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香囊
許以香之情,贈予囊中意。
上一次,姜羲不知道穆玉姝親手所繡的香囊,表面感激之下還有其他情愫,迷迷糊糊收下了。
但這一次,她已從這香囊看出了穆玉姝的女兒心思,頓時心情複雜極了。
除了尷尬,就是愧疚。
尷尬來自女子的告白,又愧疚不得不辜負純真的女兒心思。
哎。
她沒注意,嘆出聲來。
穆玉姝的雙手,從指尖一點點冰冷,逐漸蔓延到臉上,羞意褪去,整個人都僵硬了。
她緩緩抬頭,一眼便看出了姜羲的為難。
既想拒絕她,又不知該怎麼說。
原來她也在竭力照顧自己的心思啊——這點認知讓穆玉姝稍稍心暖,但也只是稍稍而已。
「哎呀。」穆玉姝強撐起笑意,攥緊香囊的手已經收了回去,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難看,「我怎麼都覺得這個香囊繡得太丑了,還是算了,我換別的東西送給你吧!你的救命之恩我一直銘刻於心的。」
她畫蛇添足的最後一句,似乎在努力解釋送東西的理由。
對啊,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逢年過節給救命恩人送一點東西怎麼了?只要不送香囊就好了呀!
……可是,那個香囊她真的綉了好久好久,手指頭都快戳成篩子了……
光是想想,心底不斷蔓延出來的難過,也把殘留在指尖的痛意帶了出來。
手指好痛啊,她都快痛哭了。
姜羲默默看着穆玉姝,好像看到了她眼角有晶瑩在閃爍。
哭了嗎?
姜羲愈發手足無措了,她沒經驗,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小娘子。
此時,穆昭甩袖,面色沉沉大步而來。
「舍妹要送姜九郎禮物以表感謝,只是不慎把東西落在家裏,穆十三還是陪她回去取一趟吧。」穆昭說話間,語氣生疏客套極了。
姜羲只得應好,平時靈活的嘴皮子在這樣尷尬的氣氛下,完全沒了作用。
蘇策看出了端倪,跟着沉默。
只有盛明煊這個眼色遲鈍的,還勸穆昭說以後再拿也是一樣,不是都說好了一起去金明湖看賽龍舟順便提前訓練訓練的嗎。
「你們先行一步,我們稍晚就到。」
說完穆昭也不看姜羲,拽著穆玉姝就走了。
穆玉姝耷拉着腦袋,全無來時的興奮雀躍,乖乖跟着哥哥離開。
兄妹二人的氣息很快淡去。
蘇策什麼也沒說,只是拍拍姜羲的肩膀。
盛明煊依然沒看出關鍵,茫然地喃喃:「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高興……」
穆昭不高興嗎?
他當然不高興!不高興極了!
才走出姜羲小院兒沒多遠,穆昭見附近山道上沒人,甩開妹妹的手,氣急敗壞地轉過身去:「你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我不是讓你不要送嗎?這下好了,被人都快欺負哭了!」
「她沒有欺負我。」穆玉姝揉揉發紅的眼角,「本來就是我一廂情願的。」
「你還好意思說!堂堂南康穆氏之女,從來都是青年才俊上門求娶的份兒,哪有你去上趕着巴著人家,還被拒絕的道理?」
穆玉姝已經把淚意收了回去,臉色意外的平靜和堅定。
「十三哥,我沒有後悔的,我喜歡姜九郎,本來就跟姜九郎無關的,就算被拒絕了又怎麼樣呢?這天下哪有我喜歡她,她就必須喜歡我的道理?哪怕我是南康穆氏的女兒呢?」
穆昭看着妹妹的眼神有些出乎意料。
他從未想過,妹妹能有這麼通透的想法。
「我知道,我只是心疼你。」
所以才在剛剛遷怒了姜羲。
哪怕知道姜羲沒有半點錯,他還是遷怒了,見不得自家捧在手心的珍寶在他人那裏受了委屈。
穆玉姝吸吸鼻子,拽著穆昭的袖子:「十三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姜九郎她是你的朋友,你不能因為我和姜九郎鬧翻了呀,我會於心不安的。」
穆昭斂下眉目,知道是他太過火了,雖然清楚姜羲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但——
「走吧。」
「去哪兒?」
「去庫房挑件好東西送給姜九,除了圓話……也是賠禮道歉。」
……
穆昭兄妹倆走後沒多久,姜羲蘇策盛明陽,以及計星,也騎着馬前往樟州城外的金明湖。算算時間,賽龍舟快開始了。
因為家裏還藏着一個見不得人的路生,姜羲不得不把阿福留下來看家守門。
姜羲騎着神駿颯爽的雪獅子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金明湖旁時,這附近已經聚集了比玉山還要多出數倍的人。
今日的玉山適合喜愛清幽山林的人去遊玩,真正熱鬧的好玩兒的全都聚在了金明湖附近。
彷彿整個樟州的小販都聚集在了這裏,吃喝玩樂一應俱全,甚至還看到以龍舟賽開盤口賭錢的!而絡繹不絕的遊人們穿梭其中,享受着繁華人世間的樂趣,人人笑意盈盈,好不暢快。
金明湖便風景最好的地方被圍起來了,那裏是達官貴人的去處,依次搭了帳子,其間還有兩座竹搭的小樓。
這兩座小樓原先是沒有的,大概是為了這端午盛會,短短几日便拔地而起,融入這片怡人山水中,精巧又天然,似乎天生便長在這裏。
姜羲剛下馬,就有人迎了過來,說四皇子請她上樓一觀。
原來沒在玉山看到葉諍跟楚稷,是因為一大早便來了金明湖嗎?
