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二章 監獄里的思想家

第三五二章 監獄里的思想家

張瑋瞪大眼睛看着明顯有些亢奮的鄭鄤……

「謙止,這是你想出的?」

他愕然說道。

「對!」

鄭鄤毫不猶豫地說。

他這話就有點不對了,明明是楊都督給他起的頭,他抹殺了楊都督的成果,不過楊都督也是剽竊黃宗羲的,可憐現在還是熱血少年的黃大師還不知道,自己未來思想的核心內容,就這樣被這些混蛋剽竊來剽竊去完全沒他的事了。

「我如今在這監獄中,才真正明白咱們過去究竟為何失敗,咱們自己就站在必敗之地。

咱們高喊著鋤『奸』,可真正造成這一切的是『奸』臣嗎?

不是!

楊信抄家滅門的銀子最後去了哪裏?

都在皇宮裏。

他不是真正的元兇,甚至他大爺也不是,真正的元兇是沒有控制的皇權,是皇帝可以肆意而為,皇帝可以想怎樣就怎樣,他願意任用閹奴就任用閹奴,他願意任用『奸』臣就任用『奸』臣,他願意缺錢了就讓這些閹奴『奸』臣出來抄家滅門給他搜刮錢財就讓他們出來。

我們總是期待聖主明君。

可大明兩百多年有過聖主明君嗎?

太祖殘暴,成祖好大喜功,惟宣宗差可,英代以下皆庸碌無能,神宗貪財怠政釀成今日『奸』佞滿朝,先帝倒有幾分聖主明君的樣子,但可惜天不假年,而今上小小年紀倒是學全了神宗,甚至仗着有楊信這個打手更肆無忌憚,自己躲在皇宮惟事玩樂,外面讓魏忠賢和楊信這兩條惡犬給他搜刮錢財。

這就是我們期待的結果,兩百多年等到幾個聖主明君?

我們等不來聖主明君,等到的不是暴君就是昏君,既然等不來,我們為何不『逼』着他做聖主明君?既然君權肆無忌憚是我們苦難根源,那為何不把君權關進一個籠子裏?我們為何非要在『奸』臣出現后,再與他斗,而不是在『奸』臣出現前就把他按下去?我們才是天下之主,我們為何要忍受昏君與『奸』臣?我們為何不能對昏君和『奸』臣說一個不?

君臣?

臣不是君的家奴,更不是君的狗。

臣和君一樣,都是這天下的治理者!

民也不是君的牛羊,任其宰殺漁肉,民是這天下的一份子,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君不過是萬民所推的治民者,若君無道則國人共逐之!」

鄭鄤揮舞著拳頭說道。

不得不說監獄里總是容易誕生奇迹,在楊信醍醐灌頂之後,被囚禁在這座蟑螂老鼠橫生的監獄,每天吃了飯就胡思『亂』想的他,最終一下子就這樣完成了等級的進階。當然,主要是沒有顧慮了,反正他都已經這樣了,過去那些想想就覺得是犯罪,是大逆不道的東西現在敢想了,這道檻一邁過去,立刻就像進入一種站在高峰俯瞰的境界。

眼前一下子豁然開朗。

以前看不明白的現在全都看明白了。

楊信可怕嗎?

不,他不可怕,他可怕的是身上那身錦衣衛的皮,是背後的皇權,沒有皇權他不過是一匹夫,他哪還有本事抄這個抄那個,扒了他的皮,他最多也就是做一個打家劫舍的鹽梟而已!

皇權!

皇權才是幕後真兇!

那為何要捨本逐末去對付楊信?直接對着皇權去,只要所有人都不再被君臣之道束縛,那還有誰會害怕楊信?君無道,天下共逐之,別說是一個君的鷹犬,就是皇帝這樣無道,天下萬民也會把他趕下台。

此刻盤膝坐在稻草中的鄭鄤身上,隱然間彷彿有一層光華在籠罩……

「謙止,我會給你刊行於世的。」

張瑋帶着一絲憐憫看着他說道。

在張瑋看來這就是要瘋了,不過想想也情有可原,從才華橫溢的江南才子淪為囚犯,甚至要被流放海島當苦力,一時間受打擊發瘋很正常,不過作為朋友必須得幫他,哪怕覺得他是在發瘋。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大明朝目前完全堪稱言論自由,主要是朝廷控制力悲劇,禁李贄的書禁到士紳后宅識字的女人們幾乎的人手一本,禁羅教的經書同樣禁的南京遍地都是。

這種情況下找個印書商,印個幾千本毫無困難。

甚至不用找。

蘇松常一堆和他們同一陣營的出版商家族,出版銷售一條龍,回頭把這份文稿送到無錫就行。

至於影響……

還能有什麼影響?

