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北燕的宮廷往事

第255章 北燕的宮廷往事

燕廷襄慢慢地說道:「那一年胡氏入宮,正是二八年華。胡氏是刑部左侍郎家的庶女,本是沒資格入宮宴的,因為她是京城之內聞名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那年太后壽辰,她得了傳召,於太後跟前獻藝時更是被陛下一眼看中,納入了後宮。胡氏初入宮廷就被封了貴人,這已經是難得的殊榮了,可偏偏她還有能耐……先帝子嗣單薄,即使當時已經年過不惑,膝下也不過只有一子二女,胡氏因為有才情,本就十分得寵,進宮不過數月就又懷了身孕,可想而知,陛下自然喜不自勝,對她更是寶貝的緊,即刻就賜了她妃位,他在宮中更是達到了專寵的地步。胡氏臨盆,是在次年的七月初,按照慣例,陛下是要攜後宮往行宮避暑的。當時胡氏的月份大了,為了保險起見自然不能成行,陛下雖然也有意留在京城陪她生產,但又顧念著太后熬不住那樣的盛夏,最後還是移駕去了行宮。」

燕廷襄透露出來的這些消息和她之前在街頭打聽出來的差不多,不過風七還是微微詫異:「原來民間傳言竟是真的,就因為燕皇陛下不在宮中才導致了一時疏忽,讓貴妃在生產當夜弄丟了皇子?」

燕廷襄唇角帶着絲冷笑,嘲諷的看了她一眼:「胡氏人在宮中,說是有人伺機偷嬰兒,這話不覺得可笑么?」

風七默然。

是了!那是在守衛森嚴的宮裏,又有各方眼線無數,胡氏當時已經高居妃位,身邊不可能沒有心腹,而且她在即將臨盆的關鍵時期,必然也會更加小心,怎麼就會叫人從她手上擄走了剛出生的孩子?

「這麼說來是外間傳言和實事有出入?」風七大膽的揣測。

燕廷襄沒說話,算是默認,停頓了片刻才又繼續說道:「陛下去了行宮,百官朝臣不可能全部隨行,當年的太子已經及冠,早就開始輔佐理政,那年夏天也是太子燕霆留在了宮中坐鎮……」

他的話到這裏,風七卻有點坐不住了,倉促的站起來:「北燕的太子也是死於那一年,難道是……」

是那兩件事有什麼牽連么?

百姓們口中說的是那一年帝京里禍不單行,先是剛出世的二皇子被人擄走,下落不明,緊跟着太子又暴病而亡……

皇帝膝下就那麼兩個兒子,數月之內全都去了,並且太子也沒有留下子嗣,以至於直到了今天北燕的皇位都後繼無人,這件事才會讓百姓如今提起來都還唏噓著記憶猶新。

燕廷襄道:「宮中皇子被擄失蹤之後,陛下火速回鸞,並且親降了聖旨幾乎將整個北燕都翻過來了,大肆搜索。可是怎麼會有人有能力闖入宮中搶走皇子呢?逐層追查下去,太子燕霆成了眾矢之的……只不過被拿住的那個所謂做內應的宮人當場自戕,死無對證,太子又抵死否認,再加上太子一貫的行事也算中規中矩,又有皇后和整個何氏一族聯合了大批的朝臣出面保他……可能還是因為陛下膝下子嗣單薄的緣故,那時他雖是在盛怒之下,可失蹤的皇子遲遲沒能找到,他就只是暫時秘密軟禁了太子,倒是沒有馬上定罪。事情一直拖了幾個月,眼見着年關將近,如果年終的祭典上太子還不能被放出來,那麼這個太子不廢也得廢了。不僅是皇後娘娘着急,整個朝堂之上都人心惶惶,奏請皇帝最後定奪的奏摺雪花似的不斷往宮裏送,許是因為他們逼得太緊反而適得其反,陛下盛怒之下真的就下了一道將太子貶為庶人的聖旨。」

風七聽到這裏,就越發糊塗了起來:「可是我沒聽說前太子有被廢黜過啊?」

燕廷襄笑了下:「那是因為這道旨意還沒送到東宮太子就提前得到了消息,他自知大勢已去,心灰意冷,便就留下血書一封,飲恨自盡了!」

「什麼?前太子不是因病亡故而是自戕而亡?」風七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北燕皇室的這樁舊事裏居然還藏着這樣的隱情?

