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母女相認

周玖一行在仁濟堂吃完晌午飯後再次出發回周家村。

在太安縣回周家村的路上，令柔兒一路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掀開馬帘子往外看，胡婆子也一路驚奇伸頭張望。

她是璃王別莊的下人，與別莊齊管事是遠親關係，得楚璃信任，所以才會派來照顧這位被王爺和周大小姐救回來的梅夫人。

現在璃王爺已經把自己的賣身契給了周小姐，以後，她就是周小姐的人了，而且，齊管事告訴過她，王爺待這位小姐很是不同，說不定以後就是王府的女主人，讓她不可小看了她。

昨天璃王府才下的聘禮，消息沒傳去別莊，所以，胡婆子此時還不知道，她和齊管事眼中很不同的周小姐，已經是他們的准王妃了。

馬上就能看到小姐呆過四年的地方了，青竹雖然也很激動，但臉上還是維持鎮定，默默的坐在馬車內，那天小姐和她說了，她嗓子治好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雖然小姐怕她傷心，說得委婉，但她怎麼不知道，連葯神醫都說治不好，哪裏還有什麼希望？！

雖然她有些失望，但還是決定面對現實，這輩子她也不想再嫁人，能守着小姐一輩子是她的福氣，她本來就是侍候小姐穿戴，梳妝的丫鬟，會不會說話，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周明玉駕着馬車，跟在周喜的馬車後面，緩緩而行，他是在京城長大的候府公子哥兒，打小錦衣玉食，繁華京城裏長大的，上有爹娘和大哥護著，極少吃苦頭，又自恃聰明，得為丞相二叔的青眼相待，這也是他當初為什麼接受不了自己不如周玖這個事實一個重要原因之一。

安逸一隅的太安縣，山青水秀的周家村在他的眼中，那就是鳥不拉屎之地，心中早已戰戰兢兢，不知道自己將要吃多少苦頭？！

但心中為自己這嫡長姐能在這裏安然呆過四年，還能紮根此地生活而驚訝，更多為自己即將的生活擔憂不已，這一次出來，二叔父為了鍛煉他，連小廝都不許他帶，娘眼睛哭腫了都不能讓爹爹去向二叔求情，大哥更是贊成二叔父的決定，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他，感覺前途暗淡，前景可怖，此時，他好想哭。

「好好趕車，你要是敢把車趕溝里去了，老頭子我拿針扎你！」葯不來斥了無精打彩的周明玉一句。

周明玉：「……」

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在京城橫著走的他，竟被這乾癟的老頭威脅了，唉……沒法子啊，誰讓他是大姐和小外孫的什麼狗屁師父呢！

馬車中笑意盈盈的周玖，耐心的回答着墨菊的十萬個為什麼，顯然墨菊很喜歡山青水秀的太安縣，突然聽到葯不來斥周明玉，抿嘴笑了，周明玉跟着自己出來，不讓他脫層皮，她就不是睚眥必報的周玖了。