姜羲不可置否,剛把雪獅子的韁繩遞給僕從——雪獅子不滿地嘶鳴一聲,居然一嘴咬在那僕從手上,把韁繩給奪了回來。
失了牽引,它竟也不跑,還往姜羲身邊站了兩步。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姜羲卻日益領會了這馬兒的壞脾氣,一時之間哭笑不得,趕緊詢問僕從傷到手沒,好在雪獅子知道分寸,沒有真的咬傷人。
「我也不能帶着你上樓啊。」姜羲指著那棟三層的小樓。
一二層是一些官員權貴,三層才是四皇子葉諍跟楚稷等人的所在,她大概也是要去三層的。
雪獅子聽懂了,哼哧著鬆開韁繩,傲嬌地跟着僕從暫時離開了。
小插曲過去,在去往小樓的路上,姜羲耳邊儘是盛明煊的嘰嘰喳喳,全是在感嘆雪獅子的靈氣逼人,連他哥的無影都無法匹敵。
「我哥知道肯定捶胸頓足,後悔把雪獅子給九哥。」盛明煊笑嘻嘻地說。
「送馬會不會後悔我不知道,但我不今天不捶你一頓,我知道我肯定會後悔!」
盛明煊飛快躲到了姜羲身後,九哥保護我!
姜羲迎向來人:「你也來了?」
「剛到。」盛明陽從馬上翻身下來,沒好氣地怒瞪躲在姜羲身後的盛明煊,「你可真行,整天在背後說你親哥的壞話!」
「明明說的是實話。」盛明煊還不服氣。
盛明陽暗暗磨牙,真打定主意,找個時間把盛明煊揍上一頓一些心頭之恨。
盛明陽來了,跟姜羲三人匯合,一起往那小樓而去。
小樓的三層跟一層搭的帳子不同,登高視野極好,金明湖水面粼粼波光一覽無遺。而此處自然是被真正的上層者給佔據,不允許人隨意進出。
姜羲倒是一路暢通無阻,四皇子點名請她上來的。哪怕皇室在江南並無威嚴權勢可言,但至少明面上,四皇子是這方寸之地的最高權力者,該有的尊敬還是要有。
姜羲登上小樓三層,沒想到楊志源也在這裏。
說實話,姜羲看到楊志源的那張臉,心裏有些膈應。
那張臉是沒什麼變化的,依然和善,沒什麼脾氣,恨不得把好人兩個字都刻在腦門兒上,就連姜羲見過這位楊刺史幾次,都一直認為他是個老好人。
誰能想到,老好人的面具只是他的偽裝?
楊志源,這個表面無權八面玲瓏的樟州刺史,他才是江南之地的毒瘤,是無數百姓苦難生活的萬惡之源!
姜羲把眼底的複雜隱藏得很好,至少在場無人能感受出來,就連楊志源也只當她是之前那個聲名鵲起的玉山學子,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鼓勵她能在馬球會上奪得頭籌。
姜羲皮笑肉不笑的應下,演戲誰不會?
小樓的面積不大,畢竟是短時間內搭建的產物。
但三層仍然為姜羲騰出了一方桌案,這是連盛明陽都沒有的待遇。
盛明陽三人上來見過禮后,就安排去了二層,三層只留下了姜羲。
楊志源愣了一下:「原來傳聞中有個玉山學子與四皇子楚世子交好是真的!還是姜九郎你!唔,不對,能得到兩位貴人青睞的,也只能是你了!」
「楊刺史謬讚了,學生不過是在玉山出入的時候,與四皇子、楚世子打交道比較多而已。」
楊志源哈哈大笑:「這可是你的天大機緣,要好好把握。」
姜羲總覺得楊志源話裏有話。
是她的錯覺嗎?
還是楊志源知道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