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第2章 2.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姜姨外屋裏坐着的那個年青人,上身穿了綠軍裝、下身穿了藍褲子,還帶了一頂綠軍帽。臉有些黑,下巴有些尖,不醜,也不算英俊。翹著二郎腿,腦袋轉着,不時地四下里逡巡。

看姜姨進來,那年青人站起來,叫了一聲「嬸兒」,又看到了姜姨身後的姚遠,笑一聲說:「我說呢,剛才還聽着你在家裏,我進來你就不在了。」就問,「又讓大傻過來蹭飯吃啊?你們家那點定量,就大傻這個飯量,還不半月就把你們家吃光了啊?」

姜姨臉就拉下來說:「不讓他吃怎麼着啊,難不成我還得看着不管,餓死他?要不你領他上你們家吃去?」

那年青人說:「我憑什麼管他啊?這種FGM小崽子,餓死活該!」

姜姨就更不高興說:「不許胡說八道!誰FGM了,姚廠長的事定性了嗎?回去和你爸說,大傻這事兒我還得找他。就算他爸有錯誤,孩子有啥錯啊?廠里這樣不管不問的,還真想餓死他是怎麼的?」

年青人就嘿嘿一笑說:「嬸兒,我今天來找你有事兒的。」

姜姨就不管他,讓姚遠坐在外屋小方桌旁邊的馬紮上,自己去外面廚房,拿了五個黑黃的窩頭進來,又端一碟醬鹹菜,最後端來一碗棒子麵粥。

她把一雙筷子塞在姚遠手裏,然後柔聲說:「吃吧,都吃了,不許剩下。」

如果是以前的姚遠,估計這樣的飯菜,他肯定難以下咽。

可是,現在的姚遠,看着那五個黑黃的窩頭,比見了親人都親,甚至遠遠地就聞到了那窩頭裏散發出來的,玉米面和地瓜面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他二話不說,抄起一個窩頭,一口就塞進嘴裏半個,又端起碗來,喝了一口棒子麵粥。

姜姨就說他:「慢點吃,吃完了鍋里還有,我再給你拿,別噎著。」

看着姚大廈狼吞虎咽地吃飯,姜姨這才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來,問那年青人:「張建軍,你來找我,啥事兒啊?」

張建軍笑笑說:「也沒啥大事兒。就今天上午,學校里不是插隊報名嗎?我弟弟建國和你們家抗抗一起去報名,看見你們家抗抗填報的志願,是去建設兵團。」

「啥?」姜姨一下就從椅子上站起來了,喊著說,「這個死丫頭,她不想讓我活啦!」說着就要往外走。

張建軍也從椅子上站起來,攔著姜姨說:「嬸兒你別着急,再說着急也沒用,這會兒都下午了,志願表早交上去了。」

姜姨就喊:「我能不着急嗎?這個死丫頭,她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啊!那個地方離著這裏好幾千里,兔子都不拉屎,她這是不要命了!她中午回來咋不跟我說呢?不行,我得找他們校長,把志願表給要回來!」

張建軍又把姜姨給攔下來說:「那個都是自願。抗抗十八歲了,已經算是成人,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你就是去要,人家也不給你呀?」

姜姨想想,頓覺渾身無力,一屁股重新坐在椅子上,眼睛發直。

過一會兒她又站起來說:「不行,我得把這個死丫頭叫回來,讓她自己去要回來去。」

張建軍就又勸她說:「嬸兒!抗抗中午回來不和你說,就恰恰證明她是怕你知道不讓她去。只要她願意去,嬸兒你說了也不算。再說這會兒志願表都交到上面去了,抗抗就是聽你的話,想去要回來,也要不回來了!」

姜姨茫然又坐回椅子上,嘴裏嘟囔著說:「這可咋辦呢?」

張建軍就把自己坐着的椅子,往姜姨跟前挪了挪,然後慢慢說:「嬸兒,你別着急。我倒是有個辦法,不但可以不讓抗抗去建設兵團,還能不讓她去插隊。」

姜姨就把頭轉向張建軍問:「什麼辦法?」

張建軍一笑說:「我爸是廠革委會副主任啊,咱們廠每年都有特招名額的。讓我爸把抗抗特招進廠當工人,她不就留下來了嗎?我姜叔活着的時候,那可是志願軍英雄,把他閨女特招入廠,那也是對英雄子女的特殊照顧,這個理由沒有問題的。」

姜姨就淡淡笑笑說:「你姜叔算不上英雄,只立了個二等功。咱們廠里像你姜叔這樣的,還有好多。都算英雄,那廠里得特招多少人進來?」

張建軍一本正經說:「姜姨,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是不是英雄,不能自己說了算,領導說你是英雄,你才算英雄呢!領導不認可,你就是一等功臣,也不算英雄!我爸是領導,他有這個權力呀?」

姜姨看着張建軍尋思半天,就問:「你問你爸了,能行?」

張建軍斬釘截鐵說:「我當然是先問了我爸,我爸答應了,我才敢過來和你說啊。」

姜姨轉了轉眼珠,冷笑一下說:「你爸那個人,我可是太了解了,不見兔子不撒鷹。好好的,沒緣沒故,他為啥要幫我?說吧,他想幹什麼?」

張建軍就嘿嘿兩聲說:「嬸兒你就是聰明。我爸那意思吧,我這二十好幾了,也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了。他看上你們家抗抗了,想讓抗抗給我當媳婦。你要是答應了呢,他就有辦法讓抗抗進廠當工人,不用去上山下鄉。」

