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終章

凌晨三點半。

夢醒，江銘琛腦子裏的記憶碎片，終於拼湊起一小塊兒。

南梔說的那句話，真的就像是她跟他說的一樣…那樣真切。

夢裏的她，會毫無保留的表達她的情緒。

他想起那個清晨，她貪戀他的懷抱，但還是可以躺到另一邊，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

他不懂她的矛盾。

記憶？感情？

什麼是最重要？

江銘琛問她：

「南梔，對你來說…我們之間之前的記憶，是重要的嗎？」

其實南梔沒有答案，她心底的遲疑、恐懼，猶豫不決，僅僅來自於這消失的記憶嗎？

不全是的。

南梔好像總是在重複痛苦，然後為難自己。

可有些痛苦是雙向的。

「我想去個地方。」

南梔和江銘琛去了海邊。

這個給過她希望、解脫和痛苦的地方…每每想起來，總是難忘的。

巨大的海面，就像是一張網。

起起伏伏，下面蘊藏着巨大的能量，似乎要吞噬着什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南梔突然想到一句話，「流水不爭先，爭的是滔滔不絕。」

她從不爭先，也沒有過滔滔不絕。

活了這麼多年，她似乎…總是活不明白。

她以為自己找到了自己熱愛的東西，可當這些所謂熱愛的東西變成了一種常態，只讓南梔感到絕望。

匱乏、缺失，南梔感到過無助，無所適從，覺得再也無法進行下去了。

那…便不是真的熱愛。

所以，意義何在？

南梔想不通。

靈魂、生命、人生…宏大又寬泛的話題，總叫人迷失。

她有時候軸到一定要尋一個滿意的答案，但總是自討苦吃。

她大概是幸運至極了吧，以一個成年人的身份存在到了現在。

想到那幾年的暗，如今…很多事情都不那麼難了。

「我記得這片海。」江銘琛說。

「小時候，我們會在這裏燒烤。那個時候，海水清澈，天空湛藍。我們也會捉到小螃蟹，然後放掉…」

他說起了小時候的事。

「我很喜歡海。」

南梔想，如果沒有發生一些事情，她大概也會喜歡海。

這是大自然的禮物。

風的形狀，波浪記得。

那片海灘上沒什麼人，潮水逼近，又退去。

春初的天氣，還是有些冷。

「我們下去走走？」

海風吹拂著，倒是不刺骨。

江銘琛的手拉起南梔的。

「即使我暫時沒有我們之前的記憶，你也可以選擇…相信我。」

「情感，很難有變化的。」

南梔想，愛上了那個你之後，我很難再愛上別人。

現在的江銘琛和以前的江銘琛，就像是有着同樣的相貌，但卻沒有同樣的性格。

人們認定的那個人，總是綜合各種因素的。

破鏡難以重圓。

世界的每一刻，都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變化。

但…愛是永恆的嗎？所謂的愛情到最後，還是歸到一個詞身上－－合適。

大多數愛情，最終總會跨過風花雪月，變成親情的一部分。

南梔以前總覺得，她和江銘琛之間，就像是飛鳥與魚。一個在海里，一個在天上。

本不該有交集。假如愛上，那也不能夠逾越天與海的距離。

所以…這樣的相愛是個錯誤。

但是後來明白，其實不是這樣的。

她習慣了，於是願意跨越這段距離，也再也回不去最初的狀態了。

南梔說：「我感覺…這麼多年了，我是習慣了一個人的。可遇到你之後，我會受不了一個人的時刻。你看，人是會變的。」

「我們總是利己的。」

江銘琛回答：「人總是自私的，這是事實。」

「你醒來之後，我有想過要結束我們兩個人的關係，可最後還是覺得不能這樣。」

「我那時候想，大不了就是離個婚。」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其實我一直以來，都很討厭自己的。我從出生，似乎就帶着災難。我是早產兒，媽媽生下我的時候，險些喪命。再後來，爸爸媽媽遭遇了人為的車禍。到了舅舅家，他們都叫我拖油瓶、小啞巴。再後來，舅舅去世，就說我剋死了舅舅。即使到現在…有的時候我也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你。」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是希望，你活下來，是對父母生命的延續…我們不可以這樣想的。每個人經歷的人生不同，換言之，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宿命。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和別人的生命無關，你自己也並沒有做什麼事情來拖累別人。」

「我不是那種極度付出型的人，也不願意體驗甘之如飴的感覺。我喜歡你，是因為你值得喜歡，不是因為我們現在是法定的夫妻，也不是因為你的可憐。」

老話總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南梔信命，所以在苦難之中逆來順受，想要等到重見光明的時候，現在她等到了。

心裏的創傷卻始終無法癒合。

江銘琛是治癒過她的人，正因如此，才如此依賴。

她感謝自己是個啞巴，所以不用說話，不用強撐起自己懦弱的內心，投入交際之中。

「我喜歡的你，閃閃發光。就像這波光粼粼的海面。」

「你剛剛說…」

江銘琛重複：「南梔，我喜歡你。」

「很抱歉，因為失憶，忘記了你。」

南梔心中…似是有千萬隻螞蟻在爬。

她等了這句話，等了太久。

她彆扭死了，所以，總是愣著不動。

「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失憶前我就喜歡你，失憶后我還喜歡你。」

「我一直喜歡你。」

「我會一直一直喜歡你。」

「我想和你過一輩子…」

「我想你一輩子都不再忘記我。」

「我想讓時間停止。」

「我想再早一些認識你，這樣我們相處的時間，就更多一些了，對嗎？」

……

站在沙灘上，兩個人的對話，傻傻的。

很多對話，其實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作用。但是人呢，有的時候，世給下滴滴需要這樣無營養的東西。

「別動，給你抹一下。嘴巴都干成什麼樣兒了。這個紅黴素軟膏抹完之後很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