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你手臟!(一更)

第234章 你手臟!(一更)

因為皇帝處置姜皇后的最終旨意沒下來,正陽宮外現在還有侍衛把守,限制她的心動。

十二年來,這正陽宮他出入無數次,這是第一次,站在門口,蕭昀會有種近鄉情卻的感覺。

這一刻,沐著月華,看着門上高高的匾額,他覺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那件事就是姜皇后做的!

這一點,毋庸置疑!

他知道!

可是——

印象里端莊寬厚又是非分明的母親,居然會做出毒殺自己夫君這種事來……

蕭昀實在是接受不了。

守門的侍衛等了許久,見他一直踟躕,才忍不住的開口問道:「殿下……要進去嗎?」

蕭昀連忙收拾了散亂的思緒,回過神來,抬腳上台階。

立刻有兩個侍衛上前,開了門。

蕭昀道:「做你們的事,本宮自己進去即可。」

「是!」太子就是太子,就算皇後娘娘失勢,

彼時宮裏的宮人全被清個了乾淨,姜皇后木偶一樣坐在正殿當中,直至看見了他來,眼睛裏才重新燃起希望,衝過去,雙手扣住他肩膀急切道:「皇兒,你父皇開恩了嗎?」

蕭昀看着她,眼中都是沉痛的神色,卻只是開口質問:「後母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姜皇后聽得一愣。

她有點不敢看兒子的眼睛,便就佯裝惱怒的鬆開他,甩袖往旁邊走去,一面暴躁的在殿內踱步一邊厲聲道:「你父皇是病得糊塗了,明顯就是那個蕭樾設下的圈套來針對本宮的,你不要信那個奴才的鬼話!」

蕭昀也想到了她應該不會承認,可有些事,並不是她咬死了不認,就真能扭過來的。

他眼中閃過明顯的失望之色,語氣也冷了幾分下來,突然就有些咄咄逼人起來的諷刺道:「皇叔的為人兒臣還是了解幾分的,這偌大的一座後宮,他如果只是為了脫罪才禍水東引,那麼選誰不行,為什麼就單單的選上了母后了?」

何況,小金子招認時候姜皇后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那件事,就算不是她親自去安排的,那也覺得是她授意的。

否則,她何至於那般心虛?

「你這孩子到底怎麼回事?」姜皇后聞言,立時就惱怒起來,霍的一轉身,擰眉盯着蕭昀道:「本宮都說了……」

蕭昀見她這樣冥頑不靈,終於也死了心,不想再爭取什麼了,直截了當的打斷她的話,語氣冰涼的道:「母后若是能說服父皇相信您,兒臣自然也是高興的,不過眼下,兒子能為您求得的恩典也就這麼大了,您好自為之吧。」

說着,就轉身朝外走。

姜皇后如是被人兜頭潑下一盆冷水,一顆心一輛到底。

她怔愣了片刻,才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連忙衝出去,在蕭昀跨出殿外之前一把將他拽住,逼視着他的眼睛,急切道:「這是什麼意思?是你父皇處置此事的最終旨意下來了?他……」

話到嘴邊,心裏就先抖做一團。

她使勁的撫了兩下胸口,這才勉強讓自己穩定了心神,試探著再開口:「他……怎麼說?」

蕭昀看她這個樣子,眼中就又漫上一層悲憫的情緒。

這個人,不管她錯的多離譜,也畢竟是他的生母。

深吸一口氣,他說:「父皇決定保留您皇后的尊位,但是母后您病了,瘋魔了,所以已經沒有能力再掌管後宮。正陽宮的宮人因為您管束不利,包藏禍心,全部處死,回頭會派個人過來伺候您,您就在此處安心思過吧。」

姜皇后也知道弒君是死罪,看是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像從事發之後就開始自我逃避,心裏一直有種信念在不斷的給她洗腦,一遍遍的告訴她,這件事不是她的本意,因為不是她自己想做的,所以——

她的罪責,沒那麼重的。

直至這一刻,聽着蕭昀親口轉述了皇帝對她的處置,她才有種大廈傾頹,幻想破滅的危及感。

「他這是……」姜皇后的嘴唇嗡動,好半天才像是林順了思路,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要廢了我?」

