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求和

第397章 求和

因身體原因,告老賦閑的成國公柳淮南,在家深居簡出不到半年,就因為宅邸的一場大火而丟了性命——消息一出,朝野震驚。

就連龍椅上的景元帝,也在金殿上大發怒火,險些當着朝堂諸公失態。

天子一怒下,朝臣表面誠惶誠恐,內心卻對景元帝這怒火清楚得很。

確切的說,應該不是怒意,而是恐慌。

大雲楚國公,自前朝起家,大雲初年因驍勇善戰博得軍功得到雲太祖的重用,得封國公。之後百年,楚國公霍家一脈就像是得到了將星眷顧,歷代霍家兒郎優秀將帥層出不窮,不斷穩固霍家基石,令其成為大雲朝堂之上固若金湯的一方勢力。

若說現今朝堂,文有縉雲寧氏的話,武就有楚國公霍家。

且霍家與寧氏不同,手握二十萬精兵,鎮守南境天高皇帝遠,像是南境山林里的一頭猛虎,酣睡於景元帝卧榻之側,令他終夜不得安寧。

景元帝尚為太子時,不知道從先帝口中聽了多少忌憚楚國公的話,害得他剛登基還沒親政的那段時間,整天做噩夢夢到楚國公率兵攻進了皇城。

此後幾十年,景元帝無一日不在防著楚國公。

直到他開始培養出自己的勢力,外有鎮北侯,內有成國公,手裏另有十六衛拱衛皇城,才慢慢安了心,以為再不用忌憚楚國公區區一方臣子。

結果現在,鎮北侯陷於大雲北越之間的戰爭泥沼當中,成國公又因為一場火災莫名去世……辛苦十多年,到頭皆是空!

景元帝的焦灼,近在咫尺的大臣們全都發現了。

可包括為首的寧遠崇,所有大臣都眼觀鼻鼻觀心,面無表情得像是一尊尊雕塑。

景元帝下意識看向寧遠崇,一顆心高高提起。

這樣下去不行。

他收緊手掌,揮手喊退朝,心煩意亂地回到後宮之中,習慣性的來到了淑妃趙氏宮裏。

是的,淑妃趙氏,兩個月前都還是趙昭儀。

直到她為陛下誕下十皇子,便理所當然地榮升為四妃中僅空缺的淑妃,在兩年時間裏,完成了從小小婕妤到四妃之一的華麗轉變,其盛寵之隆重還要越過現在的貴妃!

不過淑妃的寢宮倒是沒有變過,還是以前婕妤時住的宮殿,只是稍作修繕,連許多清雅樸素的擺件都沒換,彷彿身份的變化並不曾動搖這位趙淑妃的心意似的。

景元帝從外面走進來時,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讓他稍稍怔神。

不以榮寵為喜,不以地位動搖……像她。

「陛下!」聽聞消息的趙淑妃如蝴蝶翩然而至殿前,喜不自勝地看着下朝便來了寢宮的景元帝,一雙婉約柔水的眼眸只倒映着景元帝的身影。

這般的神情專註,這般的一心愛他……像她。

景元帝臉上不由得浮現幾分柔意。

「怎麼出來了?」他也上前握住了趙淑妃的小手,輕輕捏了捏,「手掌都涼了,可有加衣服?」

趙淑妃靦腆地笑着:「妾身身體好著呢,陛下別擔心。」

「你貫來不知愛惜身體,教我怎麼安心?」景元帝在她鼻尖點了點,摟着愛妃進了溫暖的寢殿內。

小小的十皇子正安然睡在搖籃里,就算天塌下來也動搖不了他似的,小模樣香甜柔軟,看得景元帝也跟着露出笑意。

「這小子,你父親為了前朝之事煩心憂神,你睡得倒是安穩!」

趙淑妃一邊幫十皇子把蹬開的被子壓了壓,一邊隨口問起景元帝:「陛下在為何事煩心呢?」

景元帝略顯猶豫。

他素來不喜歡在後宮談論朝堂之事。

趙淑妃無意中瞥見景元帝擰著的眉,能恩寵不衰的她當然不會是什麼傻子,當即明白是自己失言,懊惱不已,連連道歉,說她不該胡亂提及政事。

她擺手慌亂的樣子,反而讓景元帝心軟。

景元帝握著趙淑妃的手,在一旁榻上坐下。

「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正經政事,只是我很倚重的一位大臣突然去世了。」景元帝看趙淑妃一臉懵懂無知,只好給她解釋更多,「是成國公柳淮南,曾執掌兵部,算是我的左膀右臂。他突然走了,讓我很多事情都變得難辦了。」

