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威脅

冷風驟起，血色與白光相撞，一堵冰牆突兀出現，橫亘在三人之間。

九歌衣袍急速翻飛，雙方氣勢碰撞下，房間內的壓迫性氣息令人窒息。

九歌小退半步，眸底赤色翻滾，目光越發危險：「沒想到，你這個侍衛倒真有兩分本事。」

無涯臉色發白，嘴角浸出一絲血跡，卻堅定站在姬夜歡面前，長劍斜指地面，漠然道：「跟隨主子多年，自然有些對付你的手段。」

九歌眼底暗色更濃，手指微動似欲再次出手，卻不知想到什麼，面色突然轉變，看向姬夜歡，嗔怪道：「小夜兒，你就任由你的侍衛這般欺負我？」

姬夜歡覺得面前的冰牆熟悉至極，卻又不能妄下結論，畢竟冰系戰技並不是只有宮璃玥可以使用。

聽到九歌的話，姬夜歡從思索中回神，淡淡一笑道：「若你能讓我的侍衛欺負了去，也只能怪你自己學藝不精。」

無涯的作為，得到了姬夜歡的默許，自然也默認了現在對待九歌的態度。

兩人之間從一開始便是獵物與捕獵者的關係，後來也是互相利用，自然沒有情誼可言。

九歌垂眸，長睫掩了半扇心靈窗口，看上去似有些受傷。

「小夜兒，你為何每次都對我如此狠心？難道真不怕會傷了我的心？」

姬夜歡揚眉，似乎頗感驚訝：「你竟然有心？」

「你不相信？」九歌左手捂著胸口，嗓音低沉：「整顆心都在為你跳動，要不要我拿出來給你看？」

姬夜歡輕笑：「即便你真拿出來，我也不相信呢。」

九歌面色微微一僵，低聲嘆道：「小夜兒，你對我總是不留情面，你又如何確定，就一定沒有需要我的時候？」

他又恢復慣有的表情，邪肆魅惑，沒有了故作的深情。

「……比如，我手上的還魂丹，我記得，你好像就很需要。」

無涯冷笑插話：「主子會煉製還魂丹，公子怎會需要你的還魂丹？」

「話不要說那麼滿，雲無悠能等你家主子煉製的還魂丹，有些人卻等不了。」九歌嘴角斜勾，薄唇輕啟：「小夜兒，你說是不是？」

姬夜歡道：「其他人能否等得了，又與我何干？」

話剛說完，腦海里卻忽然出現一雙蘊含死氣卻平靜的琉璃色眼眸。

『叩』『叩』

敲門聲突然響起，門響了兩聲后，雅間房門被推開，酒樓掌柜快速走進，看到屋內一片狼藉，面色有些難看：「客官，你們這裏……」

九歌倏然轉頭，一眼掃過去，掌柜抖了一下，聽到對方低沉的聲音：「滾！」

血腥危險之氣迎面撲來，眼前彷彿有一片血色地獄，只要稍有異動，便會被吞噬得連渣都不剩。

掌柜全身僵硬，知道碰到了不好惹的角色，只能自認倒霉，把隨之過來想要看熱鬧的人都趕出去之後，又小心關上房門。

這一打岔，九歌的興緻似乎降低了不少，身上陰冷氣息也漸漸散去。

略過礙眼的侍衛，九歌低下頭，在姬夜歡耳邊輕聲道：「小夜兒，若是想我了……就來月華閣找我，我會等你八日。記得不要讓其他人知曉，只能你自己一個人前來，否則我不保證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說完抬頭掃了一眼房間，隨後笑了：「為了你，我的獵物都跑掉了，這筆賬，我得記下來。」

姬夜歡沒有理會。

「小夜兒，下次見，我等着你哦。」

若非有無涯在一旁虎視眈眈，九歌真想在她那漂亮的眼角留下一點痕迹。

九歌離去后，無涯悄然鬆懈下來，收了劍側頭看向姬夜歡，卻見她在看着那堵快要消失的冰牆。

難怪覺得她有些心不在焉。

「公子，主子教過我一些戰技，只可惜我學藝不精……」

「能阻擋九歌一時半刻，已經很不錯了。」

姬夜歡打了個響指，小火苗轉瞬變大，把冰牆吞沒。

無涯小心試探道：「公子，剛才被九歌追殺的那人……」

姬夜歡道：「不必理會。」

隔壁季家和北堂家的人都已經離去，姬夜歡不打算再多呆，回東方府的路上，姬夜歡陷入沉思。

寧燃當初設計刺殺北堂明，北堂明分明傷重，現在不僅傷勢痊癒，還與寧燃在一起。

更奇怪的是，寧家竟然從北堂明處得到了進入輪迴之境的機會。

莫非，寧家給了北堂明無法抗拒的好處？

姬夜歡很快否定這種想法。

雖然與北堂明接觸不多，但據北堂明的性格推測，北堂明不可能在被重傷之後還對寧燃如此包容。

所以當中必有古怪。

而季家與北堂家的合作，是以前就有，還是這裏才開始的？

其他勢力又是否進行了各種合作？

輪迴之境還未開啟，姬夜歡就已經隱隱有山雨欲來之感。

這一次輪迴之境之行，怕是沒有那麼簡單。

……

夜幕降臨，與昨夜相同的時間，姬夜歡再次避過守衛，來到東方念卿的房間。

東方念卿閉着眼躺在床上，卻在簾帳被拉開的瞬間睜開眼。

看到床前的紅衣少年時，青年琉璃般的眸中劃過一抹細碎流光，有些詫異有些驚喜：「你來了。」

姬夜歡在床邊坐下，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抵在身上，她掀開被子，看到東方念卿握在手裏的木蓮花。

