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父親母親 上

第3章 父親母親 上

當然,嚴方任也沒有到風餐露宿的地步。他本來是準備往城外找個獵戶木屋或者無人寺廟之類的地方過夜,結果路過南陽城裏一戶人家時,夕陽太美,牆頭的石榴花太鮮艷,旁邊的小橘貓沖他喵的太軟糯,下一秒他就敲響了這戶人家的木門。

來開門的是家裏的男主人,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他打扮像是正在外出遊歷,稍微放鬆了一些:「你是誰?」

嚴方任沖他露出笑容,作了一揖:「在下是華山派弟子,奉師父之命在外歷練。白日路過南陽城意圖歇腳,怎料城中竟無一間空房,不知可否借宿一夜?」同時假裝不經意露出腰間裝滿現銀的錢包。

男子看到他的笑容和錢包后警惕又消散了幾分,笑了:「我說怎麼看你不像這裏的人,原來是華山派的少俠。正好我兒子出門采貨了,他房間空着呢,快進來吧!」男子熱情地把嚴方任迎了進去,招呼妻子再準備一份吃食,妻子連聲應允,轉身去了廚房。

飯桌上,男子道:「南陽城本來就有很多歇腳的外地人,這不,臨近武林大會,從東邊過來的俠士們都要經過南陽城,一房難求啊!」

嚴方任:「竟是如此。在下第一次下山,尚未去過武林大會,是在下考慮不周了,還得叨擾二位。」

「哎呀哪裏哪裏,我兒子不是出遠門給家裏的鋪子採購貨物了么,正好我們倆閑着呢。怎麼,少俠不去武林大會?「

嚴方任抿嘴一笑,看起來有點靦腆:「年紀尚小,師父不甚放心。」

「哈哈哈,像少俠這樣有禮的人,我要是你師父就放一百個心了。他娘,你說是不是?」

妻子在一旁介面道:「是啊。哎,你看他白白凈凈知書達理的樣子,要是我們兒子能有他十分之一就好咯。」妻子看着嚴方任,眼神充滿慈愛,不知道是不是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兒子的影子。

男子一揮手:「就他?一輩子糙漢咯。不過好歹把家裏生意越做越大,我們也是放心了。」

三人就這樣聊著天,飯沒吃幾口,話說了一籮筐。男子自稱做着天南海北的生意,見了不少江湖人士,拉着嚴方任交流見聞問東問西。嚴方任一直小心應付,維持着華山派的人設。直到入夜,妻子點上燈,撤下沒吃完的飯菜,嚴方任這才被引到他倆兒子的房間住下。

床褥是新換的,曬得蓬蓬鬆鬆,還散發着陽光的氣息。嚴方任一直假扮華山派弟子,回答男子一堆有的沒的,也確實有點累了。從他記事起,他就在第五榮的照顧下和其他幾個少堂主候選人一起長大,從小就知道,候選人有十幾個人,少堂主卻只有一個。像這對夫妻倆嘴上嫌棄,心裏卻寶貝得很的愛,嚴方任是從來都沒有體驗過。他靠在床沿上,不自覺地有點羨慕起這屋子的主人來了。

桌上的蠟燭燃著昏暗的火苗,嚴方任靠在床沿打着盹,不一會兒就會醒一次,閉着眼睛感知一圈周遭的環境,然後再淺淺地打一會兒盹。他本已習慣這樣的睡眠方式,今天卻不知怎麼回事,在東方泛起魚肚白,蠟燭即將燒盡時,竟歪倒進軟綿綿的被褥里,沉沉地睡了過去。

「喵!!!」睡夢中,嚴方任突然聽到一聲尖利的貓叫,他猛然坐起,看到窗外已經完全亮了,燭碟里只剩下融化的蠟油,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放縱自己睡了過去,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幸好一晚無事,也多虧那聲貓叫喚醒了他。

他連忙起身出屋,正好看到牆頭一個粉色的小身影跳下了牆,昨天他看到的那隻小橘貓也喵喵著憤怒地追了下去。嚴方任有點摸不著頭腦,想要跟出去看看,背後恰巧傳來了女主人的聲音:「少俠這麼早就起了?昨晚睡得可還安穩?」

嚴方任只好轉過身:「嗯,難得好眠一夜。在下着急趕路,這些碎銀就……」

話說到一半女主人就笑出了聲:「嗨呀,多大點事兒啊給什麼銀子!「手卻誠實地把銀子接過去掂量了兩下,口中繼續說道,」你別急着走,來洗漱一下,我給你準備點早點吃完再上路。」

」不……「嚴方任的拒絕還沒說出口,女主人已經走了。嚴方任有點無奈,想着要不要就承個人情,用完早飯再走。此時牆外橘貓又尖叫了一聲,他這才想起還有個貓在外面,立刻決定出側門看看貓是怎麼一回事兒。

一出側門,就看到那隻小橘貓正在上躥下跳,一雙前爪瘋狂亂抓,指甲全伸了出來,一副氣咻咻的戰鬥姿態。一個粉色的小身影被小貓追着東躲西藏,那人的體態比貓還要輕盈,腳尖甫一觸地便已滑向下一步,四肢舒展,看似懶洋洋的,結果小貓每一爪都被那人恰好避開,失之毫釐,氣的小貓的圓臉都要扭曲了。

嚴方任定睛一看,那貴重的粉色絲綢裙,亂糟糟的長發,不正是昨天南陽客棧那個小女孩嗎?