皇帝私底下對蕭昀的原話是——

朕暫時饒恕姜氏不死,不牽連平國公府滿門,只是權宜之計,為了你的將來打算。可是姜氏弒君,已是大逆,她不配為一國之後,不配為朕之妻,更不配繼續為人。這次事情的動靜被晟王鬧大了,如果朕在此時賜死她,那麼不管是公開的還是秘密的,今夜之事的風聲都會很快傳開,一發不可收拾。朕不忍心太子的身上背負這樣的恥辱和污名,所以只能以此權宜之計處置。但是,你要切忌,姜氏此婦人無論是在宮規還是律法上都已經是死罪,待朕駕崩之後,你便替朕料理掉吧。

皇帝囑咐過他的話,猶言在耳,刺激的蕭昀心臟一陣陣的狂跳不止。

父皇是在為他的將來打算,不想讓他的腳下更多荊棘。

皇帝是個多睚眥必報的人,蕭昀這個做兒子的最清楚,可以說,他能為了自己而寬容姜皇後到這個地步,真的是已經突破他的底線了。

哪怕蕭昀的心中再有糾結,再難過……

終究,他也無法再出言替姜皇后求取更多的恩赦了。

一個意欲弒君殺夫的女人,她本身就是死罪!

可是作為兒子,在來正陽宮的路上蕭昀的心裏其實也並不好受。

姜皇后最後的希望破滅,信心一寸寸的被碾壓成灰……

她突然就泄了力氣一般,手扶著身後的門框緩緩的滑落下去,坐在了地上,口中還在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昨天的這個時候還一切好好地,這一切顛覆的太突然,太徹底了,讓她實在很難清醒。

蕭昀暗暗提了口氣,壓下心中那些複雜的情緒,只是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道:「母后,兒臣了解您,您不該是這樣的人。可是事已至此,一切的言語狡辯都顯蒼白,你只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是……」

說着,卻是欲言又止,眼中有痛苦的神色慢慢的凝聚沉澱。

姜皇后停着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才不由的抬頭看向他。

看見了他眼中痛苦糾結的神色,突然愣了下。

她印象里的兒子,一直都是意氣風發的,行事也是果斷乾脆的,從來不會這樣。

蕭昀與她四目相對,雖然幾度隱忍,最終也還是將心底的疑問問出了口:「是為了兒子嗎?」

姜皇后再度愣住。

蕭昀心中突然湧現出巨大的悲哀,盯着她,語氣沉痛道:「因為忌憚皇叔,你怕拖下去會有變故,所以你才……」

他是真的想不到姜皇後會做這件事的理由,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條了。

姜皇后聽他這樣說,突然就慌了,連忙爬起來,抓着他的肩膀堅定的搖頭:「不!不是的!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你不要這樣想……」

想替蕭昀清除障礙,是她其中的一個目的,但——

確實不是全部。

唯恐兒子要為此鑽進牛角尖里,是到了這一刻,姜皇后才有了悔不當初的感覺,她盯着兒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訴他:「我是因為你父皇的暴虐和喜怒無常深受其害,我……我實在難以忍受他了,這才起了一念之差。」

作為一個母親,就算此事就是她為了蕭昀做的,她也絕對不會承認,把這件事變成兒子心上的枷鎖。

她盡量讓自己表現的誠摯。

可是蕭樾對她的話也只信了一半,苦笑了聲,再次確認道:「真的么?」

姜皇后咬咬牙,忍住了不再去看他,轉身走到一邊:「總之本宮就是越發是忍受不了他的喜怒無常了,與其等他哪天突然發起瘋來用莫須有的罪名處死了我,我還不如先下手。」

她越說越煩躁,最後就又霍的轉身,神色不愉的盯着蕭昀道:「既然現在本宮已是戴罪之身,你以後也不要來了,要是被那個瘋子知道了你還惦念著本宮,誰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這個跟頭栽得,很有點莫名其妙。

可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也只能打落的牙齒往肚裏咽,把所有的苦果都自己吞下了。

蕭昀站在門口的餘光之下,跟隱在幽暗宮殿裏的她對視良久。

然後,轉身往外走。

「皇兒!」姜皇后本來是使勁掐着手機隱忍,不叫自己再追上去的,可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叫了一聲。

