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風雨起
計星面無表情地揮動奪來的長刀,收割掉長刀主人的性命。
持刀斷生機,終被刀反噬。
那把雪亮隱隱透著紅光的長刀,就這樣以因果循環的圓滿方式完成了它的使命,被丟在脖子還在噴血的刺客身上。
計星抬起那張沾有血滴的臉,也不管其他人看他像看殺神一樣畏懼的眼神,他把倉皇隱藏在眼底湖水最深處,四處搜尋姜羲的身影,終於——
計星神色微動,大步跑到姜羲面前。
「九……」
他原本想要關心的話,就這樣被扼在喉嚨里。因為他從姜羲幽黑的眼底,看到了渾身浴血的自己,一雙手幾乎被染紅了。
不可抑制的自卑自心底油然而生,計星反而有些不敢上前了。
姜羲沒注意到計星一臉冷漠之下的細微改變,她焦急上前,噼里啪啦就是好一頓斥責:「你不要命啦!我讓你斷後不是讓你去殺他們!」
計星還以為姜羲是在責怪他的殘忍——可沒辦法,當他看到姜羲的生命被威脅,他的腦子裏就只有一個想法,斬殺冒犯者!
當靈魂深處生成的自發性動作主宰了大腦時,等他反應過來,那批刺客已經被他解決了一半。他藉著殺順手的慣性,順便解決了另外一半。
計星懊惱地低下頭,九郎一定是因為他的窮凶極惡討厭他了……
「……那些刺客一個個窮凶極惡的,萬一你不是他們的對手,被他們傷到了怎麼辦?快讓我看看有沒有受傷!」姜羲一口氣說完,半是抱怨半是擔憂。
剛剛她帶着穆玉姝,自身也是個戰五渣,不能距離太近,只能遠遠看着。
可就算只是遠遠地看,她的心也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只覺得計星的每一步都無比驚險,隨時可能行差踏錯被人反殺!
這傻孩子一定要罵醒他才好!
接下來,姜羲一邊檢查計星身上的傷口,一邊嘮嘮叨叨,間或夾雜着怒罵不長眼刺客胡亂傷害無辜的話。
「傻笑什麼呢。」姜羲一巴掌拍在計星腦門。
其實,計星只是翹起了嘴角。
但姜羲就是覺得他很傻,傻透了,跟搖著尾巴的大狼狗似的。
「聽好了計星,你家九郎我要教你一招。」神秘兮兮的姜羲拽著計星,厲害得不得了地插著腰,「明哲保身!明哲保身懂嗎?就是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姜羲精闢地十六字真言把計星都聽愣了。
「好像很有道理。」計星不管,只要九郎說的都是對的。
「當然有道理!這是時代的真理!」姜羲說着計星不懂的話,反正中心思想就一個,別老以為自己很厲害往他人刀劍下送!性命這麼寶貴萬一沒了呢?
計星聽得滿腦子亂糟糟的,但是有一點他聽懂了。
九郎,很關心他。
「我知道了!」計星的眼神漸漸嚴肅。
楚稷從旁聽了好一會兒,聽着姜羲在那些胡亂掰扯,唔,不過那句話倒是挺有意思,有點兵法風範。
楚稷不動聲色地提弓靠近,在計星瞬間逼來的警惕目光中,問姜羲:
「可是無事?」
「無事無事。」姜羲擺手,趁著周圍沒人,果斷開始興師問罪,「楚世子,你們明知道那人會有行動,就不能事先給我透個底嗎?萬一我要是倒霉點,死在箭下了怎麼辦?」
姜羲的描述有些誇張,計星卻聽進去了,當即同仇敵愾地瞪着楚稷。
楚稷被兩雙眼睛盯着,也沒覺得有什麼壓力,還悠悠亮出手上的角弓。
似乎在說,所以我不是救了你嗎?
「那我還應該多謝你啊。」姜羲咬着后槽牙。
「不必。」
楚稷的厚顏無恥簡直刷新了姜羲對他的印象!
