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一封朝奏九重天
竹亭。
「九九八十一聲鐘響，為我六道，賀你入山。」
樓塵沉靜無波的眼眸，不知何時拂去陰霾，變得爍亮，笑意在眼底聚集成清輝，雅緻如壁玉的素衣美人，卻從桌下摸出一個白泥封口的小罈子。
原本還沉浸在那蕩滌心湖的鐘聲中的姜羲，精神驟然拉回，欣喜躍然臉上。
「酒？」
前世她身體羸弱，家人為讓她長長久久地活下去，對她的飲食是嚴格控制，口味都是清淡養生，什麼酒水根本想都別想。
她曾悄悄背着家人，偷喝過窖藏百年的陳年美酒，辛辣清冽的滋味至今縈繞不忘。雖然事後家人們的淚水讓她手足無措，但是姜羲卻不後悔。
許是以詩抒懷，大感暢快后，姜羲不免也發現了她來到這個世界的好處——
比如，她擁有了一個健康的身體。
不是前世那連風都不敢見的孱弱身體，而是一個可以品嘗美酒、吃遍美食、嘗試各種刺激的健康身體！
「我可以喝嗎？」姜羲的眉眼都被點亮了，難得露出十三歲孩子的天真期待。
樓塵悄然彎了唇角，帶着連她都沒發現的溫柔，說：「當然！」
姜羲接過酒罈，拆了封泥，沁香甘甜的酒味兒撲鼻而來。
「這是調了蜜的梨花醉，不醉人。」樓塵遞上酒杯，幫着姜羲斟酒。
姜羲叼著酒杯，豪爽地一飲而盡。
除卻淡淡的酒味，舌尖品嘗到的儘是梨花的芬芳，雪水的清冽，以及蜂蜜的甜美，當真是人間一大享受。
姜羲笑了，眼角染上淡淡緋紅。
「恭喜姜九郎。」
姜羲順着祝賀聲望去，只見穆昭與盛明陽聯袂走來——一個是穿金戴銀毫無世俗浮誇的人間富貴花；一個驕矜若陽，鮮衣怒馬看盡世間繁華的少年郎——二人并行，當真是養眼至極的人間盛景！
姜羲捏著酒杯打量二人，竟然沒有從他們身上看出半點的敵意。
就連盛明陽這個跟她打賭輸了的對手，也是一派坦蕩，甚至拱手向她祝賀。
姜羲轉念，卻也明白了二人的態度。
她過三關，入六道，摘下了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殊榮，也是證明了她的才華！
在這個世界，身懷神奇賭術的江湖之人沒什麼好值得尊敬的，對於盛明陽穆昭這樣的世家子弟來說，信手便能招來無數的能人異士充當門客。
他們身為上位者，會給予禮遇，卻無敬重。
但是，一個腹有詩書的少年郎就不一樣了。
賦詩寫字，入仕拜官，白衣卿相……在這個階級規矩森嚴的世界——讀書！才是寒門子唯一的通天途徑！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
翻雲覆雨、揮斥方遒從來都是上位者的事情。
此刻，姜羲用她的能力，獲得了來自穆昭與盛明陽二位驕傲的世家子弟的尊重。
想清楚一切，姜羲卻沒有憤怒，只是笑了。
她接受了來自二人的善意，起身拱手，向二人道謝，完全沒有提及他們先前的那些不愉快。
穆昭與盛明陽皆是挑眉意外，他們以為姜羲多多少少，會有一種被侵犯的觸怒。
一般才華高絕的貧家子，對世家子弟的態度總是敏感的。
但姜羲完全沒有。
她淡然接受，並展現出難得的風骨，反倒讓人高看一眼。
穆昭挑眼笑得風流晏晏：「我倒是真想和你做個朋友了。」
「好巧，我也是這個意思。」
姜羲也是，徹底改變了先前對二人紈絝膏粱子弟的判斷。
果然，看人不能太片面！
三人一同笑了起來，到有一種淡淡的默契流淌在三人中間。
樓塵從旁看着正是一生最明亮燦爛時的少年郎們，心中生出欣慰，以及淡淡的緬懷。
「樓塵。」山道上又響起一個聲音。
竹亭中的人齊齊看過去，就見一峨冠博帶的儒雅老者，帶着身後一眾氣度閑定的書院先生，順着山道而來。
原本從容的穆昭、盛明陽二人，竟跟老鼠見了貓兒似的，迅速收斂形容，尊敬地拱手見禮。
「學生見過山長。」
「山長。」樓塵也跟着起身，向來者頷首。
姜羲慢了半拍，也像模像樣地學着穆、盛二人拱手彎腰。
那儒雅老者轉眼就到了姜羲身前，親自扶起她的手臂。
「你就是姜羲？」他含笑而立，臉上因笑皺起的溝壑，每一道都寫滿了智慧與閱歷，「我名元堂，是這六道書院的山長。」
姜羲很快想起那日在雪心齋聽到的學子對話中，提及的雪心齋主人，六道書院的山長三希先生。
原來，面前這位氣度通透儒雅的老者，就是傳聞中的天下第一大儒三希先生？
這幾天遊走在雪心齋，姜羲聽過不少關於三希先生的傳聞，每一個讀書的學子話里話外都充滿了對三希先生的憧憬。
曾聽聞三希先生青年時於泰山之巔與當世大儒辯論，力戰數十人而不落下風；
曾聽聞當今皇帝曾向三希先生許諾帝師之位，請他入仕卻被他一口拒絕；
曾聽聞三希先生教導的學子，出仕拜官桃李遍天下，有當年青雲先生之風。
有許多曾聽聞，而那些傳奇，都來自面前這個相貌平平、卻氣度卓然的老者。
而老者，則向姜羲展現出極大的善意。
「見過元堂先生。」驚訝之餘，姜羲也沒忘記最重要的禮儀。
元堂先生笑得無比和藹：「你現在是我六道學子，也該叫我一聲山長了。」
姜羲從善如流：「山長。」
「好！」元堂先生撫須大笑，很是欣慰的樣子。
隨即，元堂先生對姜羲剛才的書畫詞作，表示極高的讚美，更是竭力稱讚姜羲的才華，說能得她入山，是六道之幸。
姜羲都快臉紅站不住了。
她能說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儒嗎？太會夸人了！隨口言辭都是花團錦簇！
當然，她也能理解她這種天才所受到的禮遇，不過元堂先生是不是也有點過於熱情了些？
「正好你們兩人在這裏，就由你們帶着姜羲，在學院裏逛逛吧。」元堂先生特意叮囑后，才帶着一眾先生離開。
排場浩蕩，真是給足了姜羲面子。
不過……
「你們也是六道書院的學子？」
「我們沒說過嗎？同窗。」
姜羲波瀾萬丈的六道書院生活，就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