蕭昀止了步子,卻沒回頭。

姜皇後走到門邊,看着他的背影道:「我這裏是還能再留一個人是么?你能不能替本宮把方錦要回來。」

蕭昀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片刻之後又抬腳,繼續走了出去。

姜皇后倚在門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緩緩閉合的宮門之外,又無力地緩緩滑落在地,只是很奇怪的,東窗事發的那一刻,她恐懼緊張,本能的在皇帝面前不斷是哭訴求饒;後來被送回了正陽宮,孤零零的等候皇帝最後的裁決的時候,也是緊張和惶恐的;反而是到了這一刻,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她反而連眼淚都不想流了……

她突然在想,也許她其實並不怪方錦慫恿她做了那麼一件事,因為在她的內心深處,大概是真的很想早一刻擺脫那個喜怒無常的可怕男人的……

「殿下!」蕭昀從正陽宮裏出來,小尤子就趕緊迎上來。

蕭昀沉着臉往宮門的方向走,一邊吩咐他:「一會兒你先去一趟慎刑司,看正陽宮的人都處置了沒有,如果還沒有的話,就把方錦送回來。然後今天城裏搜捕晟王的事,平國公府應該是聽的到風聲的,可是母后的事他們消息應該還沒這麼靈通,回頭出宮你再趕去姜家一趟,告訴舅舅,明日父皇依舊罷朝,但是讓他務必帶着外公一起進宮。不過有一點,已經要記住,只管請罪就好,千萬不要再替母后求一個字的情。」

平國公已經告老多年不曾在朝堂上露面了,可是姜皇后做出這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他不出面,表現不出姜家的誠意。

而皇帝能留了姜皇后一條性命,已經是給了莫大的恩典——

即使姜家的人再想讓她翻盤,也絕對能不能再多求了,得寸進尺,就只會適得其反。

蕭昀一口氣吩咐完,小尤子仔細的一一記着,後面想着卻有些為難:「皇上不是說正陽宮的宮人一個不留么?那方姑姑,奴才可以去要麼?萬一惹了皇上不快,會連累殿下您的。」

蕭昀道:「重新送個人過去,就多一個人知道母后的秘密,還不如用她身邊原來的心腹,你只管去就去,慎刑司那邊應該是陶任之在盯着處決,他會明白的。」

「是!」小尤子這才放心,答應着就一溜煙的跑了。

蕭昀出宮之後就直接回了東宮。

此時的另一邊的宮門外,蕭樾吩咐完燕北,就轉身朝馬車的方向走過來。

車門還開着。

青瓷剛給武曇脫了鞋襪,從小柜子裏找了葯出來,要給她處理腳上的傷,看見蕭樾過來,就有些遲疑:「王爺……」

蕭樾淡淡的看了眼靠在大軟枕上,把腳翹在桌上的武曇,然後才對青瓷道:「你下來吧。」

「是!」青瓷放下手裏的葯,立刻就穿鞋子下了車。

蕭樾上了馬車,才要關車門,武曇就又叫住了青瓷:「青瓷!」

「主子有什麼吩咐?」青瓷趕緊又湊過來。

武曇道:「你替我回侯府報個信吧,告訴二嫂一聲,就說我跟王爺這邊一切安好,讓她不用掛心,安心養胎。還有……我那屋子,叫她有空就找人收拾了吧。」

「好!」青瓷硬了,就去跟隨行的侍衛要了匹馬,先奔了定遠侯府。

燕北走過來,往車廂里看了眼,見蕭樾二人都暫時沒有別的吩咐了,就伸手去關車門。

收回目光的時候,不經意的瞥見武曇搭在小桌上的那雙腳。

這樣的傷,在她身上應該算是蠻嚴重了,這時候她卻雙肘撐在身後的軟枕上,晃着一雙小腳,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在哼小曲兒……

燕北心下本能的略一遲疑,但隨後又立刻反應過來自己逾矩,連忙垂下了眼睫,合上車門,對車夫道:「走吧!」

車夫從旁邊走過來,他自己也跟着跳上車轅。

蕭樾車廂的柜子裏,除了放了換洗的衣物,還有常用的各種傷葯。

因為他剛回京那段時間自己身上有傷,出身多是做馬車,所以就備着了,以防萬一。

前面青瓷已經把清洗消毒的藥酒和治外傷的藥膏都找出來了,武曇反正是靠在軟枕上一副等人伺候的模樣。

蕭樾上車就挽了袖子,替她處理傷口。

先把水泡挑破了,再拿消毒的藥酒洗過,然後塗上傷葯……

因為知道武曇矯情,他手下動作還是盡量細緻的。

前面挑水泡還好,等拿消毒的藥酒給她擦的時候,武曇就開始疼的往後縮腳,小聲的道:「疼……」

蕭樾抬起眼睛看她,就見她身子使勁往後縮著,眼眶裏已經凝滿了淚水,一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樣。