姜羲很快心平氣和下來,不是因為她看得夠開,而是因為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液體落在臉上,拉開了她的注意力。
「下雨了?」姜羲抬頭望天。
還真是下雨了。
好好的端午佳節,上午還是晴空萬里,這會兒卻烏雲聚集,黑沉沉地遮天蔽日,攔絕所有陽光,留給大地濕悶和陰鬱,豆大雨點沙沙落下,轉眼就成了傾盆之勢。
這雨來得及,來得猛。
滿地的鮮血屍體都被沖刷著,沒一會兒就積聚成血色小溪,空氣中的血腥味也隨着泥土味的揮散而沖淡了。
「殺生太多不利上蒼。」楚稷突然說了一句。
姜羲聽了卻是笑了,她的目光,越過計星並著幫她擋雨的雙手,越過重重烏雲陰霾,直達那杳冥九霄之上。
「天道遠比想像的殘忍。」
楚稷直覺姜羲說這話,夾雜了很多情緒在內。
他深深看向姜羲,卻被姜羲若無其事地避開了。
「去避雨吧。」
姜羲帶着計星率先離開。
楚稷似有所思,只是沒有深究,喚來人開始打掃現場。
歡騰熱鬧的端午佳節,就這樣以血腥落幕了。
……
轉眼過去好幾天,葉諍全力追查端午刺客的事情卻不太順利。
他本希望可以藉此事順藤摸瓜,先把楊志源牽扯進來,壓制住他的爪牙,再徐徐公佈出他的罪行。
結果事情從一開始就不順利,那批刺客,被計星殺了將近一半兒,又被他的人殺了將近一半,好不容易留下的寥寥幾個活口,卻咬破牙齒里的毒囊自殺了。
「又是死士!」葉諍氣急敗壞地找到楚稷,這幾天為了追查刺客,熬得眼睛都紅了,「外界都傳樟州刺史只是江南世族的傀儡,可你看看,哪家的傀儡能養得出這麼多死士?」
楚稷端著剛暖好的桂花酒,目光都未動一下。
「我說了,你查不出什麼的。」
其實楚稷早就告誡過葉諍,只是葉諍不信,非要差,哪怕蛛絲馬跡也好。
誰曾想,楊志源那老狐狸竟然細膩到這個地步,首尾打掃得乾乾淨淨,那批死士刺客一死,便任何證據都找不到了,彷彿那些刺客就是端午當日憑空出現的!
沒有來源!沒有去處!
迫切想要抓到楊志源尾巴的葉諍,自然為這混亂的局面抓狂不已。
「難道真的要就這麼放棄?」葉諍不甘心。
「在華方山搜尋的人如何了?還沒找到證據?」
「尚未。」說來,葉諍也好奇,「你怎麼確定楊志源最大的秘密就在華方山?」
楚稷跟看傻子似的看他:「你沒發現,跟九江村情況相似的幾個村子,基本都在華方山脈附近?」
葉諍:「……我只是一時疏忽!」
「呵呵。」
「等華方山一找到線索我就通知你。」葉諍只想快點轉移話題,「不過你這幾天整日坐在小樓上看什麼呢?」
「看雨。」
葉諍順着楚稷舉杯的方向,看向外面的一片雨幕澤國。
「這雨從端午開始下,都下了三四天也沒見要停,該不會一直下一直下吧。」
連綿大雨對他們這樣的身份其實沒有多少影響,對世家貴族更沒有什麼影響,喜雨的文人騷客還能藉著大雨多開幾場文會。
唯一的麻煩就是出行有些煩,不能騎馬,只得坐車。
葉諍擔憂的,卻不是不能騎馬。
他內心深處還有更隱秘的擔憂。
那是楊志源在江南埋下隱患——
楠江。
……
同時,刺史府邸。
書房后的密室,因為連日來的大雨,空氣變得尤為潮濕,本來就不夠通風的密室更是悶悶的,還隱隱浮動着腐爛的臭味,為此不得不點上昂貴的龍涎香來驅散空氣里的腐臭味。
「這雨下得沒完沒了的!」楊志源煩躁地揮揮手,龍涎香的煙霧鑽入鼻子,才讓他眉間郁色稍稍緩解。
隱沒在黑暗中的人影若無其事地喝着茶。
「你心境不平。」
楊志源面露狠厲:「怎麼平?那葉諍放的狗四處亂跑,都把我們逼到這地下來議事了!怎麼就沒在端午上了結了他!」
端午刺客一事,楊志源對外裝作惶恐失察差點兒害了四皇子性命,對內卻大恨錯失此大好良機讓葉諍僥倖逃脫。
而葉諍在端午時故意拽着他的行為,也讓楊志源不得不猜測,葉諍恐怕不僅僅是懷疑他,說不定還找到了什麼證據……莫非是李長風留下來的後手?
貫來順風順水的楊志源,最近幾次都栽了跟頭,已經讓他的煩躁情緒不斷累積,甚至開始懷疑身邊那人:
「佈置得如此縝密竟還讓他們逃脫,看葉諍的架勢好像早有預料,是不是你泄露了消息?」
聽他語氣緊繃,似乎就要到爆發的邊緣!
黑暗中那人卻輕飄飄來了一句:
「我本就沒想過要在端午上取他們性命。」
楊志源騰地起身,打翻手上茶杯,暴怒向那人:
「你竟然真的跟葉諍勾結背叛我?」
那人面對恨得想要殺了他的楊志源卻不慌不亂,還輕嗤反駁:「如果我投靠四皇子,那不叫勾結,叫棄暗投明。」
他這態度,反而讓楊志源的怒意漸漸褪去。
「你到底什麼意思?」
只聽得那人道:
「端午刺殺,不過是我的試探。難道你沒發現,出現在端午盛會上保護四皇子的侍衛,比原先少了不少嗎?」
楊志源面色一沉:「他們被葉諍派出去暗中調查了?」
「恐怕,還查到華方山了。」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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