因為一直攥在手心，蓮花瓣上還帶着微熱的體溫，姬夜歡伸手去拿，沒想到東方念卿手指竟然蜷縮了一下，顯然是在抵抗。

只是他的力道微乎其微，姬夜歡毫不費力便把木蓮花拿了出來。

姬夜歡用食指撫摸著最外圍的花瓣，調侃道：「這可是我的東西，連看一下你都不願？」

東方念卿一本正經道：「你已經送給我了。」

「我一個外人送的不值錢玩意兒你都能握那麼緊，難道沒有人送你東西？」

東方念卿眼眸似乎眨動了一下，道：「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姬夜歡動作微頓，點頭：「確實不可思議。身為東方家大少爺，東方家主對你的寵愛有目共睹，沒想到……喏，我把它還給你。」

東方念卿接過去，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彷彿握著的是一塊稀世珍寶。

姬夜歡見他珍而重之的模樣，沉默片刻，突然道：「想不想聽一聽關於它的故事？」

「啊？」東方念卿有些受寵若驚，反應過來后立即道：「想。」

姬夜歡笑了笑，眸光微微向上，一邊回憶一邊道：「在一處……」

「等一下！」東方念卿突然打斷姬夜歡。

姬夜歡側眸，東方念卿看着她漆黑不見底的瞳孔，心裏難掩緊張。

他緊緊握著木蓮，手指因為用力有些僵硬，掌心浸出了點點細汗。

「可以……可以明天說給我聽嗎？」

姬夜歡眸中浸出一絲笑，眉梢輕挑，「嗯？」

東方念卿看着她，木製的花瓣稜角咯得手心有些發疼，「明天這個時候，把這個故事說給我聽。」

那雙被陰影籠罩的眸中，多了些忐忑，多了些期待。

姬夜歡靠在床沿上，淡淡道：「想要告訴你這個故事，本來就只是心血來潮，若是放到明天，我可能就不想再說了。」

東方念卿初時有些失望，但很快品味出姬夜歡話里的含義。

「你的意思是，你明天還會來？！」

姬夜歡側眸看他：「怎麼。不歡迎？」

東方念卿眼底所有情緒都被喜悅取代，鄭重道：「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

他伸出手，手握成拳，放在姬夜歡面前。

姬夜歡微微勾唇，握拳在他的拳頭上輕錘了一下。

「好。」

這一刻，姬夜歡在這個病入膏肓的男人臉上，看到了如孩子般純凈的笑。

一刻鐘很快過去，姬夜歡如來時一般悄然離去，但東方念卿卻不如前一日的落寞，他很高興。

這一次成功了，下一次就能用另外的方法讓她來看他。

即便兩人之間已經有了約定，東方念卿都不知道突然闖入他生命的這個少年叫什麼名字。

他們很有默契，姬夜歡不說，東方念卿也不問。

被東方念卿刻意支走的侍女青檸喘著氣回到房間，因為大少爺吩咐她到花園裏去摘一朵花，花園距離院子很遠，來回至少需要一刻鐘。

青檸看到大少爺嘴角還沒來得及完全收回去的笑容時，差點喜極而泣。

她有多久沒有見過大少爺笑了？不對，自她伺候大少爺開始，就從未見大少爺笑過。

看來大少爺真的很喜歡這種花，以後多摘一些。

東方念卿調整好表情，再次變得平靜無波后，喚來侍女道：「去請福伯過來。」

青檸還是第一次聽到大少爺的吩咐，愣了一下才迅速應道：「是，大少爺，奴婢這就去請福伯！」

……

姬夜歡回到東方御安排的住處，發現房間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無涯解釋道：「他說認識公子，屬下才放他進來。」

