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籠中獸

運囚艦的牢房和世界所有的牢籠都一樣，幽暗，陰冷。如果非要找什麼不同，那只有一點，這種氏族專門用來運載重要囚犯的武裝艦更堅固和牢靠些。

被牢牢的固定在地上的感覺很不好，似乎一直都在休息，其實卻一直都不能休息。

為了避免麻煩，能量液都扎在囚犯們的頸內靜脈之中，探針上感測器精確的感知著身體的需要。沒有多餘的營養，也沒有多餘的廢料。除了那種該死的飢餓感外，你的身體一直維持在一種平衡的狀態。不用進食，也不用排泄。

黑暗也許並不可怕，但長時間處在這個環境中卻能吞噬著人的勇氣。在這種靜寂無聲的世界中，就連時間的流逝都很難察覺。如果不是經過很多類似磨難，雷傲恐怕早就和旁邊的人一樣了。

這個牢房中本來是有五個人的，可是除了雷傲和旁邊的那個紅頭髮帥哥外。其他三個人早就精神崩潰了。

開始時還能大吵大鬧；用光了殘存的精力后便成了哀求低泣；到現在則乾脆放棄了反抗。除了一個人還偶爾還歇斯底里的大叫外，其他兩個早就沒有其他動作了。

死亡有一種獨特的味道，就算身在黑暗之中，你還是能感覺到那種陰寒。就在雷傲的旁邊，已經有人死了，咬舌自盡。

雷傲很清楚這種死法。尤其是在黑暗之中，那種被自己的血活活嗆咳致死的聲音非常的清晰，仿若你能看見一樣。

老實說，那是一種很緩慢而痛苦的過程，大量的鮮血從舌頭的斷口流出來，逐漸灌滿你的口腔。開始的時候你還能把它咳出去，但是隨着凝血物質和空氣的接觸，變成膠凍的血液便很難全部被咳出去了。帶着自己體溫和腥味的血液洶湧而出，很快就會灌進你的氣管中。當你的肺泡被液體浸滿的時候，也就是你的肺臟失去功能的時候。雖然只有幾分鐘，但雷傲確信是那決不是一種愉快的經歷。

當然，這對這些人來說也未嘗不是幸運。就算到了這次旅行的終點。他也一樣會很快死去的。除了方式和時間外，結果早就已經註定。對於這類人，一切早就已經註定了，那個地方絕對和軟弱無緣。

黑暗之星，就是雷傲此行的目的地，也是氏族流放那些罪大惡極的罪犯的所在。

每年只開發空間軌道一次，放下無數需要流放的罪犯，而後再接走一個人。

周而復始，循環往複，這個就是被他們稱為傳統的東西。

無論犯了什麼罪行，只要成為那個TheOne便能豁免了。崇尚力量的氏族願意給強者一個機會，讓你能從新來過。

但是這又是什麼樣的機會呢？從氏族這個傳統形成以來，沒有多少人能活着出來。廣袤的宇宙中有太多東西是人類所不知道的，在黑暗之星上你究竟要面對什麼，恐怕沒有什麼人真正的清楚。這種懲罰雖然不是早就被廢除的死刑，卻比乾脆的死掉更可怕。

就在雷傲再一次盤算距離到達還有多少時間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傳來。

「一直都很平靜，你表現還不錯。」

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雷傲旁邊那個紅頭髮帥哥，原本在黑暗中一直保持沉默的只有雷傲和他。在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聲音平靜而又充滿自信，但從口氣上雷傲完全可以聽出這並不是什麼詢問。

這顯然是種施捨，從他的語氣中，雷傲可以很清楚的聽到一種布施的味道。

當然，雷傲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的確有這樣的本錢，鋼蝰蛇氏族近衛裝甲師的王牌機師，人稱『鋼蝰蛇的紅龍』的機甲戰士指揮官。

雖然雷傲去的目的地常常在每年只有一個能回來的名額，但不是說在這個過程中你不需要夥伴。

就算是超級英雄也需要幫手。雖然這樣的『幫手』可能更像是一種替死鬼。替你抵抗危險的掩體；替你引誘敵人的誘餌；甚至可以成為你對抗敵人的炮彈。

英雄的身後總是要有許多這樣的小人物存在的。這位紅龍顯然最慣於如此，和他處在同一個空間的雷傲自然就成了他第一個要拉攏的人。

「你從那來的，氏族？還是聯邦？我想你應該聽說過我吧。鋼蝰蛇的紅龍格蘭特！」沒等雷傲搭話，他就把自己的名頭搬了出來。一個惡劣的環境絕對能夠改變一個人的品味。眼前就是實例，連一位一向眼高於頂的戰士都不那麼挑剔了，很隨意的便拉攏著旁邊的人。

