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新生

第390章 新生

當清晨的第一縷光如輕紗落在不周山的時候,這座神山便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鳥兒雀躍地在枝頭唱響歡快樂曲;

清的涼風在山間溫柔地吹拂而過;

山巔積雪化作源源流水滋養土地;

鳥語花香、寧靜祥和。

所有描繪世外桃源的詞語都可以任性地落在這座山上,它滿足了無數人的幻想,恍若凡人所達不到的天界。

可有誰能想到,就在半年前,這座神山剛剛降世時,還全然是另外一幅頹敗不堪場景呢?

半年時間,從破敗落寞,到欣欣向榮,背後又有多少姜族人的心血,可想而知。

雲珠被晨曦照在臉上,睜開眼睛醒來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推開窗口,大口呼吸帶着涼意的空氣。

肺里濁氣吐出,連帶着睏倦也被帶走了。

很快振奮起精神的雲珠,轉身準備下床洗漱,卻無意撞見對面坐在床沿那個暮氣沉沉的身影。

「呀!」

雲珠被嚇了一跳,藉著窗戶透來的微薄光芒一看,才認出坐在對面的人正是與她同屋的阿鈺。

「阿鈺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其他什麼人進我們屋了。」幼年漂泊、居無定所的雲珠,睡覺時常沒有安全感,總是擔心會有別人溜進她的屋子陰惻惻地看着她。

就算後來被神山的姜族人找回來,在這裏住了半年,她心底深處的陰影仍然揮之不去,在許多細微的地方影響着她,比如現在。

但云珠沒有因此對阿鈺生氣。

她知道阿鈺的遭遇比她更可憐,所以她願意給出更多的同情與寬容。

半年同屋的時間,已經讓雲珠習慣了阿鈺的寡言沉默。

她一邊窸窸窣窣地換衣服,一邊對坐着跟石像似的阿鈺說:「今天是螭龍衛選拔的最後日子,大傢伙都想要去碰碰運氣,我也想去試試。你呢,要不要去?」

始終沉默不言的阿鈺,聞言總算抬起臉來。

裹在黑衣下的臉蛋,寡淡素白,唇角耷拉着,眼睛沉寂得像湖死水,唯獨在聽到「螭龍衛」三字時,稍稍有了漣漪。

「進了螭龍衛,就能時刻待在巫尊身邊?」

「沒錯!」雲珠興緻沖沖地說,「螭龍衛選出來的都是族裏最優秀的青年,為的就是保護巫尊的安全!當然巫尊實力強大根本不需要旁人保護就是了……可我也想去試試,要是能天天待在巫尊身邊,嘻嘻!」

雲珠滿臉洋溢着燦爛笑意。

巫尊雖說從沒有架子,空閑時候也時常會出現在他們身邊。可巫尊太忙了,山巔神宮裏永遠有處理不完的事務,他們住在半山腰的族人,一月能見巫尊一面已經是得天大幸。

要是進了螭龍衛,就能日日夜夜守在巫尊身邊!

雲珠光是想想,就嚮往不已地捧著臉,滿臉美滋滋的。

活脫脫一個虔誠的信徒。

她還摸了摸肩膀上的巫印,那是她姜族人的象徵,流落在外連爹娘都不知是誰的她,就是靠着這個巫印才找到作為家園歸宿的神山。所以,巫印於她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現在,她也要憑藉這個巫印,去參加螭龍衛的選拔了。

坐在床沿的阿鈺細緻觀察到她的動作,便知道她又是在摸她的巫印了。

「參加選拔,必須要有巫印?」

「巫印是我們姜族人的身份象徵,當然要有巫印才能選拔啦。」雲珠說着好奇地眨眨眼,「阿鈺你的巫印是什麼樣子呢,聽說巫印痕迹還囊括着我們的家族圖騰,要不我們把巫印對一下,說不定我們從前還是一家人呢!」

阿鈺下意識按住衣角:「不要。」

她拒絕得乾淨利落,好在雲珠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

她早就習慣了阿鈺的古怪,就像她總是穿着黑衣,也總是不苟言笑。雲珠覺得,這些都是阿鈺性格的一部分,大家雖然同屋,也要彼此尊重。

雲珠自然地轉開話題:「你說今天的選拔,我們要不要去找隔壁的凌拂姐姐問問有沒有什麼內幕消息?她是巫舞凌家的人,以前還是巫尊的侍女!聽說巫尊幫她開啟了血脈,希望她進六部候選長老,但她卻非要進螭龍衛!我們這輩人里,我最崇拜她了!」

