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風起

無涯身形魚宮璃玥相當，均是勁痩修長，此刻他一身白衣，背影更多了幾分相似。

姬夜歡看了片刻，腦中思緒繁雜。

許是太過平靜安逸的生活，讓她總想起曾經未曾發現過的美好，曾被忽略的某些情愫也總是不合時宜地冒出頭。

那些點滴小細節，竟也能品嘗出酸酸甜甜的味道來。

只是，那又如何呢？

教訓總是吸取不夠呢。

姬夜歡自嘲笑笑，轉身離開，徑自出了門。

聽到她遠去的腳步聲，無涯正在雕琢冰花的動作頓住。

手上是一朵晶瑩剔透的雪蓮，片片花瓣光輝流動，簇擁著中心的花蕊，

花蕊之間，兩個極袖珍的小小人影相互依偎，可愛又親密。

離得近了，能看到，兩個小人都只有大致輪廓，卻還未雕琢出五官。

不知道，何時才能完成。

或許，根本就沒有機會吧。

無涯垂下眸，蓋住眼底漸漸暗下的淺藍微光。

……

姬夜歡走進一間茶樓，打算聽聽各路小道消息。

比如東城哪家菜被偷了，西城哪家丫鬟與侍衛私通被嚇人撞破告發家主等等。

茶樓里一日既往地熱鬧，姬夜歡挑了角落靠窗的位置，這裏視野不錯，能把下方整條街盡收眼底。

隔壁桌圍了幾個人，聚在一起神神秘秘的樣子。

「你們竟然還在討論那日城門口撞牆的人？那有什麼新鮮的？早就過時了！」

「那你說說什麼是新鮮事？」

「嘿，你們還不知道吧，待我喝完酒，再好好和你們說道說道。」

「有話就趕緊說，磨磨唧唧不像個爺們！」

「哎你別催，這好酒要慢慢品，這趣事自然也要慢慢道來……這酒真好喝，味道……哎哎別急，好好說話動什麼拳頭……那城北的張家醫館知道吧？就前段日子醫死人的那家。」

「那當然知道了，那事當時多轟動？時家好端端的兒子就這麼沒了，時家人能不去鬧么？那張大夫自知理虧，提着好禮上門賠罪。但再賠禮道歉又有何用？能賠人一個活生生的兒子嗎？」

「嗨你還真別說，這世上的事啊，就是有這麼奇……特。」

「什麼奇特？你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可把人急死了。」

「嘿嘿，所有人都知道吧，那時家兒子是真真死透了的。」

「那還用說，這都多久過去了，只怕是屍體都快爛了。」

「……咱文明人，別說粗魯話……楊家兒子是真死了，咱城裏沒幾個不知道的，但是……就在昨日，你們猜我看到了什麼？」

「嗬……不會是時家兒子的鬼魂吧？」

「嘁，要真是鬼魂，那就不是新鮮事了。我告訴你們啊，昨晚，我看到了那已經死去多日的時家兒子，活的！活生生的！」

「呵呵，你是真見鬼了還是老眼昏花了？這都死了一個月的人了，他還能活過來？」

「嘿，你別不信，剛開始我也不信，還以為是見了鬼。但這青天白日的，怎麼能見鬼？於是我就悄悄跟了過去。」

「然後呢？」

「你們都靠過來些，這可是私密，不能到處亂傳。我見那時家兒子與時家人一起，去了張家醫館……你們猜我在張家醫館看到了什麼？」

「……咱也別猜了，直接把他弄死吧。」

「哎哎哎，停手停手，我說還不行嘛！我看到了一位仙子！那仙子當真是天仙下凡，美麗不可方物……唉，我說真的，你們別打啊！

幾個時家人見到那仙子，就跟見了再生父母一樣，連連鞠躬作揖，話里話外都是感謝那位仙子救了他們一家。」

「……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說時家那位老太太，多難纏的一人？竟也給那仙子作揖，差點沒給跪下，你想想，那仙子得做了什麼大好事才能讓時家人感激涕零？」