非常可惜，一直靜靜的躺在那裏的雷傲並沒像格蘭特想像中一樣有了拜服的表現。躺在那裏的雷傲甚至連任何反應都沒有。除了格蘭特聲音在迴響外，牢籠依舊是死一樣的沉默。

對雷傲來說這其實是一種非常難得的休息，所以他並沒有搭話的意思。更何況他對於這種交流毫無興趣。

這倒不是說雷傲不需要同伴，但現在卻並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如此的地點和談話形勢都不是他的習慣，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沉默有時就如同刀刃一樣鋒利，格蘭特現在怕是深有體會。雷傲的沉默就像一種無聲的嘲笑，深深的刺激著這位曾經的上位者。難得表現出來友善的格蘭特竟然被人無視，這如何能讓紅龍接受。一種沒有由來的怒火瞬間便在格蘭特的心中燃燒了起來。

「很好！我不得不承認，我的朋友，你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我們原本有機會好好相處的。但是你卻做出了一個愚蠢的決定。」看着利誘不成，紅龍馬上冷笑道：「我是不會讓一個知道我來歷的人活着的。不管你是誰，我都必須告訴你一件事。不是我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敵人。我的敵人一向都不長命的。」

「唉！」面對紅龍如此的威脅，一直沒有搭話的雷傲終於沉不住氣了，他無奈的長嘆了一聲。

雖然一片漆黑，但是從眼睛眉目上還是能看出他的失望。對於這件事的結果，他是非常不滿的。這顯然是他沒有預期到的事情，一個像格蘭特一樣的傳奇人物竟然會如此的啰嗦。

不過是人各有志而已。怎麼一開口就要打打殺殺，生生死死的呢。

雷傲認為這頭紅龍看待事情的方式很有問題，什麼除了朋友就是敵人——這是個很危險的世界觀。

躺在地上的雷傲不由得搖了搖頭，紅龍的表現讓他充分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這個世界可能什麼都缺少，但是卻永遠都不缺乏自我感覺良好的人。

不過非常幸運，這一切還來得及補救。反正雷傲現在的時間很充裕，他完全有機會充當一次改變別人人生觀的哲學教師。

為人師表，誨人不倦。這無疑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即便雷傲心情好的時候都會很難保持一個教師該有的耐心。更何況在此情此景之下呢。

被人鎖在這裏好幾天了，他的心情當然不好。更讓他心煩意亂的是，他完全都能預計，就在片刻之後，他的心情還會更糟。

帶着一種萬般無奈的苦笑，雷傲痛苦的搖了搖頭。在經歷了難道的幾天充分休息后，他終於又開始動了。

隨着一陣骨骼啪啪的作響之聲，雷傲被綁縛的身體正在不停的顫抖著。原本漆黑的瞳孔竟然在瞬間就變得血紅，身體上那些淺表的靜脈更是顯得噴漲突兀。讓原本英氣十足的他顯得無比的猙獰。

當然，這並不是什麼衝動的行為，在雷傲的計劃之中，這一刻早就已經計算好了。即使沒有任何計時裝置，直覺還是很清楚的告訴他時間到了，他們的運囚艦已經進入了磁暴區域。

感覺是種很奇怪的東西，尤其是長時間生活在危險中的人，幾乎都會生出類似的直覺。一種能夠超越感官的判斷，甚至表現出超越意志的動作。在面對危機的時候，常常會生出神來之筆。

一個高度依賴機器的感觀來進行判斷的世界，雖然精準，但是也有致命的缺陷。比如碰到磁暴區域后，所有人都如同盲人一樣。狂暴的磁力線是精密儀器致命的敵人，在這片區域中任何開機的電路都會被無情的毀掉。此時此刻的雷傲可以肯定，上面的人已經暫時失去了對他們的控制。

沒有了該死的監控，剩下的事情似乎就不那麼難了。雷傲所需要突破的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只是自己而已，收發於心，輕車熟路，這似乎沒什麼難度。可是這偏偏就是他最不喜歡面對的事情。

不是身體中彌散了控制肌肉的藥物，也不是控制着四肢的特種金屬禁制，對雷傲來說最困難的事情只是要克服自己，克服他那附骨入髓的同伴——痛苦。

隨着身體變化的加劇，雷傲的忍耐也到了極限。

「哦啊……！！！！」隨着他喉嚨中發出一陣都完全不像是人類能發出來的聲音后，他竟然掙脫了複合金屬製成的束縛。在『噼噼啪啪』四處作響的金屬鉚釘的崩脫聲中，那些合成金屬桎梏終於不堪折磨，紛紛變成了扭曲的金屬的碎片。而原本被他控制的下的人卻帶着一種猙獰的笑意，顫顫巍巍的爬了起來。

死死的鎖著眉頭，深紅色的瞳孔。如同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一般，雷傲掃視着這個狹小的空間。他現在很不舒服，因為劇烈的頭疼，他整個人都不停的痙攣著。疼痛的感覺撕心裂肺，彷彿整個腦袋都被人一下子劈開了一樣。而且這痛苦遠遠不只這樣。他甚至有種錯覺，在頭顱之中好像插進了一根燒紅的鐵棍一般，而這滾燙的傢伙還被人不停的攪拌著。