雲珠言語間,無不透露著對那位凌拂姐姐的憧憬。

「你去吧。」言下之意就是我不去。

見阿鈺拒絕,雲珠也沒繼續糾纏,她換好衣服洗漱完,就腳步輕快地出門了。

房間里很快空落落的,只剩下阿鈺孤單的身影。

她忍不住摸了摸肩膀。

雲珠的肩膀上有一塊巫印。

而她卻什麼都沒有。

她不是姜族人。

她只是半年前,被巫尊從戰場屍堆里撿起來的死人罷了。

……

沉寂了半年的神山,因為今日舉行的螭龍衛選拔,而多了分熱鬧喧鬧,整座山像是瞬間活了過來。

前來參加選拔的大多都是姜族的少年少女。

因為巫尊所說,她不需要人保護,她更希望螭龍衛能成為打磨年輕種子的地方。

恰好螭龍衛隨侍巫尊左右,比六部距離巫尊更近,也是有幸能得到巫尊親自交到的地方。

於是今年的選拔,上了年紀的姜族人都自動讓出了位置,把機會留給了那些朝氣蓬勃的少年少女們,笑意盈盈地夾道目送他們沿着天梯,走上山巔神宮前的廣場列隊而立。

在隊伍的前方,阿福站姿筆挺得像棵小翠松。

旁人皆向她投來熱切又崇拜的目光,而阿福本人則是坦然自若,彷彿任由風浪拍擊我自巍然不動的淡定,讓那些少年少女越發地尊敬她。

半年學習,各種緊湊課程,巫尊親自製定的所謂「填鴨式」教育,阿福是這裏面表現最為出色之人,所有人都認定她會是螭龍衛的第一人,無人可與之相爭。

他們的認可,就像是一道道披戴在阿福身上的光環,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耀目得厲害。

就連那嬌憨清秀的臉上,也多了燦爛的明艷。

落在人群里的黑衣阿鈺眼裏,像是光明的另外一個世界,刺痛了她的眼睛。

阿鈺不是嫉妒,就是失落。

她看到朝氣明媚的阿福,就彷彿看到曾經的自己。

可惜真正的她,早就已經死了,那個朝氣明媚的靈魂也跟着死去,剩下的就是這具行屍走肉的軀殼罷了。

真羨慕啊,如果這神山真的是她的家就好了。

這樣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去參加選拔,不管是輸是贏,也不用站在這偏僻黑暗的角落。

此時,神宮裏突然傳來昂揚的聲音——

「巫尊至!」

廣場上等待選拔的少年少女,以及旁觀的諸多姜族族人,都不約而同地正色,朝着白玉台階上的巫尊欠身行禮,問候巫尊的聲音響徹雲霄。

廣袖素衣的少女款款而出,她頭戴着木簪,腳踩着木屐,任性隨意得厲害,卻沒人會忽視她的存在,把她認作是鄰家少女。

她身上的威嚴氣勢,不如半年前的顯露崢嶸,那份內斂圓潤,反而越發地深不可測,一雙幽黑眼眸就像是浩渺不可知的星辰大海。

少女膚白勝雪,唇不點而朱,美貌勝過山河震撼卻絲毫不自知。

她只頷首微笑,示意其他人不必多禮。

廣場上的姜族眾人這才收斂了肅穆,神情看上去輕鬆很多。

看得出來,他們的自在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的。

他們發自內心地尊敬景仰著姜羲,但這份敬仰並不是畏懼。

他們反而能在她面前,釋放出最真實的一面。

大家臉上很快掛上笑意,你來我往地交談著,年長者都在探討今年有誰能進螭龍衛的,而年輕的少年少女則在擔憂自己和小夥伴們能不能選上。

緊張氣氛無意間開始蔓延了。

站在高處的姜羲可以很輕易地把一切盡收眼底,自然也看到了各人臉上的神色。

同時,她也看到藏身在人群里,穿着黑衣,恨不得讓自己也躲進影子裏的那個少女,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左側的南桑注意到她的神情細微變化,疑惑側目。