周明玉感覺後背脊陡的升起陣陣涼意，硬著頭皮提起精神繼續趕車。

兩輛馬車「噠，噠……」的進了周家村，四個小豆丁開心的高聲歡呼，「我們回來啦！我們回家啦！」

如今是冬季，田地里該收穫的已經收穫，該種下的也已經種下，村中婦人都圍坐在周里正家外的大門口曬著暖暖的冬陽，聊著家常里短，手中做着針線活。

馬車的聲音，驚動了說話的她們，周二旺家媳婦徐蘭眼神好，望向村口奔跑進來馬車，立即高聲向屋裏道，「吳嬸子，嬸子，快快出來，是小玖回來了！是你家小玖回來了！」

「咦？真是小玖的馬車。那趕車的是喜子，沒錯兒，是小玖回來了。」劉婆子眯了眯眼望去，也立即道。

「哪兒？哪兒？你們沒看錯吧？」

屋中的吳氏，把手中的水盆一放，都趕不及擦手，濕着手就跑出了屋，又是高興又是緊張的問外面的人，生怕外面的人會看錯了。

「不會，不會看錯的，你看，那不是喜子么？而且馬車往新屋那駛去了。」徐蘭回了吳氏指了指村口的方向。

「呀！真是我家玖兒回來了，我得趕緊給她送鑰匙去。」吳氏也看到了周玖的馬車，立即轉身回屋，拿了周玖家的鑰匙，跑出了屋，再小跑着往周玖家方向。

看着吳氏奔跑的身影，眾人開始議論起來，有村婦道，「聽說小玖這次是上京城比試去了，也不知道結果怎麼樣？」

「消息早回來了，沒聽整天來里正家的那兩個小姐說嘛，就是那姜小姐，她說聽她父親說的，說是小玖得了東楚第一，小玖真正是厲害得緊！」徐蘭昂了昂頭，引以為榮道。

「咦？那兩位小姐不是天天來，死活賴在里正家，把里正一家折騰得慌，今天咋不來了呢？」劉婆子好奇道。

「誰知道呢？也真是兩個沒臉皮的，里正叔和嬸子那麼推辭了，還要天天賴著來，一個整日裏大小姐模樣，要嬸子忙前忙后的侍候着，一個呢，什麼都想上前幫忙討好嬸子，結果卻幫倒忙，越幫越忙，不讓她幫吧，就裝出一副可憐的模樣，好似誰都欺負了她似的。

你們知道吧？嬸子家因為她硬賴着想幫忙做變蛋，結果變蛋沒做成，壞了許多，把里正叔一家氣傷了心，又拿她沒有辦法。」徐蘭撇了撇嘴道。

「這事兒我知道，里正也就是看在姜縣丞的面子上，一家也不能對她倆怎麼樣，可憐小俊那孩子為了躲那兩人，這些時間在縣學里硬是沒回過家。」另一婦人插嘴道。

「可不是？說是大小姐，做起事來還不如我們村中的孩子。不過，現在好了，小玖回來了，小玖可不像里正叔和嬸子兩個，會給那兩個我面子，最好是那兩個不來，再來，小玖怕是要把那二人拎着扔出村去。」徐蘭轉眼又笑着道，不得不說，徐蘭還是挺了解周玖的，周玖豈會是看着周里正一家任人欺負沒有反應的人。

……

這邊眾人議論得熱鬧，那邊周玖一行把馬車停在了大門口，望着眼前高大寬敞的房屋，一路上嚇得要死的周明玉終究鬆了口氣，原來住的房子還可以，不是他想像中的是破廟破屋什麼的。

眾人下了馬車，大人們開始往馬車下搬東西，四個小豆丁下了車后就打打鬧鬧的鬧着玩，周玖正準備着往村裏去拿鑰匙，腳步剛邁開，就見吳氏氣喘吁吁的跑了來，邊跑邊嚷嚷，「玖兒，你可回來了，人沒回來，消息也沒有，你可是要把乾娘急死了！」

「乾娘，你慢點，慢點，不着急，不着急。」周玖趕緊迎了上去，握住吳氏的手，「乾娘，都是我的不是，在京城各種事接連着來，也就沒能寫封信回來報平安，的確該罵。」

吳氏拉着周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確定周玖沒瘦沒黑，過得好像還不錯，這才放下心來，「你安全回來就好，安全回來就好。走吧，大家都快進屋，一路上坐車累著了。」

吳氏開了院子的大門，大家把東西都搬進了屋裏，吳氏立即道，「玖兒，你們都歇著，我去做飯。」

「乾娘，你不用忙，我們在太安縣已經吃過晌午飯了，過來，我來為你介紹介紹。」周玖拉住吳氏，一一向眾人介紹。

吳氏聽說墨菊和青竹是周玖以前的丫鬟，這才含蓄問她，「玖兒，你終究還是回那裏了？」

「恩。」周玖點頭。

吳氏掃了一眼眾人，因還有周明玉他們在，就沒在眾人面前繼續往下問，輕輕的拍了拍周玖的手，叮囑周玖晚上晚飯不用做了，全都到她家吃晚飯後就離開了。

「小姐，她對你真好！」墨菊看着吳氏遠走的背影道。

「她是我乾娘呢，當然對我好，在周家村四年，沒有她，我和小寶怕是……」沒了，周玖沒說完，其實就算有吳氏的相助，原主還是香消玉殞了。

「小姐，你不用擔心，如今有我和青竹，還有齊嬤嬤跟着你，再也不會讓你過以前被人欺負的日子。」墨菊揮了揮拳頭，發誓道。

「好！」周玖笑了，伸手摸了摸墨菊的腦袋，她的腦子簡單，想的也簡單，但她對自己有忠心就算腦子簡單了點，她也會接受，青梅腦子好使，見風使舵的本領不小，可最終又怎麼樣了呢？！

