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讓爵?(二更)

第409章 讓爵?(二更)

「什麼?」老夫人險些一口氣沒上來,目光胡亂的四下一掃,便是一把抓起桌上茶盞,狠砸了出去,同時怒罵道:「你是準備一條道上走到黑了是不是?前面這些年你瞞着都做了些什麼?兄弟都被你殺了你還姑且不夠,難道是要將咱們全家都殺絕了才算稱你的意么?」

茶盞砸在門框上,啪的碎裂開來。

茶湯夾帶着碎瓷片四濺開來。

像極了老夫人此刻被擊潰的支離破碎的心情。

她盯着眼前的武勖,胸口因為憤怒而劇烈的起伏,已然是完全忍不下去了:「你到底想怎麼樣?你瞞了我這些年,就這麼的問心無愧么?我十月懷胎生下的你們兄弟三個,可是——你殺了他們!是你殺了他們是嗎?」

即便這樣的事實如今已經毋庸置疑,其實這兩日之間,老夫人也一直是在心底兀自煎熬。

不到這最後一刻——

她不想當面問出口,也實在是不願意接受那樣的事實。

都是她生養出來的兒子,都是她從小疼愛着,看着長大的孩子,怎麼就會發生了這樣可怕的事情?

她想要等著武勖主動來找她解釋,其實也並非不是抱着希望,希望這其中是有什麼誤會希望——

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

武勖的所作所為,卻一次更比一次讓她心寒。

前面已經遮遮掩掩的數次迫害青林,現如今撕破臉了,索性連一張遮羞的面具都不戴了,就在這家裏就公然對曇丫頭下殺手……

老夫心寒之餘,更是感覺到了深深地無力和恐慌。

武勖的手擱置在桌面上,聽着老夫人泣血一般聲聲的控訴,他只是下意識的微微蜷縮了手指,片刻之後,才不咸不淡的冷諷一笑:「事到如今,母親還提這些陳年舊事有什麼用?平白的傷了母子感情。其實您完全可以當那一切都是孟氏那女人胡謅出來的,不予理會便罷了。這十多年來……咱們母子之間……」

吞了一下,又長長的深吸一口氣,再次說道:「難道相處的不好嗎?」

事到如今,他竟還能說出如此大言不慚的一番話來?

老夫人愕然的張了幾次嘴,都覺得喉嚨里像是被堵了一團棉花,發聲困難。

她眼前坐在燈影下的兒子。

明明是這十多年來看慣了的面孔,可是在這一瞬間,她卻突然發現,一切都變了,眼前坐着的彷彿是一隻張牙舞爪的鬼怪,而壓根就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兒子。

「你覺得很好?」隱忍了半天的情緒,老夫人最終還是忍無可忍的爆發,「你還覺得這樣很好?你殺了你大哥和弟弟,又把我這個做母親的耍的團團轉,現如今竟還得寸進尺,連你大哥的最後一點血脈都不放過,你搶了他的爵位要了他的命!你跟他可都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你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你殺了他,還有……還有勤哥兒……他那時候才多大?你一步一步踩着他們身上的血肉走過來的你……居然還跟我說這很好?」

她渾濁的雙目之中,隱隱的有淚光浮動,卻咬緊了牙關,沒叫淚落下來,只就盯着武勖,字字控訴:「這麼些年裏,午夜夢回的時候,你難道就不會想我你的那兩個兄弟,你就不會睡不着覺嗎?」

「成王敗寇!」武勖前面是一直聽着她罵的,擱在膝上的手指握緊又送來了數次,此刻低低的呢喃了一句,再一抬頭,對上老夫人的目光,卻又忽的就是面目猙獰的嘶吼出來:「有什麼辦法?只要有他在,我永遠都出不了頭!」

他暴躁的抬手一掀,就將炕桌整個掀翻砸在了地上。

然後站起來,一頭狂躁的野獸一樣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最後還是霍的迴轉身來,額上青筋隱現,盯着老夫人的面孔道:「大哥是天子驕子,這侯府里的一切,他生下來就全都是他的,別人沾不得分毫。可是憑什麼?」