燕廷襄點頭:「因為當初聖旨還沒來得及出宮太子那邊就出事了,所以真正知道有這道旨意的沒幾個人,除了皇後娘娘和幾位閣臣,再就是我祖父和已故的陳王了。太子死也沒有認罪,陛下大概當時也是猶豫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冤了他,後來便焚了那道旨意,只對外宣稱太子是病故的。」

風七到底不是在這樣的環境長大的,對這樣重大的消息消化起來很是要花費些力氣,震驚的半天沒有做聲。

不過話已至此,燕廷襄倒似是也覺得沒有了藏着掖着的必要,反而多了幾分興緻,繼續把後面的話說完:「陛下和皇後娘娘之間的情分在那之前不過爾爾,自從太子薨逝以後,陛下許是覺得對不住皇後娘娘吧,反而對皇後娘娘更加的敬重禮遇。皇後娘娘也因為痛失愛子大受打擊,而那件事畢竟是因為胡氏生產而起的事端,兩個女人就此便勢不兩立了。胡氏在次年就再度有孕,又生下了寧王,即使寧王天生就患有弱症,皇後娘娘也依然是將他們母子看做了眼中釘,陛下寵愛寧王,她便索性與我祖父聯手了……」

皇后何氏本就不是個心胸開闊的女人,兒子沒了之後更是瘋魔了一般,死命的在宮裏折騰。

偏偏皇帝心中對死去的太子存有愧疚,一般的事也不想與她計較,於是漸漸地——

這些年裏,何皇后反而是更加強勢起來,在朝堂上也擁有了一部分屬於她自己的勢力。

彼時茗湘苑裡,蕭樾跟武曇口述的也是北燕皇庭之中的這一段不傳之秘。

武曇本來對北燕人的紛爭沒興趣,可如今怎麼也差不多算是身涉其中了,她倒是聽的津津有味,最後自己想了半天就興緻勃勃的問蕭樾:「那你說當初宮中丟失的皇子到底是誰下的手?」

一般人聽了這麼一大段往事恐怕都要很是唏噓一番的,哪有她這樣的,不僅當故事聽了,還馬上就舉一反三的挖內幕的?

蕭樾有些哭笑不得,茶也不喝了,只從茶碗裏抬頭看向她:「你覺得呢?」

武曇眨眨眼;「不是說宮中守衛森嚴,基本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么?兩種可能啊,要麼就是前太子燕霆做的,他那是畏罪自殺,只不過同時又抵死不肯承認罷了,要麼……就是胡氏監守自盜?」

至於胡氏監守自盜的理由么——

那自然就是為了栽贓嫁禍了!

蕭樾是覺得這丫頭片子真敢想,一時間反而沒接她的話茬了。

武曇來了興緻,兩眼直勾勾的盯着他,隔着桌子扯住他的袖子,討好的咧嘴一笑:「晚上北燕皇宮的接風宴,王爺也帶我去吧?」

她語氣糯糯的,明顯就帶着討好的意味,聽得人心中蕩漾。

蕭樾沒說話。

武曇就乾脆站起來,遛著桌邊蹭到他身旁,手指頭順着他衣袖就攀到他胳膊上,抱住他一條胳膊搖啊搖:「帶我去吧?萬一那個魏王府真的在打着暗算沉櫻的主意呢?你又不方便時時跟着她,我能幫忙的!」

她心裏打着小算盤的時候,眼睛就格外的亮。

蕭樾手指一挑她下巴,沒好氣道:「你真的是想去幫忙?本王看你是純粹是想去看熱鬧的吧?」

武曇有求於人的時候,底線就會適當的壓低……

若在平時,蕭樾這麼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她動手動腳她早尖叫着跳開了,這時候就仍是笑嘻嘻的看着他:「哎呀!咱們陛下總是病懨懨的,後宮里那些娘娘也都死氣沉沉的,我沒見過紅顏禍水嘛……就是好奇想看看寵冠六宮的寵妃是什麼樣子的。我又不惹事……我保證不惹事!」

蕭樾一開始就是打算帶她一起進宮去的,畢竟大晚上的把她一個人扔在這園子裏他也不忍心,可這丫頭現在顯然是抱了目的性了,他反而是有點遲疑。

畢竟——

這裏不是大胤,雖說一般情況下北燕的皇帝也要給足他面子,也畢竟有些事是把握不住的。

武曇見他遲疑,就還抱着他的胳膊晃。

兩人正膩歪著,武曇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的往花園的入口處瞥了眼,剛好瞧見燕北朝這邊走來。

