭虎穴,哪怕無時無刻不打起精神都有很大可能被寧王府戳破身份,進而或是身死,或是被俘,如果稍有不慎,更是可以直接宣判死刑。

這不是危言聳聽。

哪怕是玄武自己心中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所以,面對京城之中的這些手下高手們的推三阻四,他雖然心中很是憤怒、不滿,但卻真的不敢直接指派幾個人前往洪都府城。

引發混亂還是小事,若是被指派之人心懷憤恨,在去到洪都府城之後直接以吳劍的身份,以及與他之間的約定為籌碼,投靠了寧王,那豈不是更壞了大事?

因此,最近幾日裏,玄武一直都在頭疼這件事。

而思前想後了許久,最終他只能將希望寄托在八個字身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俗話說的好,有錢能使鬼推磨!

他相信,只要錢給的足夠多,絕對會有利欲熏心的貪婪之輩站出來,為了這筆錢財,心中抱着僥倖的態度,不惜鋌而走險

只不過,想法是確定了,但錢財卻仍舊沒有到位。

之前為了滿足吳劍的條件,玄武早已將整個北極天與自身都差不多刮乾淨了,就這樣,最終在吳劍離開之時,還差了近兩千兩的缺額。

如今,距離吳劍離開不過才剛剛過去了不足一月的時間,這麼短的時間裏,玄武哪裏還能擠出太多油水。

況且,寧王既然已經選擇與自己徹底撕破了臉,那其接下來的進攻,肯定不止於此。

如果,他將僅剩的所有錢財都拿了出去,那待到寧王的進攻到來,沒有了足夠的錢財,他又要靠什麼去抵擋呢?

難道就憑手下人的忠誠?

別開玩笑了!

如果當真有「忠誠」的話,他作為天衍門分壇北極天的尊主,又怎麼可能會與寧王這位天衍門的真正主人撕破臉,甚至不惜兵戎相見呢?

。。。

在玄武還在頭疼自己身上僅剩的最後「幾個銅板」,到底要不要花在釘幾根釘子在洪都府城,從而監視吳劍,為吳劍傳遞情報提供渠道的時候,洪都府城之中,稍稍了解了一番情況之後的吳劍,卻已經決定要「跳車」了。

其實,做出「跳車」這個決定,對於吳劍來說,並不怎麼困難。

一來,促使他來到這洪都府城,試圖混入寧王府的原因,從來都不是與玄武之間的那個什麼狗屁約定。

真正讓他下定決心前來的,是白十二,或者更確切的說,是皇帝的「意志」。

對於他來說,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要這一次,他能夠成功混入寧王府,獲得皇帝青睞,那待到日後,無論他加入錦衣衛還是六扇門,都可以平步青雲。

二來,也是因為如今洪都府城的情況,與當初玄武向他描述的情況,實在是差的太遠太遠了。

諦聽兩江堂的人死的死,被抓的被抓,還剩下的那些驚弓之鳥,則早已不見蹤跡,想必應該早已經逃之夭夭了。

如此一來,在這洪都府城之中,本就勢孤力弱的他,徹底的變為了「孤家寡人」,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而且,沒有了玄武的人與他聯絡,他已經成了斷線的風箏,就算堅持,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就是隨風飄舞罷了,最可能的情況,要麼被狂風撕成碎片,要麼從天空跌落,再也飛不起來,就此在泥土之中腐朽。

既然如此,那為何不索性將玄武當做敲門磚,去嘗試着叩開寧王府的大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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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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