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給娘唱首兒時的歌

讓何豫晉滿意的是，第二天醒來，娘竟真的忘了上後山那件事。

何豫晉心裏暗喜。

不過，何豫晉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老娘之所以不提是不想讓他們為難，其實這個念頭還在心裏藏着。

何豫晉在家待了幾天，眼看就要過年了，他與老爹去集市上簡單買了些過年用的料菜。

大年三十的晚上，何豫晉一家人有說有笑地在裏屋陪着老娘過了一個新年。

這麼熱熱鬧鬧地一家人過年，讓何豫晉他們竟產生了錯覺，竟覺得娘的病好像有轉好的可能，大家的心裏別提有高興了！

爹更是開心。

他一激動竟將家裏的那兩隻還在下蛋的蘆花雞給宰了。

那兩隻雞是大姐的最愛，她一直精心照料著。說是最愛，其實還是因為這兩個畜生能下蛋，能給一家人帶來一點希望。

當爹拿起刀走向它們的時候，大姐多少還是有點捨不得。

不過為了娘，兩隻雞算不得什麼。

除夕夜，一家人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地看了春節聯歡晚會。這一次還有那個逗人佬的節目，娘直誇趙先生的小品演的好，演的真。

何豫晉他們幾個也跟着她都說好，見娘笑，何豫晉他們也跟着大笑。

老娘的心情在三十晚上也算不錯，另外臉上好像也有了點血色，看上去精神多了。

可是大年初一的上午，老娘就不能動彈了。

何豫晉去給她問好，可無論自己這麼叫，娘就是一聲不吭。何豫晉嚇得不得了，連忙叫爹，兩個姐姐。

爹匆匆趕來，只是一眼，他便定在了原地，不動了。

兩個姐姐已經嚇壞了。

老爹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看，他不言語，只是一個人輕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裏屋，蹲在外面的牆角落裏吸他的水煙，咕嚕咕嚕直響。

何豫晉也不管爹，他只是寸步不離地守在老娘身邊。

老娘此時眼睛眯縫著看了看自己的兒子以及兩個閨女，她張張嘴，似乎覺得很累，又閉上了。

三人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自己的娘。

最後，娘聲音微弱地對三人做了交代：「秋菊，秋蓮，還有晉伢子，如果我不行了，你們都別難過，照顧好你們自己，還有......還有你們的老爹。他不容易......」

三人聽着老娘的話，已經知道了什麼，頓時都哭成了淚人。

何豫晉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老娘的手，哭着道：「娘，你不要這樣說，你不會有事的。你忘了你還要讓我背着你去爬山呢。」

老娘聽到兒子的這句話，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她沒想到兒子還記着。但是她又很清楚，自己已經不行了，於是輕輕地道：「兒啊，你娘我那天醒來其實沒忘去爬山的事。只是啊，我看着你接連好幾天沒睡好，沒忍心說，怕你累著。」

何豫晉聽老娘如此一說，他的淚流的更洶湧了，他將頭輕輕地埋在老娘手上，一時間哭得天昏地暗。

最後，何豫晉抬起滿是淚水的臉，對着老娘哭道：「娘，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不是說你還要見見你的兒媳婦嗎？你不是說還要等我大學畢業了跟着我享享福嗎？」

兩個姐姐聽着自己的弟弟說出這樣的話，跟着他哭的更凶。

老娘眼看着自己三個哭的不成樣子的兒女，兩顆豆大的淚珠兒靜靜地滑落臉龐。

她咬咬牙，嘗試着抬起手，為自己身邊的兒子擦了一下淚水，可是她已經完成不了這個看似很小的動作了。

何豫晉見娘的這個動作，連忙將自己的臉貼在了老娘的手指上。娘的手指乾瘦而又帶着一股淡淡的藥味。不過何豫晉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相反，他倒是覺得很溫暖。

此時，老娘無力地用手指輕撥了一下寶貝兒子的臉，幾滴淚立刻濡濕了她的手指，同時也濕了她的心，順着她的手指縫滑到了手背。

看着自己的三個還未成人的孩子，娘無力地搖搖頭，心生無限感慨，她知道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了。

捧著兒子的臉，娘很快便覺得有些體力不支。

何豫晉見娘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他連忙將老娘的手放進被褥，滿是關切地道了聲：「娘，你別擔心了。我相信你一定會好起來的，只要你按照醫生的意思好好用藥，我相信你會好的。」

老娘看了看何豫晉，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對自己是依賴的，他不能沒有娘！

可是......自己已經不能左右自己的命了！

娘最終笑了笑，同時搖了搖頭，她早已不相信醫生可以把她的命從陰陽界的邊緣拉回來。

大女兒秋菊此時看着自己的娘如此讓人揪心的情景，受不了，隨即捂著嘴悄悄走了出去。

二女兒秋蓮看見大姐出去，她看了看娘，又看了看弟弟，淚水又流了下來，同時她這樣也是向告訴弟弟，自己也要出去。

何豫晉向她點點頭，二姐很快也出了裏屋。

黑小而又略帶了些霉味的屋裏頃刻間只剩下老娘與何豫晉。

何豫晉看着自己那被病痛折磨得已經不像樣子的老娘，他的心這幾天一直都像刀絞似的疼。但是他心裏又很清楚自己面對眼下這樣的情況是無能為力的。

娘看着屋裏就只剩下了兒子，她突然間精神又好了很多，聲音略微提高了些，道：「兒啊，你還記得在你小時候娘給你唱的那幾首山歌不？要不你今兒個也給我唱唱，讓娘聽聽，可以嘛？」

何豫晉聽了老娘的請求，連忙點頭稱好。

他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淚痕，稍作停頓，看着老娘便唱起了自己兒時有老娘自己編唱的兒歌：「俺這兒都是長滿花花嘞個山窩子嘍，小小山窩子裏有個小村子喲，趕明了走出個能幹的小夥子兒喲，嫁過去嘞跟他生個小光屁股兒喲，小光屁股兒是老天爺賜我的小寶貝兒喲，他懂事善良咿呀子兒慢慢長喲。俺們兩人嘞啊就是一對親母子兒——」

何豫晉像當年娘伴着他一樣，用情哼唱着曾經陪伴他度過無數個夜晚的歌謠。雖然歌詞里的意思是那樣簡單，直白，但是他明白那都是老娘對自己的一份真愛。

此時，在外面蹲著的老爹與兩個姐姐都聽到了從裏屋傳出來的何豫晉哼唱的歌。

他們三人互相看了看，沒有說話，只是爹輕嘆了口氣。

屋裏的何豫晉哼唱完兩首后，打算再唱第三首的時候，娘漸漸眯縫了眼睛。

何豫晉抬眉看了一下，他心裏一咯噔，嚇壞了，連忙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