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雪銀河一早就起來了,自己做些家鄉吃食。
最近複習,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周作人寫的一句話:「我在京里彷徨了十年,終未曾吃到好點心。」
也是,她來京里小几年,也是常常納悶,這樣一個草木豐美、山水俊逸、歷史悠長的地方,怎麼就這麼不講究呢?
做了個「麻雀腳下面」:香菇、蝦米、玉堂菜、筍乾,手工面下到裏頭,至鮮。
吃好,她換上正裝,今天和同事要隨章啟月去參加一個高端宴會,還是得有些講究,化了點淡妝。
宴會在「譚和居」舉行,巧了,周作人曾經也租住過這裏。現在,這裏是首相橘悅的一處宅邸。
路上聽章啟月和同事聊天,雪銀河才知道原來首相橘悅和議長還有「姻親」關係,他的大兒媳馥沅算起輩分來,是橘悅的堂侄女兒。看來議長同首相曾經關係是匪淺,他的小夫人不還和首相的表妹是閨蜜么,只可惜,是段「致命友情」。
雪銀河倒沒多有心去聽這些大人物間的「糾葛八卦」,比起來,她對周作人興趣更大些。
雪銀河最近讀了這麼些周作人的書,覺著,民國教育對他還是很成功的。
他在私塾先生的棍棒毆打之下學習《大學》《中庸》《論語》《孟子》《詩經》。從十三歲開始記日記,日記里開始記錄的都是讀《壺天錄》《讀史探驪錄》《閱微草堂筆記》等等。考試的題目是「問,孟子曰我四十不動心,又曰吾善養浩然之氣,平時用功,此心此氣究竟如何分別,如何想通。」「問,秦易封建為郡縣,衰世之制也,何以後世沿之,至今不改。」都說萬惡的舊社會迂腐陳舊,但是如果少年人在二十歲前能讀通這類書,能獨立思考回答好這類問題,這樣的教育絕不能說是失敗。
「銀河,一會兒你坐在下面記錄好重要領導的發言就好。」
她在發獃,章啟月也盡量避免嚇着她地輕聲說。回過神的雪銀河趕緊點頭,心裏吐舌頭,她又走神了。哎,也是改不了,她原來讀書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只要沉浸書海了,越發喜歡走神,一思考上自己願意想的東西,久久獃滯——難怪她想像力豐富,腦子這輩子跟着她,算是用充分咯。
譚和居,日式風格。難怪周作人租住在這裏好長時間。「東瀛,我印象平常也深刻,因為我在這以後幾十年來一直沒有什麼變更或是修正。簡單一句,是它生活上的愛好天然,與崇尚簡素。」雪銀河也覺得,看過再多說日本文化的書,周公這句似乎平淡無奇的話總結得最好。
大人物雲集,觥籌交錯。
當然,雪銀河也看到祁醉了,這是貴重的社交場合,他們的身份雲泥之別,自然雪銀河不得與他交道。
祁醉肯定也看到她了,面上更是無露分毫,沒有交集。
對於雪銀河這樣沒有政治觀的人而言,當然看到的只是「一團和氣」,
稍有權衡的人都有體會,這場宴會實在太微妙了!
首相的小心翼翼——橘悅已是頹勢之人,若非表妹一死稍微平息了童家怒火,他可沒如今「平穩下野」的「安生日子」。
在最後「着陸」的這段時日,他得格外小心,特別是對一直對他「虎視眈眈」的參長一方。
不會有人知道,
他是如何求年輕的祁醉放自己一馬!——幾乎下跪……他也清楚,祁醉最後願意「小放手」,是因為他覬覦自己這方「殘存勢力」。接下來,他的對手是童源,曾經的「敵方」都要被他有效利用起來,一同對抗議長。
橘悅自知大勢已去,餘下的,當然只剩「自保」。他也看得很清楚,別看現在議長一方勢如中天,這「首相之位」如囊中取物,非他莫屬!
真正,童家之勢不如祁氏萬分之一!童家後繼無人吶!
橘悅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不甘心:他還有堂侄女馥沅在手,馥沅的老公童心學,童源的嫡長子,他日,通過「手握」童心學,大勢不照樣會回到自己這邊?
但是,
人真不能比人,
看過祁醉的手段——他老子都不見得是祁老六的對手,何況他這個「文弱寡斷」的長子?童家熬不到童心學這裏了,橘悅斷定,不出五年,這天下說姓了祁去都不奇怪——
於是,有心人還是窺見的到一點「失衡」的,
主人橘悅對參長這方的「更重視」——當然,眼淺的人會把它解釋為「議長並未親臨」。
但是,畢竟馥沅是他親眷,場上,還是蠻活躍的。
貴婦們的交往自是更清雅,低聲交談,偶爾會心一笑,
馥沅常居海外,卻似與各位親眷都有交往,每個人都能駐足親和寒暄幾句,
最後,她更是有些風頭,
多數貴婦名媛聚集地,
她微笑提議:今兒小滿,民間稱是個寄予希望的節氣,不如咱們欣賞段有朝氣的歌舞,不更有歡樂意。
紛紛贊同,
但是,誰來「歌舞」呢,莫非首相府有準備?
卻見,馥沅持扇微回頭,笑着喚了聲,
「銀河,聽說你能歌善舞,能否來上一段助興?」
喚得親熱,好似她們有多熟,
外人也看不出來,
只見到她喚得的那位女子一直同議長方的章啟月坐在一起,普通工作人員正裝,乖實做着筆記。
想想也是他們童家的人,馥沅這麼喚也理所當然。
都好奇看向她——
你知道,這本是婦人圈子裏的事兒,祁醉犯得着在意?
偏偏你們使喚的是她!
祁醉一聽,那心上就有火一衝似得!
這邊,雪銀河聽見有人喊她——一抬頭,竟是那頭的馥沅——真的,甭說她,她一邊的章啟月和兩位同事臉上都掩不住驚奇,
雪銀河還算鎮定,
她放下手裏的筆紙——嗯,估摸這放下的片刻,心裏好多情緒都放下了,
這時候你確實得佩服她的好個性,拿得起,放得下,
她起了身,
雖說沒笑,可也看出情緒上的放鬆,
一點頭,「好。」就一個字,多乾脆。說着就要走向場中央——
這時,
忽然衝過來一個女子,
「銀河!」
是童心霧。
她憤憤然地拉着雪銀河就走了!
雪銀河確實還吃驚她打哪兒冒出來的?
卻不知,
參長差點就發火了!
好,好,
好在有人來拉住了她,
祁神不自覺扭頭看了看那邊玻璃幕牆——自己都被自己眼裏藏不住的怒火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