「不能吧？難道是你說的仙子把時家兒子救活了？這不是瞎扯嗎？」

「怎麼是瞎扯？我王老五要是說了一句假話，就遭天打……」

「行了行了，你也別瞎發誓了，聽聽外面，什麼聲音？」

「……是官兵？怎麼回事？」

一串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姬夜歡抿一口酒，轉頭看向窗外。

兩列官兵正在隊長的帶領下，從茶館下方跑過。

他們所去，正是姬夜歡來時的方向。

茶館里眾人都擁擠著圍到窗邊，低聲討論。

「官府不是鮮少管事？這是發生了什麼大事，為何會出動十名官兵？」

「咱城內一直都挺平靜，還真不知道什麼事需要官兵出馬。」

「你這都沒聽說過？陳家老爺前幾日被人給打劫了！」

「那位富商陳老爺？」

「可不是，聽說陳小姐也受到了驚嚇，劫匪還勒索了不少銀子才肯離去。」

「還真有人敢在城裏犯事？看這些官兵行色匆匆，莫非是官府找到了打劫陳老爺的強盜？」

「很有可能，你們看後面那頂軟轎，應該是陳家小姐吧？她是去指認兇手？」

那軟轎頂上鑲嵌著金黃色寶石，明亮晃眼。

姬夜歡收回目光，把酒錢放在桌上，起身準備離開。

「喲，小娘子真漂亮。」

一隻腳伸到桌邊，擋住了姬夜歡的去路。

姬夜歡淡淡睨一眼，看到一張長相普通的臉，兩隻小眼睛猥瑣地放着光。

「小娘子想去哪？外面不太平，要不要我……」

對方伸出手橫在姬夜歡身前，笑眯眯道：「送你一程？」

姬夜歡輕呵，嘴角微勾，右手隨意一揮。

「既然你喜歡，那就送你一程。」

小眼男只看到眼前一抹曇花一現的笑，正暗自驚艷，身體突然被一股大力重重甩飛，穿過茶樓大堂，狠狠砸到牆上。

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起，眾人紛紛回頭，卻只看到一個人形物體嵌在牆內，皆是震驚疑惑不已。

「少俠，少俠！」一名十三四歲的男童匆匆跑進宮家小院，看到正在澆花的無涯，忙跑到他身邊，喘著氣道：「聽說有官兵要來抓你了，你快找個地方避一避。」

這小童是隔壁方大嬸家的童養夫，平日裏就喜歡偷偷躲在院牆外看兩個仙一般的人，對二人極為艷羨，此刻在大街上聽聞有官兵要來抓人自然是坐不住，連忙跑來通風報信。

無涯拿着自製的洒水壺，晶亮的水珠從壺口灑下，落在含苞待放的花蕾上，盈盈亮亮地閃著光。

小童見無涯完全不理會自己，更是着急，跑到他面前伸出雙臂吸引他的注意：「少俠你快走吧，那些官兵都不是吃素的，若是你被抓到，說不得會受什麼罪！」

面前的光被遮擋，無涯的注意力終於從花草上轉移到小童身上。

「少……」

接觸到他的目光，小童的話突然卡住。

面前這雙眼，眼珠是漂亮的淺棕色，帶着如艷陽高照晴空下的淡淡微藍。

本該是溫暖的顏色，卻不知為何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高不可攀。

彷彿神祇高高在上，漠然俯視世間蒼生。

小童恍然覺得，面前的人在無限放大，自己變成了他腳下的一粒砂礫。

無涯撣了撣袖口，嘴角輕輕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直到面前的小童身體微微戰慄起來，看他的目光漸漸變得驚恐，無涯才似無奈似嘆息般說道：「多謝。」

既是凡人生活，自然也要學會凡人的習慣。

淡淡兩個字，如同破冰碎雪，使小童從奇異的狀態中解脫出來。

小童雖暗自心驚，卻依舊未忘記自己的目的，想要再次追上去勸阻。

此時卻聽院外整齊的腳步聲和嘈雜的聲響，小童再顧不上無涯，忙躲到一旁。

聽到外面的動靜，無涯微微側頭，平靜的臉龐上，緩緩綻出一抹冬日寒梅盛放的笑來。

她應該，會回來了吧？

從昨日到現在，已經快十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