姜羲搖搖頭:「沒什麼,計星,選拔開始吧。」

站在右側的計星隨之大步踏出。

少年清峻的臉上,多了肅穆,看上去讓人無端生懼。

他是血脈天生的螭衛,他的血脈於普通族人而言有一種天生的壓制,下方少年少女無人能在他的注視下坦然抬頭,唯獨一個阿福,鬥志昂揚地捏緊拳頭。

計星頷首,隨即宣佈選拔開始。

廣場上登時熱鬧起來。

……

螭龍衛消失千年,這是巫主登位后的第一次螭龍衛選拔。

雖說選拔的對象都是姜族的少年少女,最強大者不過是阿福這樣血脈覺醒不過半年的人,弱小的甚至連血脈都沒有覺醒過。

與歷史上記載的,那些移山填海的強大螭龍衛根本不可比擬。

但正如姜羲所說,她本來就沒有寄希望讓這些螭龍衛來保護她。如今姜族之內,她就是最強大的人。

她更希望這些少年少女進入螭龍衛后,能夠抓住一切時間來成長學習。

現在的姜族不是就高枕無憂了,背後還有不知何時降臨、如刀劍懸掛在天上的千年大劫,前面則有血海深仇不足以形容的長生教。

姜族要面臨的坎坷還有很多,可是千年來的磨難讓如今的姜族無比弱小。她只能抓住一切機會讓姜族強大起來,這些年輕人就會成為她的希望。

——姜羲在這樣想着的時候,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老氣橫秋的語氣。

她像是一個長輩,在細心規劃着晚輩的未來。

卻忘記自己今年也不過才十五歲。

螭龍衛選拔她看了一會兒,少年少女們忙活得熱火朝天,其他族人也是熱切地鼓勁吶喊,場面喧鬧得彷彿一場比賽。

不過姜羲也同時注意到,她站在這裏的短短時間裏,在場的五十名少年少女,有四十九名都忍不住偷看了她超過三眼以上。還有二十多名目光直接落在她身上不肯挪開,連選拔都心不在焉的,好幾次都明顯發揮失常了。

「要不然巫尊還是回去休息休息?」南桑無奈地變相勸說道。

姜羲輕咳兩聲,只好按著南桑的意思暫時離開。

之後廣場上的選拔如何她不知道,但聽人說,那些少年少女發揮起來正常不少。

姜羲想了想,沒有回去書房處理事務,而是掉了頭,獨自沿着小路往山下走。

走了沒幾步,就在樹林旁看見了一道暗沉得把附近光芒都吸進去的身影。

那身影蹲在樹下,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等姜羲悄然走近了,她才聽到對方說的是——

「你怎麼在這裏?是你的阿爹阿娘也不要你了嗎?」

在她身前,蹲著一隻折了翅膀的稚鳥,像是從樹上摔下來的,凄凄慘慘叫喚得厲害。但蹲在鳥兒身前的人,沒有急着上去救治,而是歪著腦袋,一臉的悲哀跟感同身受,以至於神情恍惚到連姜羲靠近的腳步聲都沒有聽出來。

「蕭紅鈺。」姜羲在身後喚了一聲。

那黑衣女子顫了顫,沒有回頭。

姜羲凝望着她的背影,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半年前,她得知鎮北關外兩軍開戰,蕭紅鈺則在慶州的鎮北侯府內消失,猜測她可能是被擄去了北越,便匆匆趕往關外,剛好目睹她在陣前被父親鎮北侯飛箭射殺的一幕。

鎮北侯射殺親女,並沒能阻止北越大軍的攻勢,不過拖延了短短時間,兩軍便在鎮北關打了個昏天黑地。

兩軍交戰,饒是剛登上神座的姜羲,也不敢輕易觸及鋒芒。

她一直等到戰役結束,死屍堆積如山開始打掃戰場的時候,才悄然靠近。

當時她唯一的想法,就是至少要把蕭紅鈺的屍首收殮起來,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安葬了。

沒想到,當她從死屍堆里把蕭紅鈺扒出來的時候,她還存留着一線生機。

像是就等着她到來。

換作凡俗醫術,就算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蕭紅鈺。

但蕭紅鈺遇上的是姜羲,姜族巫主。

她以巫葯吊著蕭紅鈺的性命,此後花費兩個月的時間,才把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至今才徹底恢復。

------題外話------

昨天寫了點又刪了,沒什麼靈感,今天捋了捋大綱,還是不太順利……惱火最近的情節都不太滿意,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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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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