在小女孩又精準地躲開橘貓的猛虎一撲時,嚴方任從貓的後方伸手揪住了橘貓的後頸皮,貓瞬間變成一具不能動彈的毛絨布偶。

小女孩這才得以停下來,半眯的眼睛沖着他盯了半晌,似乎經過一番努力思考才感覺依稀有點印象:「啊,是你。」

「又見面了。」嚴方任笑道,「你怎麼在這兒和一隻貓打架?」面對小孩子時,嚴方任終於拋棄他造作的說話方式。

小女孩眼睛還是懶洋洋的樣子,小嘴卻撇了下來:「我看它好可愛,阿爸跟我說,覺得可愛到它面前直接抱住摸就好了。阿爸又騙我。」

「……噗。」嚴方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溫言道,「你一定是嚇到它了。你看我怎麼做。」說罷,他放開橘貓的後頸皮,左手擋住橘貓的去路,右手從貓的頭頂一路順了過去。貓先是被安撫下來不再躁動,最後竟發出了舒服的呼嚕聲。

「啊……」小女孩看着羨慕,也想伸手摸一摸。橘貓一看她要靠近,立刻齜牙咧嘴,恐嚇地低吼著。小女孩只好失落地收回了手。嚴方任看着不忍心,鬆開了撫摸橘貓的手。橘貓在他身邊繞了兩圈,看他沒有再摸的意思,悻悻地跳上牆頭跑了。

小女孩看着橘貓甩著尾巴跑進院子,嚴方任問她:「下次碰到貓不要嚇着它就好了。你剛提到你阿爸,我怎麼沒看到他呀?」

「阿爸在我要跳牆頭的時候就跑了。他說這戶人家做的不是啥正經生意,可能會認出他來。」

嚴方任一時間無法接話,感覺有很多話題切入點,所有的切入點都不太常規。嗯?他注意到剛才小女孩的話:「不正經生意?」昨晚男主人不是說他兒子出門采貨嗎?對於陰影里的信息,嚴方任一向很有興趣。

「什麼漏舶之類的。從隔壁的……什麼什麼國?運個什麼什麼?……忘了。」女孩撓撓頭,倒是興趣缺缺。

「……什麼?」這個答案出乎意料嚴方任意料,不禁疑問了一下。女孩以為他是沒聽懂,剛準備補充說明,卻突然閉上了嘴,雙手拉住嚴方任衣袖把他猛地往自己身邊一扯。嚴方任身形要比女孩大上很多,女孩雖是雙手抓的衣袖,實際上卻調用內力並帶動了全身的肌肉,竟輕鬆地把嚴方任拉到自己的身後。

嚴方任身體轉了半圈,這才看到女主人站在方才身後的側門,手上提着還沾著小蔥的菜刀。剛才還滿面陽光地問嚴方任喜歡吃什麼,現在正陰測測地盯着他倆:「小妹妹,你剛才說了什麼?」

小女孩打量了她幾眼,偏過去頭去,懶得理她。

女主人見一個小女孩竟一副看不起她的樣子,心下惱火,轉而看向嚴方任,捏緊了手中的菜刀:「我們萍水相逢,本是把你當成和我兒子來招待,沒想到被你知道這種事。要是被別人知道,我們一家都性命難保。少俠,我和他爹都很喜歡你,希望你能原諒我。」

女主人都沒給嚴方任插話的機會,嚴方任本想安撫下女主人的情緒,但那邊已經舉著菜刀沖了過來。嚴方任看女主人這般態度,知轉圜餘地極小。昨晚的飯菜是挺好吃,但他也不是坐以待斃隨便交出性命之人,左手大拇指已經把劍從劍鞘中頂出一寸,隨時準備抽劍。

這廂小女孩聞言早一手把嚴方任衣袖攥地更緊,一手反而鬆開了衣袖,一抖手腕,把幾根長針夾在指間,整個人姿態還是鬆散的,卻驀地散發出殺氣。嚴方任眼角餘光瞟到小女孩又抖出了昨天那種長針,突然改變了主意,把小女孩往肩頭一扛,轉身就向城外掠了出去。

女主人不過是會一些拳腳功夫,根本追不上嚴方任的輕功。倒是小女孩被他整的一頭問號,迎著風在他耳邊吼:「你幹什麼!放我下去!我要殺了她!」

「小小年紀喊打喊殺的作甚!」

「……」小女孩沉默了片刻,又吼了起來,「你把我帶走了,阿爸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嚴方任也沉默了,到底是什麼樣的阿爸教出來這樣暴躁的小姑娘。半晌,他有點不平地說道:「小小年紀就教你殺人你阿爸未免也太喪心病狂了。」

「……」

幾天後的嚴方任就有一絲後悔自己偶爾的口無遮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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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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