坐在那的周明玉和令柔兒默默的看着吳氏和周玖的互動，周明玉想的是，不怪大姐不想回相府，她在這裏有房有地，戶籍了落下了，還有人關心着，的確比回相府好十倍。

令柔兒則是默默的想着，玖兒，這是她的玖兒，沒錯，就是她的玖兒，當初在秘室里時，秦嬤嬤為了刺激她，就跟她說過，她的女兒周玖被趕出相府四年，未婚生子……。

周玖家房子多，很快周玖就把大家住宿的地方安排好了，但最後安排令柔兒時，令柔兒卻眼巴巴的看着周玖，硬是不願住進周玖為她安排的房間，小眼神很是可憐的模樣。

「梅嬸子，怎麼了？不喜歡我安排的地方？」周玖扶額，她怎麼感覺眼前的女子是在向她撒嬌賣委屈。

「我要跟你住一個院子！」令柔兒堅定道。

「呃……這，為什麼要跟我住一個院子？」

「你來，我有話和你說。」令柔兒拉着周玖的手，鑽進了周玖的院子，還命胡婆子他們在外守着，不許進去打擾。

周玖身子僵僵的由令柔兒牽着進了自己的院子，一臉的莫名其妙，在太安縣梅嬸發現她是女子后，就一直神情不對。

二人坐在榻上，令柔兒的手一直不放，靜靜的打量着她，周玖感覺她的眼神有些怪，看得她渾身感覺毛毛的。

「梅嬸，到底怎麼了？」周玖無奈的開了口。

「小玖，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是不是丞相府周相的嫡長女周玖？」令柔兒的語氣急切，且帶着激動。

周玖驚訝的看着令柔兒，又想了想，這一路上直到回到周家村，青竹他們也只是喚自己小姐，並沒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她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胡婆子和她說的？

「梅嬸，你……你怎麼知道的？」

「我根據你的名字和經歷猜的。」證實了自己猜測的令柔兒更加激動的握著周玖的手。

「猜的？那也得熟悉相府和我的經歷才能猜到啊？梅嬸你到底是誰？」周玖也感覺了不對，不解的問她，心中卻是暗就警惕。

「你的親母叫什麼？」令柔兒的眼眶已經開始漫上淚水，不答反問。

「呃……我母親叫令柔兒，不過，我兩歲時，她就去逝了。夫人您認識我的母親？」

「我……嗚嗚……我是……嗚嗚……玖兒，我的玖兒啊！」

正在等待眼前女子回答的周玖，一下子卻被對方抱住了，然後對方開始嗚咽哭泣，接着轉為大哭，那聲音激動中卻帶着無限的悲愴，是，是悲愴，亦帶着悲涼，叫人聽了肝腸寸斷，心生哀傷。

周玖的身子整個僵了，木木的坐在那，任由面前的女子抱着她哭泣，身子反應不過來，腦子也反應不過來了。

她為什麼好好的要抱着自己哭？

她是她的玖兒？

那她是誰？

守在外面的胡婆子，青竹，還有墨菊聽着這悲愴的哭聲，不禁眼圈兒都紅了，青竹和墨菊其實並不知這女子是誰，只知道小姐叫她「梅嬸子」，胡婆子聽了，大約知道些，那日梅夫人被王爺和小姐救回來時，肩胛骨上穿着鐵鏈，白髮蒼蒼，她看着都替她難受得緊，昨日小姐來去匆匆，估摸著梅夫人來不及訴苦，今日這是逮到了機會，是在同小姐哭訴呢。

「胡嬸子，要不要進去看看？」墨菊問胡婆子，青竹也眼神焦急的看向胡婆子，明顯和墨菊是一樣的意思。

「小姐沒讓我們進去，就別進去了。」胡婆子搖了搖頭。

「可是梅嬸子哭得甚是傷心……。」

「小姐會勸她的，梅夫人對小姐依戀得緊，受了委屈在向小姐哭訴，你倆不用擔心。」

「哦。」

房間內，令柔兒哭聲逐漸變小，轉為輕聲抽泣，然後慢慢鬆開了抱周玖的手。

周玖心疼的看着她，心中和胡婆子想的差不多，梅嬸應該是因為十七年來，她不但救了她，還是對她最好的人，所以想向她哭訴，於是周玖心情平靜的問她，「梅嬸子，您……好點了嗎？」