姬夜歡並未多說，揮手讓無涯退下，走到對方面前，直接問：「你為何會被九歌追殺？」

此人正是白日裏姬夜歡二人在酒樓用膳時，從房頂上掉下來的人。

也是當初與三大傭兵團去做任務時遇到的、與小狼一樣有着碧色眼眸的人，刑湛。

刑湛受了些傷，此刻身上手臂上都纏着繃帶，如初見時一般，碧波一樣的眸望向姬夜歡，道：「那你要告訴我，那個男孩的下落。」

姬夜歡在他面前坐下，淡淡道：「你可以選擇不說，不過，我不保證會不會把你交出去，以便得到對方一個人情。」

刑湛迅速換了表情，怒視姬夜歡，姬夜歡笑得無所謂。

刑湛摸不清姬夜歡的性格，卻也不敢冒險，只得道：「他們在商議不久之後開啟的輪迴之境，似乎想要得到什麼東西，來對付一個人。」

姬夜歡眉頭微蹙，下意識覺得，九歌想要對付的人，應該是宮璃玥，也就是現在的夜珏。

「他們想得到什麼？」

刑湛搖頭：「他們並未明說。」

姬夜歡也猜到這種結果，又問：「那九歌是與什麼人在商議？」

刑湛再次搖頭：「我正打算去看，就被對方察覺。」

然後被追殺了幾條街，正好在姬夜歡用飯的酒樓沒有避開九歌的攻擊，以至掉了下去。

姬夜歡直覺刑湛並未撒謊。

這人雖然實力不錯，但心思卻過於單純，似乎鮮少接觸人情世故。

從最開始接觸，就把自身所求直接曝光在對方面前，現在又把唯一的籌碼毫無保留地說出來，不知該說他蠢，還是直率？

「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了你，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那個男孩的下落了？」

姬夜歡勾唇笑道：「你已經沒有了籌碼，我又為何告訴你？」

刑湛臉色忽青忽白：「你！」

姬夜歡表情不變：「你先告訴我，你與那個男孩是什麼關係，為何要找到他？」

刑湛眉頭緊鎖：「我不能告訴你為何要找他，也不能告訴你我們之間的關係，總之，我找他並不是要害他。」

姬夜歡淡淡道：「我又如何知曉你不會害他？」

刑湛表情略顯激動：「我當然不會害他！他可是我們族裏唯一的……！」

他突然住了嘴，姬夜歡以手撐頭，側眸笑看他：「你們族裏，唯一的什麼？」

刑湛滿眼懊惱，死死抿著嘴，怕是打死也無法再從他嘴裏聽到有價值的消息。

姬夜歡便放棄了再打探：「這樣吧，你幫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後，我便告訴你他的下落。」

能從九歌手裏逃生，刑湛的實力，應該比他在噩夢深淵表現出來的更強。

這一次輪迴之境開啟，就連九歌都需要找幫手，姬夜歡自然不會託大，只能儘可能多找一些助力防患於未然。

刑湛眉頭鬆開了些：「此話當真？」

姬夜歡豎起兩指：「以靈師的名義起誓。」

「好，我答應你！」

姬夜歡表情有些微妙。

還真是蠢，都不知道要他做什麼，便一口答應下來。

……

到東方府的第三日，府里表面上依舊一片平靜，沐修景已經開始煉製第二種四級丹藥。

十七依舊沒有找到北堂掣，也沒有查到炎皇傭兵團怪異的根源。

姬夜歡原本就沒有抱多大希望，畢竟炎皇傭兵團里團長副團長都不是擺設，若是這麼輕易就讓十七查出什麼來，那隻怕那些事很早之前就已經曝光了。

所以在十七回來彙報之時，姬夜歡便派他去調查寧燃。

對於姬夜歡這一決定，夜凰表示了反對。

「你那日跟丟了十七，很快就遇到寧燃，難道沒有覺得他們之間有什麼關聯？」

姬夜歡梳理着腳邊小金柔順的毛髮，淡淡問道：「夜凰，在地底得到的能量碎片，你為何想要給十七？」

夜凰有些不自在：「因為只有他合適。」

「如你所說，現在我身邊，只有十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姬夜歡把小肥雞抱到面前，動作輕柔地替他整理翅膀上幾根微亂的翎羽。

「等他真正背叛我的那一天——若是有那一天的話——再來定他的罪。」

就像小狼一般，由她精心養出來的孩子，若是有二心，再親手把他打入地獄，不也是一種樂趣？

「所以在此之前，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對十七的懷疑，好嗎？」

這女人聲音前所未有地柔和，表情看上去也溫柔極了，夜凰卻覺得全身的毛都好像被凍僵了。

這個臭女人竟然在威脅他！

他堂堂神獸！整個大千世界三千大小位面僅剩的一隻神獸鳳凰！

竟然被一個女人威脅了！

夜凰不開心了，撲棱著短小的翅膀，飛到房間角落，距離姬夜歡最遠的地方。

哼，區區一個侍衛，竟然比他堂堂神獸還得寵！

越想越不甘心，一朵陰雲飄在小肥雞頭頂，整隻雞都被怨念籠罩。

姬夜歡無聲輕笑，一揮手，滿滿一桌菜出現在房間里，滿室飄香。

小肥雞悄悄側頭，翅膀扇動了幾下，小火苗嘴角流出可疑的液體火焰。

「我出去一下，你們自便。」

姬夜歡話音剛落，兩小隻便猛地撲到桌上。

……

東方念卿在福伯的幫助下坐了起來。

因為一直使用昂貴藥材，他的身體並沒有多消瘦，穿着棉質裏衣也看不出內里究竟如何。

東方念卿理了理微顯褶皺的袖口，突然覺得有些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