「左膀右臂?這位柳公是左膀的話,誰是右臂呢?」

「當然是鎮北侯。」

趙淑妃笑得單純又無知:「對啦,陛下不要傷心,柳公不在了,不是還有鎮北侯嗎?」

景元帝覺得好笑:「鎮北侯正在打仗,哪兒來的功夫顧及長安?」

「那就別打了啊。」趙淑妃一派理所當然道,「陛下身在長安,陛下安康才是大雲安康,有什麼能比陛下更重要呢?」

趙淑妃無意中的一句話,卻像是點醒了景元帝——

對啊,戰爭不打了就是,只要鎮北侯守在他身邊,度過這危機,那天下便是安康的,有什麼比他的安康更為重要呢?

「果然是我的愛妃!夠聰明!」景元帝興奮地摟着趙淑妃,像是在當前困境中找到了一條求生之路,雀躍不已。

倒是趙淑妃,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給景元帝帶來了怎樣的影響。

她只是眨眨眼,拽著景元帝的袖子繼續說十皇子怎樣怎樣的可愛。

景元帝聽得興起,當真像個慈父一樣關心起十皇子來。

三人其樂融融,就像真正的一家人。

……

這邊朝堂上景元帝為了柳淮南之死發了火暫且不提。

那邊姜羲聽聞了柳淮南的死訊之後,沉寂半天,還是覺得悄悄去成國公府一趟。

姜恪提前做了安排,姜羲悄悄進入成國公府,一路都算順利。

只是這宅子內外寂寥,無人為柳淮南操辦喪事,僅有三倆奴僕,來來回回地走着打掃廢墟,面色凄苦不知失了主子明天又該到什麼去處。

在知道成國公柳淮南就是黑袍之前,姜羲對這位當今陛下的頭號忠臣了解得並不多。

見到這宅子內外被火燒過後,陰森森的,便問:

「這柳淮南,沒有家人嗎?」

站在她身側的姜恪解釋道:「成國公柳淮南一生未娶,府中也無侍妾,都說他是將滿腔赤誠熱血都奉獻給了朝堂,無暇顧及兒女私情,就連景元帝也因此對他多有讚賞。」

姜羲挑眉譏誚:「你信?」

姜恪果斷搖頭:「這柳淮南一生未娶,也無後嗣,怕不是為了忠誠,而是因為他若有血脈在世,便會被師父感應到吧。」

南桑所出的南家,不管在姜羲前世還是今生,都是姜族內的一大家族,血脈精純強大,若有後嗣在世,南家靈牌不可能毫無動靜。

「這南懷,倒當真是心狠。」

為了不被南桑發現蹤跡,乾脆一生不要子嗣不娶妻子……這要多大的狠心跟毅力才能做到?