「玖兒，對不起，是娘親不好，娘親讓你受苦了……」令柔兒哽咽著抬起淚眼，向周玖道歉。

什麼？

周玖呆了！

「梅……梅嬸子，您，您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

「玖兒，娘親說對不起，娘親要向你道歉，如果不是我當年著了別人的道，被人囚禁在密室內十七年，也不至於讓你小小年紀沒了娘親的照顧，受了那麼多的罪，吃了那麼多的苦，被人可勁著欺負糟蹋！」令柔兒臉上都是愧疚。

這次，周玖聽懂了，聽得清清楚楚，面前的女子在向她道歉，她說她對不起她，她說她是娘親，她是身體原主的娘親，也是她的便宜娘親。

「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周玖大吃一驚，心中突突跳，這事情太突然了，一個傳說已死的人突然活了過來，還站在面前告訴她，她就是她。

她從來沒有想過，一直有人告訴自己已死去的娘親還活着，雖然那是原主的娘親，是原主兩歲時就去逝了的娘親。

周玖心中震驚的同時，腦子閃過無數的念頭，有一個就是好在令柔兒是在原主兩歲時就離開了她，所以，她不知道原主的性子如何，長相如何，甚至是各種習慣，所以，她不會窺破自己的秘密，她不用擔心被她發現自己不是原主的事實。

「玖兒，娘親當年並沒有死。」令柔兒明白周玖的話外音，緩緩向她解釋，「娘親當年生下孩子后，身子不好，就一直養著，其實並不是養不好，而是有人在我的飲食里動了手腳，讓我看起來一日比一日虛弱，當時連我自己都以為我自己快死了，其實都是他們在為後面做準備。後來，他們喂我吃了假死葯，造成我虛弱病死的假像，我醒來后，人就在秘室里了，在秘室里一關就是十七年，呵呵……。」

「害你的人是誰？他們為什麼要害你？」周玖追問，她並沒有注意到令柔兒說的是「當年生下孩子后」，而不是「生下你后」。

「玖兒，害我的人太強大了，他們要囚禁我是因我知道一個秘密，他們想從我嘴中知道那個秘密。但是這些事有關具體的情況我暫時不能告訴你，你知道了，會給你帶來危險，等你強大了，等娘親的身子完全好了，到了告訴你的時候我再告訴你。」令柔兒的眸子裏都是堅定和溫柔。

「好，我不問，你想告訴我的時候你再告訴我。」

周玖點頭，夏舞蝶這個人的身份不一般，連楚璃都叮囑自己要當心，她當然不會逞能，因為現在她身邊需要保護的人太多，四個小豆丁，忠心的下人，整個周家村的村民，如今，還有便宜娘親，這些不容她行差踏錯一步。

令柔兒見周玖情緒冷靜，並不見見着自己的激動，不禁感嘆道，「玖兒，當初我離開你時，你才兩歲的奶娃，如今你已經長成了大姑娘，而且已為人母，我知道，你已經不記得我了，你不用為難開口叫我娘親，繼續叫我梅嬸就行。」

「這……母親，這並不為難，你是我母親，我就該認你。只是，為了你的安全，也為了大家的安全，暫時我只能私下裏喚你你母親，在外人面前，我依然喚你梅嬸。這樣可行？」

「好，好，好！」

周玖這樣說，令柔兒心中又是一酸，帶着鼻音連說了幾聲好。

「玖兒啊，小寶是你的親生骨肉？」

「是的，母親，他是我的孩子，四年前，就是因為懷了他，才被父親和秦氏趕出了相府，來到了周家村，在周家村生下了他。」

「你父親……他，還好么？」

「好！呵……他有什麼不好？如今貴為一國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續弦秦氏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女繞膝。他過得很好，娘親不用惦記她。」周玖冷笑一聲道。

「玖兒，你和我說說，仔細的說說這些年發生的事，只要是有關你的，有關小寶的，我都想聽。」令柔兒聽了周玖的語氣，知道她怨恨她那父親，其實她也是怨恨的，既然玖兒不讓提他，她就不提，然後轉了話題。

「好，母親聽我慢慢和你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