他往前一個箭步奔到老夫人面前,雙手卡著老夫人的胳膊,逼視她的面孔,咬牙切齒卻又刻意壓着嗓子質問:「誠如母親你方才所言,我們兄弟都是你生的,我們都是從你的肚子裏爬出來的,可是憑什麼這府里所有的一切都合該是大哥的?就因為他比我早兩年出來,他就該花團錦簇的坐享一切,而我只就只能跟在他身後等着他的施捨,吃一口他咽不下去的殘羹冷炙嗎?」

老夫人被他吼得腦子裏一陣一陣的發空,心如刀絞的同時又感受到了深深地無力。

武勖卻也彷彿是心裏積壓了多年的情緒才找到了突破口,也有種決堤之勢,繼續咬牙切齒的控訴:「母親,這不公平!我不願意活在他的陰影里,我也不想做這些事,可是我得出頭……只有把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搶過來,我才能出頭!」

「你……你這個孽障!」老夫人急怒攻心,掙扎了半天,最後積攢了所有的力氣也不過就是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可——

也是因為受到的打擊太大,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這一巴掌甩出去根本就沒什麼力道。

武勖只是臉上震了震。

他先是微微怔愣,隨後,就完全無所謂的失聲笑了出來。

然後,一撩袍角,端端正正的跪在了老夫人面前,臉上還是不帶半分愧疚之色的抬頭定定的迎著老夫人的目光道:「母親您要打要罵都隨意,兒子全都受着。畢竟,是您生養了兒子一場,即使您和父親都偏心……兒子也會好生侍奉您,將來好好的為您養老送終的。」

他這話,也不無賭氣的成分在裏頭。

老夫人按著胸口,眼中神色悲痛和憤恨交加,與他對峙了良久之後,終還是無力的敗下陣來,沉痛的一聲哀嚎:「啊……」

她的身體,緩緩歪倒在炕上,捶胸頓足。

對於一個已經是喪心病狂了一般的瘋子,道理是講不通的,可是——

眼下這要怎麼辦?

青林和曇丫頭怎麼辦?整個武家要怎麼辦?

老夫人覺得是被人堵在了死胡同里,切身的體會到了一種無路可走的悲哀。

好半晌,她才撐着力氣稍稍坐直了身子,手指抖得不成樣子的指著跪在地上的武勖道:「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清醒?就算不為了旁人,你自己的那幾個孩子你也不顧了嗎?你做出這樣的事來,你叫鈺兒以後如何自處?你說我偏心?好,姑且就當是我和你父親偏心,既是如此,你現在也是為人父的,就更該為自己的親生骨肉們打算打算。弒兄殺弟,通敵叛國……你這是要把你那幾個孩子也一併逼死么?你沒有想過,你走了這條路,我們武家最終會落個什麼下場?孩子們又會怎麼樣?你知道意味的為名為利,都不考慮後果的嗎?骨肉親情在你的眼裏到底算什麼?都是你進階的墊腳石是吧?」

「現在說這些,已經一文不值了!」武勖道,自嘲的苦笑一聲,「從我決定走上這條路開始,就已經註定沒機會回頭了。母親若是還在意這個武家,在意孩子們……那便只當那天夜裏不曾見過孟氏,咱們還像過去一樣,一家人繼續母慈子孝的過日子。」

當年,他所走的第一步,就是靠着南梁人的扶持才成功了,有了那第一步的勾結之後——

現在確實沒有任何退路可走了。

老夫人雖是心中憤怒和不甘心,可到如今,也只覺得騎虎難下。

武勖不收手,就要一錯再錯;他若就此懸崖勒馬——

南梁人不會放過他,整個武家都要跟着他賠進去。

她自己一把老骨頭了,都說兒女是債,也不在乎捨出去替兒子平了這場冤孽,可那是通敵叛國的罪名啊,除了這侯府里的一家子,還有京城宗族的幾十口,郴州老家的上百口武氏族人……

他們都做錯了什麼,要替這個畜生買單?