伴隨着無盡的痛苦，在雷傲的身上也充斥着力量。他此時正不由自主的發出一陣陣陰寒的笑聲。這似乎是在笑他力量的可悲。它源自痛苦！

力量，這就是力量。雷傲終於可以緩緩的把拳頭握緊，並把它們拿到了眼前。在習慣了如此強度的痛苦后，他終於又一次控制了身形。但是這種對身體的控制卻讓他更清晰的體味了那種痛苦，它如同附骨之蛆一樣的伴隨着他。隨着這種痛苦在身體上的不斷擴散，同樣不可思議的力量也涌遍了全身。

敏捷的反應，強大的力量，清晰的思緒，甚至還有那看透黑暗的視力，這都是雷傲此時此刻所需要的東西。但是與之相對的，這次襲來的痛苦似乎更勝往昔。

這一切就如同一個死結一樣，痛苦來的一次比一次強烈，力量也變得更越來越強大。雷傲每每以為自己會撐不過痛苦而徹底崩潰的時候，他卻又一次挺過來了。

這是一種如此辛苦的力量，以至於雷傲恨不得在下一秒中就馬上死掉。就像他常常用來自嘲的話一樣——痛苦就是我的夥伴，請允許我來介紹它。

沉重的呼吸又開始平穩，衝天的力量逐漸回歸了平衡，就連那在黑暗中閃爍著妖異紅光的眼睛都消失了。雷傲又一次融入了黑暗之中，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場驚異的變化並不是沒有觀眾的。感官敏銳的格蘭特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個異變，帶着一種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完全呆在了當場，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決不是一個人類可以做到的事情，『紅龍』當然知道控制着他身體上的這種合成金屬的堅韌程度。眼前的這一切顯然已經完全顛覆了他本來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怪物，這是一個可怕的怪物。就在格蘭特在心中暗下結論的時候，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從耳邊響起。在他全無察覺的情況下，那個留着黑色短髮的年輕人如同鬼魅一樣的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我現在心情很不好，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而且我必須提醒你，這一定要是一個非常好的理由！」帶着一絲極冷的寒意，雷傲把如同冰塊一樣寒冷的手指搭在了紅龍的脖頸之上。此時此刻的雷傲能清晰的感覺著那有力的搏動，而憑藉着他現在力量，只要輕輕的一按，這位傳奇的天之嬌子便可以結束他如幻如夢的生命了。

「兩個人的機會總要比一個人大些，而且在這條船上我還有些同伴，不管你想做什麼，有了我們的幫助后機會都會大一些的。」雖然只是剛剛接觸，可是感覺敏銳的格蘭特卻已經認識到了雷傲個性。他完全可以想像，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讓這位年輕人滿意，身前這個人是決不會有半點憐憫的。

在這種認識之下，格蘭特很聰明的沒有談任何條件。而且他還深知一點，對這樣的人來說任何哀求和威脅都沒有意義，唯一能打動他的大概也就只有利益了。

「很好，我很高興我們這麼快就能達成了一個共識。」在冰冷的笑聲中，雷傲的手指這才放鬆了壓力，並從紅龍的脖頸上劃了下去，放到了控制着他身體的金屬禁制上。

『砰！』的一聲，被暴力扯壞的金屬鉚釘四處飛射著，殘破的碎片甚至傷到了下面的格蘭特。不過這並不是雷傲需要關心的，他自然是不會去考慮如此暴力的破壞會給下面的人帶來什麼傷害。和格蘭特這樣的人相處的時候，必要的傷害很可能會帶來好的結果。

他一向喜歡和有野心並聰明的人相處，縱然這會很危險，但是卻不會讓他費神。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這一點尤為重要。共同的利益就是他們關係的紐帶，在利益沒有發生變化之前，聰明人往往是可以相處的很愉快的。

處於電磁風暴的時間並不充裕，在釋放了他的臨時盟友后，雷傲根本么有任何停頓，馬上便着手用蠻力開門了。

這是一種很野蠻的行為，甚至有違雷傲一慣的作風。不過，這好像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在如此的痛苦的折磨之下稍改變一下做派也是難免的。何況這野蠻對於身邊的格蘭特來還卻是一劑良藥。

在四處激射的金屬碎片的威脅下，這位紅龍大人的身體比想像中恢復的還快。而雷傲表現出來的力量無疑也讓他安分了很多。起身後的格蘭特非常恭順的躲在角落之中，一副老實人的樣子。

不過他心中想的是什麼，恐怕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了。就算眼見結實的牢門被人徒手給破壞掉，他臉上也並無特別的表情。好像這種顯然不該在人間出現的力量根本就是身邊最平常的事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