燕北自然也看到了她跟蕭樾。

武曇這才連忙鬆手,往後退了兩步,避開了蕭樾。

蕭樾見武曇突然躲開了,循着她的視線一轉頭,就也看見了燕北。

燕北眼中略閃過一絲的尷尬,不過腳下步子只是遲緩了片刻就又繼續若無其事的走了過來。

進了亭子,燕北拱手道:「王爺,這園子內外的守衛都已經布署好了。」

「嗯!」蕭樾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沒問燕北晚上要不要跟着進宮,因為就算他還沒想過要認回他原來的身份,畢竟現在人在這裏了,對住在那座皇城的那些人就不可能半點的好奇心也沒有。

不在乎他認不認他們,但至少那是他的生身父母,人之常情,也會想要看一眼,看看他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燕北自然也沒提這個話題,卻是站在那裏,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蕭樾喝了口茶,見他還站着不動,反而是武曇先反應過來,主動道:「要我迴避么?」

蕭樾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不過她也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和控制欲,他愛說不說,和自己無關的事,他不告訴她的她一般也不會主動打聽。

武曇說完就提着裙角要往亭子外面走。

蕭樾也朝燕北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燕北定了定神,連忙道:「二小姐不用迴避!」

武曇頓住了腳步轉頭看他,他卻只正色對蕭樾說道:「是風七的事,屬下讓濛鴻叫人盯她,進城之後她就藉機找去了魏王府,現在已經被燕廷襄帶進魏王府了。」

蕭樾即使再冷靜,聞言眉心也是隱約一跳。

因為是事關他自己的一些私事,燕北的表情就帶了幾分局促:「魏王府派人去徐國相府邸周圍盯梢了,如果屬下所料不錯的話,今晚的接風宴上可能會有事情發生,所以過來提醒主子一聲。」

就算沒有風七,他的秘密也瞞不住,既然那個女人自不量力的主動往這個漩渦里跳——

這潭水遲早要被攪渾的,也不在乎是誰出面了。

「知道了。」蕭樾只應了一聲,並沒有深問。

「屬下告退。」燕北於是也就不再多說什麼,拱手退下了。

武曇盯着他的背影目送他離開,過了一會兒才又挪回蕭樾身邊,在緊挨着他的石凳上坐下,不解道:「那個女人去魏王府做什麼?告密么?她的手裏抓着你的什麼把柄么?」

蕭樾端起茶碗又飲了口茶。

其實那茶湯已經涼了,不過他在軍中那麼多年,在口腹之慾上早就不挑剔了,也不介意,潤了潤喉才不怎麼高興的道:「本王沒什麼把柄,就算有把柄也落不到她的手裏去。不過這個女人既然願意折騰那就讓她折騰去吧,反正咱們還要在這待一陣子,正好藉著這個機會看看北燕宮廷里的那些究竟都是人是鬼。」

沉櫻的事是他答應他母后一定會處理好的,在這件事上,他必須儘力,不能有任何的疏失和馬虎,再至於別的——

他也不介意燕北是個什麼心態或者想做什麼,當一場戲來看就好了。

蕭樾基本上是個不怎麼會被旁人影響情緒的人,當然,跟她紅眉毛綠眼睛生氣的時候不算,武曇也是破天荒的聽出他在提起某個人的時候語氣會這樣明顯的不好,不禁詫異:「你生氣了么?那個姓風的女人,既不是你的下屬又不是你的別的什麼人,其實……她這也不算背叛吧?」

用得着這麼生氣么?是不是太掉份子了?

武曇一直覺得堂堂晟王殿下不是這麼沒格調的人!

而誠然,蕭樾現在氣的也不是這檔子事,以他的身份和為人,無論風七做什麼他都不會過心,而實在是——

如果換成是你,成天被一隻臭蒼蠅圍着嗡嗡亂叫,你不噁心不生氣么?

只不過這話他不會跟武曇說,她這樣心大,總好過是讓她去覺得他跟風七那女人之間有什麼吧?