周媽媽守在院子外面,隱約聽見這屋子裏摔打的動靜,膽戰心驚了半晌,可因為得了老夫人的吩咐,並不敢往院子裏湊,直到武勖從屋裏出來,她就急急忙忙的跑回屋子裏。

屋子裏炕桌都被掀翻了,狼藉一片。

老夫人坐在炕上,雙目空洞的嬤嬤垂淚。

她是個十分倔強要強的人,一向都強勢,周媽媽還是頭次見她這樣,頓時就眼睛一酸,連忙上前將她抱住了:「老夫人,消消火!您消消火!無論是出了天大的事,您都得想開,這日子還得往前看啊!」

往前看,前面就是等著整個武氏一族的死胡同。

老夫人聞言,眼淚就更是簌簌的往下落,悲痛道:「都是我的錯,生出這樣的孽障來,將來到了地底下,我有何顏面去見老侯爺,去見武家的列祖列宗啊……」

周媽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看她這樣子就十分的心疼,只抱着她不住的安撫。

房頂伏着的武曇抿抿唇,示意青瓷把她拎下去。

青瓷將她帶下房頂,仍是從屋后的夾道悄無聲息的潛了出去。

武曇沉默的帶着她往往回走。

青瓷卻是不放心的頻頻回頭張望:「主子您不去看看老夫人么?」

「沒事。」武曇道,神色之間卻是鮮有的凝重,「祖母是個十分堅強的人,十二年她已經經歷過此生最大的打擊了,現在……哪怕是為了我和哥哥,她也不會允許自己有事,一定會撐下去的。周媽媽陪着她,不會有事的,反而我若是現在就趕着過去安撫……才會叫武勖起疑我是知道了什麼,那樣祖母反而更不放心。」

她之所以會過來,也不是為着偷聽的,橫豎武勖的那點破事兒她已經摸了個底掉了。

會急着過來,就是怕老夫人烈性,萬一和武勖衝突起來,別是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傷了她。

現在確定老夫人不會有事,她也就放心了。

青瓷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就不再堅持勸她回去,只是想了想,還有疑慮:「他後天一早就會啟程離京了,待他走後,府里起碼能消停了。這麼些年他在府里的勢力也經營的根深蒂固,若是主子您和王爺的計劃能順利實施的話,他這趟一走就回不來了,那要不要……直接先將府里清洗一遍,把他的人手全部拔除掉?」

「不用。」武曇道:「這府里真正能稱得上是他爪牙的就曹飛鷹那幾個,而且就算是曹飛鷹,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底細和底牌,只是以為自己是在效忠武氏的家主。沒必要大肆的清洗府里,而且還容易打草驚蛇。回頭等他人沒了,我大哥掌管了侯府之後,出面把曹飛鷹那幾個給處理掉就行,其他人,依舊是侯府的忠僕。」

武勖隱藏的身份太隱秘,他身邊,秦岩那伙死士或者知道他跟南梁太子勾結在圖謀「大事」,但是對他真實的身份,應該就只一個曾文德知道了,至於府里的曹飛鷹,至多就是知道他和武青林兄妹並非一條心,連他在外面都做了什麼事也不知道。

只要把通敵叛國的罪行湮滅了,其它的就都是細枝末節了。

武曇說着,頓了一下,就又囑咐青瓷:「不過曹飛鷹那,你去跟雷鳴借人,這段時間先給我盯緊了,他這趟回來把府里鬧成這樣已經夠噁心人的了,全都到此為止,後面就不要再其么蛾子了。這些年他在人前經營的形象實在是不錯的,若是侯府里連續出事,難免會叫人起疑揣測的。」

「是!奴婢知道了。」青瓷應諾,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放心老夫人那,「只是……您明明心裏已經有了打算,不提前給老夫人通個氣么?讓她老人家知道這件事是可以平下去的,也就不必一直擔驚受怕了。」

武曇聽了這話,便是不禁莞爾:「這事兒我去說,才會把祖母嚇壞,反正過幾天大哥就回來了,等他回來,讓他去跟祖母攤牌吧。現在是我弱一分,祖母就不得不強一分,就拿這股子心氣兒替她老人家撐著吧。」

武曇回到鏡春齋就洗洗睡了。

而武勖這邊,回到前院的書房,剛進院子,秦岩就迎上來提醒:「侯爺,二公子來了,在屋裏等您。」

武勖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晦暗額神色,不過隨後就飛快的掩飾住了,點頭道:「你在院子外面守着,不要讓任何人過來。」