鄭鄤都被扔到海島挖礦了,就算懲罰還能怎樣?總之這就是小事一樁而已,至少在張瑋看來,這個大同國就是鄭鄤在監獄憋得有點頭腦不清醒的結果。雖然是東林一分子,但張瑋的思想水平還沒鄭鄤這麼先進,相對來講他還是個傳統文人,更加相信那些傳統的君君臣臣,要他玩文死諫惡鬥『奸』臣他干,可要是進化到君臣平等他還是有點恐慌。

那豈不是大逆不道了?

「二無兄,它就託付給你了!」

鄭鄤一臉莊嚴地說道。

「謙止,保重!」

張瑋拱手拜倒說道。

鄭鄤盤膝坐在稻草中,點頭受了他這一拜。

然後張瑋把書稿塞進自己的官服,和鄭鄤道別後若無其事的走出監獄,監視他們的獄卒笑眯眯等著,張瑋很乾脆地給了他一錠銀子,就這樣揣著這本大同國走出了總兵府。就在他出門的時候,一騎高喊著五百里加急的信使,在街道上混『亂』的躲避中衝進了總兵府的大門。

張瑋很隨意地看了一眼,緊接着坐進了自己的轎子。

一個時辰后。

「野豬皮攻陷秀岩城?」

楊信看着手中的五百里加急。

「這點屁大的事還用的著五百里加急來通知我?」

他說道。

「想來兵部是杯弓蛇影了,野豬皮連番在都督面前折戟,恐怕早已經沒有進犯的勇氣。」

嚴一魁笑着說道。

野豬皮最近的確有點不思進取,在朝鮮北部大半年時間裏除了休養生息,偶爾和『毛』文龍互撩之外,就連李琿請他出兵南下都拒絕,只是派了一千八旗滿洲和五千綠旗軍南下,主要任務是確保李琿送糧食。而後者儘管糾集三萬大軍南下討伐李倧,但面對戚金的精銳軍團還是慘敗而歸,李倧已經完全獲得了全羅道及部分忠清道的支持,完全控制朝鮮半島西南角這片寶貴的水稻產區。

但慶尚道並沒有歸順李倧。

因為李倧控制區就是全州和羅州這一塊。

通向半島東南端的通道控制在李琿手中,一旦李琿向釜山一帶進攻,李倧是很難為那裏提供支援,所以那裏的地方官採取中立,一邊繼續向李琿稱臣,一邊和李倧眉來眼去,甚至釜山港的大明商船都繼續進行貿易,總之就是倆朝鮮國王隨便打,他們在一邊看熱鬧就好。

反正朝鮮已經四分五裂。

都這樣了大家能混則混,完全不需要考慮別的。

目前整個朝鮮就這樣四分五裂軍閥混戰中,原本就不多的人口恍如在一台無情的絞肉機里,不斷承受着人命不如狗的『亂』世。

真可謂白骨『露』於野,千里……

好吧,他們真也有千里。

野豬皮對此視若無睹,只是在北方整編那些朝鮮舊世家大族,把他們變成自己的綠旗軍,因為這些新鮮血『液』補充,野豬皮控制區人口已經超過四十萬,光綠旗軍就編了兩百個牛錄。加上原本的八旗目前總計四百五十個牛錄,以每個牛錄三百人算,他已經擁有十幾萬大軍,不過實際上也就十萬以內,畢竟他的牛錄很多都因為戰損而殘缺不全。

當然,這只是數字而已,八旗朝鮮的戰鬥力或許還勉強湊合,綠旗軍就是一群炮灰渣渣了。

野豬皮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始終沒有大動作,只是和『毛』文龍在鴨綠江口互撩而已。

他也沒能力打上皮島。

沈有容這個海軍老將陸地上的確不行,但在海上目前大明還真沒有比他更強的水師統帥,他現在也已經開始換巡洋艦,只不過因為北方海水淺所以比楊信的更小而已。

但在黃海上就是無敵的。

野豬皮想打上皮島是不可能的。

但『毛』文龍再想在陸地上攻城略地同樣不可能,真要說起來擺開陣勢開戰他終究打不過自己的老熟人,但在水師支援下,利用對地形的熟悉,『摸』到野豬皮的地盤獵頭卻可以。因為抱上楊信這條大腿,再加上他對九千歲也捨得拍馬屁,甚至還在皮島上為九千歲修了生祠,所以他只要獻上鼠尾巴的人頭,那賞銀指定少不了,這種情況下他手下那幫完全把獵頭當成一項發財的生意。

一年能獵兩千多呢!

搞得建奴控制區一片恐慌,到處都是各種謠言,各地風聲鶴唳,『毛』文龍的名字終於可以和楊信一樣嚇唬小孩了。

至於攻陷秀岩……

這個真不值一提,兵部五百里加急的目的,應該是故意製造緊張空氣把楊信往回拖,也就是說他目前在廣東的惡劣行徑,已經讓文官們受不了開始想把他弄回去了。

也有可能是閩粵這些海商集團在朝廷花錢活動了。

總之……

「愛咋咋地!」

楊都督把五百里加急的公文扔到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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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大明搞社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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