「既然晚上要跟着進宮,那就提早準備一下。」飛快的收拾了散亂的思緒,蕭樾拍拍袍子站起來,「現在時候還早,你去睡一覺吧,晚上回來肯定很晚了,省得到時候撐不住精神。」

武曇一聽他答應帶自己進宮了,頓時也來了精神,也很大方的給了他個笑臉:「好!」

兩人回了住處,依舊是正屋蕭樾住着,讓人把隔壁的書房佈置成武曇的閨房。

武曇回房就由兩個丫頭服侍著更衣睡下了,蕭樾則是關起門來看公函和信件。

魏王府這邊,燕廷襄兩人並沒有等到入夜就得了好消息,傍晚時分他派出去的人就回來了,行色匆匆的直接找到了書房:「公子,得手了!」

燕廷襄本來正坐在案后看公文。

他書房的門打開着,風七坐在靠近門口的椅子上,低着頭想事情。

這人冒冒失失的闖進來,兩人聞言,幾乎是同時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

「得手了?」燕廷襄大步從案后繞出來。

那人從懷裏掏出玉佩恭敬的呈上,一邊道:「公子看是不是這個!徐國相還沒有出門,是徐夫人早半個時辰已經打點好了要進宮,屬下等覺得有問題,就尾隨到無人處將她攔下了,沒曾想居然真的有這麼個物件。」

燕廷襄滿目都是興奮的紅光,拿着那玉佩反覆的看,一邊頭也沒抬的喃喃道;「這玉佩跟寧王身上那塊看着確實像是一樣的……」

說着,抬腳就往外走:「我去去就來。」

這一趟出去,他自然就是去找魏王的。

魏王將那玉佩拿在手裏也是反覆的看,看過之後臉色也微微的變了:「應該是沒錯了!」

他抬頭,看向了燕廷襄。

祖孫兩個四目相對,各自都是神情凝重。

燕廷襄道:「徐穆將東西交給了夫人,先帶着進宮的,應該確實是想先去跟胡氏確認,畢竟他一個外臣私下接觸後宮妃嬪於禮不合,讓他的夫人提前個把時辰進宮去拜見胡氏就順理成章了。」

今夜的宮宴,徐夫人就是在邀的命婦之一。

魏王思忖片刻,眼神中就浮現出一抹顯而易見的陰霾,冷冷的道:「如果這不是那個姓風的女人和什麼人合謀設下的局,那麼可能那個孩子真的命大就是活到了今天,你去把那個女人帶來,我要仔細問清楚。」

這件事,對他們魏王府來說實在是太重大了!

如果皇帝早年遺失的那個皇子被找回來,並且人也不是扶不上牆的那種,這麼這個儲君之位就勢必要落在他的頭上了。

他們魏王府謀劃了這麼多年,眼見着鬥倒了陳王,並且就要大功告成了,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叫他人摘了果子!

燕廷襄這會兒也有點急,答應了一聲就匆匆回書房,沒多一會兒就把風七給領了來。

「民女見過魏王爺!」風七上前見禮。

魏王坐在椅子上,面上表情肅然,手邊放着那塊玉佩。

風七悄然抬眸看過去一眼。

魏王眯了眯眼,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你說的那個人,他在哪裏?」

風七的嘴唇動了動,本還是下意識的想提自己的條件,可是眼前的魏王卻是個縱橫朝堂幾十年的上位者,他的目光逼視下來就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直叫風七心頭打顫。

於是,她就只能硬著頭皮咬牙回道:「在我們王爺身邊!」

魏王祖孫俱都意外不已,倒抽一口涼氣的同時不由的互相看了眼,還是燕廷襄先忍不住的問道:「你們王爺?你是說他人在大胤晟王的手裏?」

「算是吧!」風七點頭。

她知道自己如今已經沒有任何的退路了,索性就也不再隱瞞,一股腦兒將她知道的有關燕北的事都說了。

魏王聽到最後,便是狠狠的一拳壓在了桌子上,陰著臉道:「怪不得我們在這邊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他,沒能想到他會被人帶着逃到了大胤去!」

燕廷襄想的卻不是過去的事,只是思忖著,神色凝重的揣摩:「既然是晟王身邊的心腹,現在又時間緊迫,我們要對他下手怕是也不容易得手的。」

魏王抬起眼睛看向他,眼中現出暴戾的神情,從牙縫裏擠出字來:「不容易也得做!」

絕對不能讓這人活,否則他們多年的努力就等於是打了水漂了,現在是不惜一切也得先要了那個叫燕北的小子的命,最好還是能將他引出來,殺了再毀屍滅跡的那種,連他的一根頭髮絲都不能叫宮裏的皇帝和貴妃看見!

「事不宜遲,他不是已經和徐穆搭上線了么?現在應該也是在等徐穆的消息,就以徐穆的名義……」魏王當機立斷的拿定了主意。

用徐穆做餌把那小子引出來,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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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凰謀:天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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