姜姨的臉就沉下來,冷冷地說:「新社會,青年人戀愛婚姻自由。我們家抗抗的事,得她自己做主,我說了不算。」

張建軍又嘿嘿兩聲說:「嬸兒,話是那麼說,可你要是硬逼着抗抗和我好,她也不敢違抗不是嗎?」

姜姨「哼」一聲說:「我也是新社會的人,這種違反閨女意願,坑她一輩子的事,我干不出來!」

張建軍就不高興說:「嬸兒,啥叫坑她一輩子啊?我也不差呀。才二十多歲就是廠里的保衛幹部了,再過幾年,准能當個保衛科長啥的。那時候,你們抗抗跟着我,還不是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多享福啊?別人想跟我,我還看不上呢!」

姜姨就站起身來說:「你差不差的我不管,反正你提的這個事兒,我不能答應!回去跟你爸說,兒女的事兒要兒女自己做主,這是新社會的規矩!他一個堂堂副主任,受的教育都當飯吃了咋的?」

張建軍還不想走,墨跡著說:「嬸兒,你可想清楚了。你不答應,抗抗就得去兵團受罪,這輩子回不回的來都難說!」

姜姨恨恨地說:「那是她的命!走吧,虧你們父子倆,能想出這種餿主意來,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

張建軍見再無轉機,低着頭灰溜溜地走了。

姚叔心地善良。幫助過他,對他有恩的人,他一輩子都記着。

所以,姜姨家的情況,他在醫院裏跟姚遠說的最多。

姜姨的丈夫,是志願軍的轉業軍人。多次在戰場上負傷,身體一直很差,四十多歲就走了,留下姜姨拉着兩個閨女。

姜姨的大閨女叫姜抗抗,和姚大廈同歲。

從姜抗抗的姓上推斷,姜姨應該不姓姜。而那時候的習慣,稱呼女方,總是以夫家的姓稱呼。至於姜姨到底姓什麼,姚大廈沒說,姚遠也就不知道了。

姚大廈是和姜抗抗曾經一起在廠里的子弟小學念書。姚大廈腦子遲鈍,跟着念完小學,養母實在不好意思讓他繼續在學校里禍禍,就讓他回家不念了。

姜抗抗卻是從小學到子弟中學,一氣念完了高中。不過那時候高中都停課造反了,也沒有正兒八經學習的。

姜姨的二女兒叫姜美美,比老大姜抗抗小三歲,這時候正在子弟中學上初中。學校里亂鬨哄的,一天能上半天課就不錯。

至於那個張建軍,估計是對姚大廈不好,姚大廈沒有提過,他就不知道是誰了。

張建軍走了,姜姨坐在椅子上發獃,姚遠把飯吃了個精光她都沒發現。好一會兒,偶一低頭,才看到桌上的窩頭沒有了,連粥碗都舔的乾乾淨淨,碗底泛光。

姜姨就問:「沒吃飽吧?」說,「我再給你拿去。」

姚遠憋紅了臉,總算說出仨字來:「飽,飽了。」

這個年代,誰家都不富裕,就姚大廈這個飯量,張建軍說的沒錯,半月就能把姜姨家吃個一窮二白。

姚遠的確是感覺沒吃飽,可是不敢再吃了。怕把姜姨家的糧食給吃沒了,也怕把自己給吃死。他從來就沒有能吃這麼多的經歷。

現在說話背勁,恐怕是姚大廈本身身體的緣故,並沒有影響到姚遠的思考。

這時候姚遠在想,姜抗抗如果被分配到兵團,那可真就把姜姨給急死了。

姜姨對姚大廈有恩,他得幫她。

怎麼才能把這份姜抗抗填的志願表給要回來呢?

這志願書的辦理程序,恐怕和以後的大學填報志願差不多。

大學填報志願,最終要靠教委會管的。那麼,上山下鄉的志願書,最終應該是要交到鎮上專門的部門裏。

他就問姜姨:「志願書,最後,去鎮上。鎮上,有人管?」

憋出第一句話來,他開始慢慢掌握姚大廈的說話規律,就能說出更多的辭彙來了。

姜姨似乎能明白他話里的意思,立刻醒悟說:「對啊,志願書現在應該在鎮上的上山下鄉辦公室那裏,我去那裏要去!」

說話就要出門,姚遠就一個勁沖她擺手。她就疑惑地看着他。

姚遠費力地說:「得有理由。沒理由,人家不給,白去。」

姜姨眼裏的光芒就消失了。是啊,沒個正當理由,人家憑什麼給你?

姚遠就問:「鎮上,人,認識,咱們,廠里的人?」

姜姨迷惑地望望他,還是回答他說:「咱們礦山機器廠一萬多的工人呢,從吃到住都有自己的部門,跟鎮上人很少來往,都不認識咱們。」

姚遠就擠眉弄眼,努力說:「你帶我去,就說,我是,你兒子。傻,靠閨女照顧,家。遠了,不行。」

姜姨吃驚地看着姚遠,半天沒有說話。

這行嗎?萬一人家要看戶口本咋辦,還不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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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的燃情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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