「是!」秦岩拱手退出了院子。

武勖這才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袍,又深吸一口氣,舉步進了屋子。

武青鈺本來是背對門口,面對着兵器架子正在走神,突然聽見開門聲,便連忙收攝心神迴轉身來。

對上武勖的視線,父子兩個都有些不得勁。

下一刻,武勖就轉身,關上了房門,然後就掩飾著一邊往裏面桌案的方向走,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大晚上的,你不在你母親的靈前守着,來這做什麼?」

武青鈺本來是準備了一肚子的慷慨陳詞要對他講,可此刻聽他對孟氏這般敷衍無情的態度,整個情緒就被掀翻了,忽的就想起那夜在禪房外面聽到的事情,以及後來武勖的態度。

心間瞬間燃氣一股子無明業火。

武青鈺用力的攥著拳頭,隱忍不發,只盯着武勖的背影道:「父親不日就又要啟程回南境了,兒子想來問問……您,今後是個什麼打算?」

武勖繞過書案,坐到椅子上,整個人靠在椅背上,方才抬眸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道:「叫我回去,是陛下的旨意,哪有什麼打算不打算的,聽朝廷的便是!」

武青鈺的眉峰斂起,可是盡量剋制住了想要衝上前去的衝動,只就盡量維持冷靜的與他好好說話:「兒子指的不是這個。」

武勖挑了挑眉,神情已然不愉。

武青鈺迎着他的視線,並無退縮之意:「我母親已經去了,臨死前留書告訴兩個妹妹擔下了謀害大伯母的罪名,只求兩個妹妹以後能夠安分守己,繼續在武家將這日子過下去。我雖不知當年諸事的細節,但想來母親都已經有了醒悟悔改之心,更何況是父親您這樣堂堂七尺男兒。父親自幼就教導我,身為男兒,便要有擔當,我想問父親的是,咱們武家的這些事,您準備如何處理善後?」

武青鈺的語氣沉穩,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武勖與他對視,也不是不明白這個孩子的性格和心思的。

只是——

他方才已經被老夫人指著鼻子一通罵了,心情實在是已經沮喪到了極點,再不想繼續聽兒子過來面前說教了。

他便只就冷冷的說道:「這些事都不用你管,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正好你祖母也身體不適,這一次你不用跟着我去了,留在府里好生照顧家裏就是。」

在此之前,武青鈺其實是比老夫人心中還存了更多的僥倖,多希望那天在清黎庵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不是真的……

可是眼前他這父親的態度,已經是在無形中印證著一切。

武青鈺只覺怒意和悲愴的情緒在胸膛里亂撞,他眼睛充血,憋得通紅,最後還是控制不住的苦笑了一聲出來,質問道:「父親還不打算懸崖勒馬嗎?」

武勖的眉心又再緊緊的蹙起。

武青鈺道:「我母親說的都是真的?您這爵位是殺了大伯父和小叔叔硬搶到手的?父親,骨肉至親,有血有肉活着的感覺,難道在你心裏竟敵不過區區一個爵位么?」

「你閉嘴!」武勖惱怒的斥責,指着他道,「馬上給我滾出去!為父做的事,不用你來指手畫腳的評判對錯。你現在不理解,等將來你得了爵位,享受被眾人追捧仰視的感覺的時候就懂了。你既是不想做,我也不勉強你沾手,你裝不知道就是了,現如今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你!」

剛跟老夫人吵了一架,他即使此刻心中再如何的暴躁惱怒,也儘力的壓制住了情緒,不想再跟武青鈺起衝突了。

「為了我?」武青鈺聞言,卻聽了笑話一樣的冷笑出聲。

他衝上前來,雙手撐在武勖的桌子上,眼睛通紅的俯視對方,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的道:「既然父親說是為了我,那您就更可以收手了,我從沒要求您為我做這樣的事!」

他說着,便是一咬牙,直挺挺的跪在了武勖案前,沉痛道:「父親,就到此為止吧,趁著您現在剛好在京養傷,您去陛下面前請辭,辭了這趟差事,請求朝廷降旨讓爵,將這侯府的爵位馬上還給我大哥,我不要你搶來的東西,也不需要你再繼續替我爭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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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凰謀:天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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