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流淌之貓
翻過瑟爾馬山脈，南部就是寧靜平原。
毀滅於怪異的艾倫王國坐落那裏，再往南去就是緊鄰艾倫半島的落葉山脈。
不過鐵路方向是向北延伸而非往南，艾倫半島也不是陸離此行目的地。
想回艾倫半島他有更安全快速的方式：乘坐大船。
馬腳鎮位於不斷修建延長的鐵路中後段，比起荒蕪之地的鎮子，本地小鎮更寂靜封閉，即使鐵軌與火車到來也難以衝散這裏的荒涼。
原因當然與怪異相關。
不過車站前仍有一條供乘客休息進食購物的商業街，讓人們感受本地人的風土人情——僅限這條街。
陸離他們沒有下車。貴賓車廂空前充足並配備摺疊單人床，足夠讓一行人在這裏憩息。
離天黑還有些時間，生長枯萎樹林的山脈被暮色籠罩，只有馬腳鎮在昏暗中亮起光芒。
瑟爾馬山脈特色食物楓葉餅的香氣從「商業街」飄出，從窗縫鑽進車廂。
無論陸離還是怪異能力者，都不會吃顯然不在特米納斯標準的楓葉餅。他們有專門廚師用特米納斯標準一級食材來烹飪食物。
一級無限接近舊日時代食物，代價也相對高昂。
等待晚餐間隙，陸離想到昨夜市政廳晚會，特米納斯協會會長曾短暫交流幾句希望他能擔任特米納斯標準的代言人。
代言費高昂，每個月都足以使平民無憂花上一輩子。
但錢對陸離真的只是一串數字。
已經是怪異一員的普修斯不用避諱，沒忍耐住新鮮事物的誘惑，讓侍應生帶來一份。
很快，一份被包裹在報紙里，滲油的楓葉餅被送進豪華車廂。
這份用作包裝的一星期前的報紙頭版還是陸離在午夜城出現的新聞。
普修斯先是咬住報紙一角把它拖出來，不顧染上油漬笨拙地疊起藏在它掛在脖子上的口袋裏，讓后才開始品嘗焦黃酥脆的楓葉餅。然後說「嘗起來會有秋天的味道」。
用便於理解的語言形容，楓葉碾碎后碎末與肉糜參雜一起煎炸，楓葉味道融入肉餅，會被嗅覺品嘗出秋天森林的味道。
不過普修斯不喜歡這種肉，嫩滑的像是在吃蘑菇。
「這是什麼肉？」卡特琳娜問。
「你不會想知道的。」惡墮主動搭話。
他大抵又需要負面情緒了。
卡特琳娜冷哼回應：「我在荒野生存時什麼沒吃過。」
「一種叫肉毯的真菌。」惡墮沒再招惹卡特琳娜，告訴答案。
和血色蒲公英、午夜城外的血色農田一樣，是種被怪異污染的真菌。它生長在瑟爾馬山脈的陰暗潮濕處，像是皮膚被揭開顯露血肉的大地。
所以楓葉餅是本地特色食物。楓葉哪裏都有，肉毯只在這裏。
卡特琳娜一下對「秋天的味道」沒了興趣，十幾天貴族階級生活讓她再難以回到過去喝污水吃怪異肉的日子。
普修斯倒不介意這些。他就像探險家一樣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與勇敢。
可惜這是怪異時代，他只能因長年累月的污染變成怪異，縮在污穢骯髒的舊下水道直到死去。
食物很快烹飪完畢送到貴賓車廂。但因為食材單調讓食物並不豐盛，除了淋了醬料的肋眼排，只有每人都有的一小杯葡萄酒，出產自32年前維多利亞酒庄，曾經最負盛名的葡萄酒產地，現在被血池教派佔據。
好在肋眼排還有很多，足夠吃飽。
吃完楓葉餅的普修斯又咬着屬於他的那份醬汁肋眼排跳到地上，儘管長著人面，但吃相就是一隻鬣狗。
最快速度吃完，他舔著嘴唇跳回座椅，望了會兒車廂外亮燈的街道。
燈光有些朦朧，怪異之霧快來了。
「怪異會襲擊小鎮嗎？」
「會。」惡墮沉默，影子人回答。
「那他們為什麼不離開這裏……」普修斯擔憂地問。
「沒錢。」
車票比想像中昂貴。
小鎮居民還可以通過步行前往維納不凍港，但沒人這麼做。
儘管野外危險恐怖，但沒有保護的聚集地就像一大盒肉罐頭，不必野外安全多少。
「是有什麼在庇護這裏？」陸離問道。
影子人沒再隱瞞猜到答案的陸離：「教會。」
主眷大陸，除了與午夜城相對的星辰，維納不凍港外，許多城鎮都依靠各種教會庇護。
而因為缺乏約束，教會比荒蕪之地更野蠻血腥。
比起異教徒，邪教徒更符合他們……與它們的身份。
「你早晚會和他們打交道的，祈禱你的威名對它們也有用吧。」惡墮忽然插話說。
叩叩叩——
車廂門被敲響，侍應生走進來：「怪異之霧快到馬腳鎮了，請拉起窗帘。」
窗邊陸離抬起手臂抓住窗帘，但在拉起前，看到一名穿着骯髒麻布衣的小男孩站在窗外站台，獃獃看着桌上食物。
「將我的牛排送給他。」
陸離和侍應生說。
普修斯搖起尾巴，它太喜歡陸離這麼做了，只可惜自己的牛排吃完了沒法給小男孩。
「您確定要這麼做嗎？」
「嗯。」
惋惜的侍應生帶着餐盤離開，看到小男孩一聲不吭抓着牛排跑進愈發濃郁的薄霧后，陸離拉上窗帘。
窗帘上面同樣印滿古老印記。
「真是幸運的小傢伙。他不知道即將享用的美食足夠他吃上半個月楓葉餅。」惡墮尖酸話語一旁響起。
「力所能及的事對嗎，我知道的。」普修斯鼓勵陸離，抵消惡墮的諷刺。
小男孩只是插曲。他沒再出現，也沒帶來麻煩。
夜晚降臨。車廂窗帘被拉上，鋪平單人床，除了商人和守夜的影子人，其他人在因怪異之霧而晦暗的燈光下進入夢鄉。
一夜寧靜，除了迷霧裏鑽出的種種詭異聲響與低語。
第二天清晨，霧靄散去，蒸汽火車發車。
臨近下午，煙囪噴涌濃煙的漫長蒸汽火車渺小地駛向遠方山脈。
嗚——
汽笛聲在潮濕薄霧籠罩的山林間回蕩。
蒸汽火車即將抵達鐵路目前的終點站：維格鎮。
希勒維格山脈就在前方。
而在希勒維格山脈，沒人可以殺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