「不心狠,不成事。」姜恪從旁淡然道。

姜羲繼續前行:「沒有家人,所以也無人主持他的喪事?朝廷呢?」

「無暇顧及。」姜恪撇嘴,「金殿上的陛下大概更擔心失去柳淮南后,對他來說存在多麼大的損失,尤其是北境戰亂的時候。」

姜羲沒接話,對姜恪這個看法大抵也是認可的。

「這就是柳淮南身死的地方。」

姜恪把姜羲帶到了一座院落前。

被火燒過的宅子已經是一片黑乎乎的廢墟。

這場大火太盛,整座成國公府基本被燒掉了一半。尤以這塊地方被燒得最嚴重,房梁全部垮塌,似乎火勢就是從這裏起來的。

「失火原因是什麼?」

「官府說是失手打翻了燭台。」

姜羲抬腳邁進廢墟裏面,鼻翼跟着動了動。

「我聞到了火油的味道。」她五感實在是敏銳,能夠捕捉到很多人錯過的細節。

就連官府也錯過的紕漏,姜羲卻沒有放過。

姜恪有些意外:「火油?是有人殺了柳淮南?」

姜羲沒急着下定論,她在廢墟上走動起來,腦子裏迅速重建起房屋原本的模樣,那些細枝末節就像是一塊塊小拼圖,被她的思維所牽動,然後構成一張巨大的現場地圖。

「不是有了殺了他。」已經大致走完一圈的姜羲,語氣篤定道,「是他自己殺了自己。」

「南懷自己尋死?」姜恪稍作思忖,又覺得南懷自己尋死能夠理解。

反正以他身體狀況,也沒幾天可活了。

「可能是他自己活不下去了吧,他的真正身份對我戳穿,對他而言應該是一個打擊,他再也無處可逃了,就連師父也會很快知道這個消息。」

「是嗎?」姜羲不可置否。

她的目光繼續在廢墟上巡視,推算著那些可能被漏掉的細節。

「巫尊這是在?」

「不能錯過一分一毫。」姜羲淡淡道,「我們對長生教了解得太少,貿然靠近又會打草驚蛇。反倒是柳淮南,與長生教合作幾十年,對長生教應該了解至深,是最適合的切入點。」

她原本想見柳淮南就是這個打算——從這裏得到長生教的更多信息。

甚至於,以柳淮南的狡詐,說不定會留下長生教的致命弱點。

她剛想着,餘光就瞥見一點銀光。

「那是什麼?」

她快步走上去,姜恪也迅速跟了上來。

所有被熏黑的青玉磚,唯有一塊是光潔如新的,在斷壁殘垣的掩映下,顯得分外不起眼,稍不注意就會錯過。

可姜羲還是一眼看到了它。

上前後撥開殘渣,露出這塊青玉磚的完整模樣。

她嘗試着搬了搬,果然感覺到了鬆動。

便從附近找了趁手的工具,將整塊青玉磚都給撬了起來,露出下面逼仄陰暗的小小空間,探手可得存於空間里的一個銅盒。

姜恪幫着姜羲把銅盒搬了出來。

「這是!」

「嗯,機關鎖。」

姜羲上下端詳著這座厚重方正的銅盒,看見上面繁瑣複雜的機關鎖,不用試就知道,這種程度的機關鎖,要是找不到合適的方法打開,強行破除只會讓里裏外外的東西全部毀個乾淨。

應該是柳淮南很重要的東西,這漏網之魚是主動送到她手上的?

姜羲若有所思地看向據說是柳淮南死前待着的最後地方。

屍體當然被抬走了。

而那個地方,恰好能一眼看見這塊青玉磚所在。

柳淮南自己燒死了自己,他會不知道這塊青玉磚的背後,還藏着他的秘密嗎?

不,他當然知道,也是他故意引導姜羲找到這裏的。

掂了掂銅盒,姜羲哼聲笑了笑。

似乎有錯雜的腳步聲靠近,人還在很遠之外,姜羲就有了警覺。

「這裏應該沒有其他遺漏,我們先行離開。」

姜恪自無異議。

兩人帶着銅盒回到姜羲暫居的宅子裏。

這會兒都沒急着在意怎麼打開銅盒,而是說起其他的事情來。

「柳淮南身份不簡單,他是深得景元帝信任的心腹大臣,掌握著兵部,是軍方的一座大山,也是那座讓景元帝安心的山。柳淮南死了,暫且不知道會不會對朝局產生影響。」

姜羲皺眉:「我最擔心的,是會對北境之戰帶來影響。」

誰知道景元帝瘋了之後,會不會搞出什麼驚世之舉。

「北地雲州的斷糧之危雖解,可戰事仍然不太樂觀,要是現在朝局繼續這麼亂下去,大雲真的不敢保障會在與北越一戰中反敗為勝。」

「先靜觀其變吧。」

姜羲的擔憂,果然不是假。

朝堂上下本應該全力支持這場北地之戰,景元帝一直以來的態度也很強硬,就算連丟三城也堅信大雲能贏,是以朝堂內外並沒有出現什麼反對的聲音。

就在成國公柳淮南意外去世的第二日,朝堂之上竟然出現了別的聲音,說北地之戰勞民傷財,繼續下去恐怕大雲會元氣大損,不如向北越求和止戰。

這個聲音剛冒頭時,被多少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眾人都以為景元帝也會反對,結果這位陛下高高坐於龍椅,面色晦暗莫測。

不說同意,也不說否認。

這下局勢就曖昧了。

求和的聲音越來越大,在朝堂之上儼然有與主戰派分庭抗禮之勢。

畢竟沒有誰真的喜歡天天打仗。

就在這時,又有一件大事如驚雷在長安上空炸開——

固守南境多年的楚國公突然遞了摺子,請景元帝允許他回長安祭祖。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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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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