罵是肯定不忍心罵的,就只穩穩地握着她的腳踝輕聲的安撫:「忍一忍吧。腳在鞋子裏捂出汗了,不拿這藥酒先擦一下容易化膿的。」

武曇也知道這傷口肯定得一次處理好,要不然後面恢復的慢了,折磨的還是她自己。

「那你輕點。」她扁扁嘴,鼓足了勇氣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嗯!」蕭樾應了聲,又埋頭專心致志的給她處理傷口。

武曇忍着痛在燈光下看着他的側臉。

她一向都覺得蕭樾這個人脾氣不好,不是很好相處的,這時候他整個人沐浴在暖黃色的搖曳燈光下,即使面色依舊冷凝,全身上下的氣勢反而沒那麼強了……

尤其——

他此時還捧着她一隻腳在那小心翼翼的鑽研。

那個認真的模樣,怎麼看都覺得跟他堂堂晟王殿下的格調極不相符……

武曇盯着他半晌,若在平時,蕭樾肯定也早就注意到她的凝視了,可是因為他現在太專註,反而一直無所察,直至武曇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她笑得突兀,蕭樾不由的就止住了手下動作轉頭看過來。

兩個人,四目相對。

她眸子的笑意,閃爍燦爛如星光。

明明剛才還滿眼圈跑淚,像是立時就要哭出來的樣子,這才一眨眼的工夫……

蕭樾本能的預感就是這丫頭片子又在使什麼壞,不由的就板起臉來問:「又怎麼了?」

武曇眨眨眼,卻是賣了個關子,拿腳在他面前晃了晃,催促道:「沒什麼啊?就是我靠這半天,手肘都要壓麻了,你快點啊。」

蕭樾當然知道她沒說實話,不過這也不是跟她計較的時候,就又重新埋頭下去,繼續給她處理傷口。

等最後塗好了葯,因為後面直接就回王府了,他也就沒再給她穿鞋襪,將剩下的東西隨手塞進柜子裏,伸手就要來撈她。

武曇神色一慌,打了個滾就從他手下躲開了,重新翻身坐起來之後才嫌棄的說道:「你手臟,別碰我!」

蕭樾盯着自己落空的手指一愣,下一刻就是怒極反笑:「良心被狗吃了?本王還沒嫌棄你,你倒先嫌棄上了?」

不過倒是沒勉強再來抓她,而是坐了回去。

武曇咯咯直笑,這會兒倒是乖覺,爬過去,拿了桌上的水壺,用茶盤接着倒水給他洗凈手,一面才一本正經的說道:「我也懂投桃報李的,這不是伺候王爺凈手呢么……」

蕭樾懶得跟她磨嘴皮子,洗了手才又把他抱了過去。

武曇這一次倒是很乖,老老實實的依在他懷裏,仍是把雙腳翹高放在小桌上。

蕭樾看過去一眼,問她:「還疼么?」

武曇這會兒心情不錯,就聲音清脆的隨口回他:「不疼了!」

蕭樾突然就想起來前面的事,扣在她腰際的手掌用力握了一下,痛得武曇猛然回頭看他:「疼……」

撞上她的視線,蕭樾才開始逼供:「還沒告訴本王,剛剛你笑什麼呢?」

武曇一時沒反應過來她問得什麼,回憶了一下,就想起來他捧著自己的腳認真上藥的那一幕,還是覺得畫面很滑稽,一個沒忍住,就又笑了起來。

蕭樾見她那一臉看了笑話的表情,就更納悶了,扣着她的腰再問:「問你話呢,你是不是又在憋什麼壞?」

「沒有……」武曇笑得不能自已,要不是被他鎖在懷裏,幾乎就要滿車廂打滾了。

夜色中,晟王府的倚仗護衛著馬車走在寂靜無聲的街巷中,少女的嬌笑聲合著馬蹄聲飄灑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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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凰謀:天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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