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怪異(修)
一如他們昨天觀察的——
九江村依山而建,房屋起起落落有高有矮。
張嫂子家在近山腰的位置,與她家並立的還有另外兩戶人家,一家便是小啞巴家裏,木門搖搖欲墜,關也關不上,敞開的院子透著莫名陰森。小啞巴家旁還有一戶人家,那家門扉緊閉,清晨正是農家開始忙碌時卻不見有人走動,清冷得像是沒人住。
……好像是真的沒人住,門口的台階都長青苔了。
雖說這戶人家與小啞巴家除了鄰居外並無關聯,但姜羲仍然留了個心眼。
姜羲觀察周圍的時候,葉諍已經走到小啞巴家門前,伸手敲了敲。
「有人……呃!」
葉諍的手僵在半空,眼睜睜地看着那搖搖欲墜的木門倒了下來,砸了一地灰塵。
姜羲瞬間轉頭向他看去。
堂堂四皇子葉諍竟然在姜羲的眼神下手足無措地擺手:「不是我乾的!」
姜羲忍住笑意,走到葉諍旁邊。
雖然知道小啞巴家裏沒有旁人,但他們依然沒有不請自入。
「有人在嗎?」姜羲往裏探了探腦袋。
空蕩蕩的院子,說不出的幽冷陰森。
生活在這種環境下,一個尋常小孩兒,就算沒有問題也要被逼出問題來。
姜羲嘆了口氣,再度朝着院子裏詢問一聲,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小啞巴難道不在?
還是說躲在院子裏的什麼地方?
「我們去村子裏別的地方轉轉,待會兒再過來吧。」
「好。」
姜羲與葉諍二人,便在就在這個尋常的小山村裏轉悠起來。
遇到有人詢問他們身份的,姜羲便站出來解釋,說是昨夜天色太晚投宿在張嫂子家的,兄長體弱還未晨起,只好多待會兒再走。現下正好無聊,便在村子裏逛逛看看風景。
姜羲編故事編得順溜極了,惹得葉諍連連看了她幾眼。
而被這番話應付的那位大娘也沒有懷疑,因為她們剛從王大娘嘴裏聽說了這件事情。
農家忙碌,簡單問過兩句后,便無人再將注意力放在姜羲葉諍身上,任由他們在村子裏行走。
姜羲與葉諍,便以信步閑庭的速度,從村頭走到村尾。
仍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在他們眼中,這裏就是一個尋常的小山村。
「如果不是張嫂子,我真的很難想像這個村子才出了那麼大的事。」葉諍眼神複雜地在附近梭巡。
安靜,寧和。
在群山包圍、水帶繞過的九江村裏,似乎角角落落都印刻着如此氣息。山間地氣升騰而成的薄嵐,在溫煦晨曦下映出一片流金溢彩,宛若薄紗披帶在九江村這位婉約含蓄的美人身上。
光論風景,這九江村可稱一絕。
誰能想像,這片寧靜祥和的風景之下,曾發現過那般駭人聽聞的殺人案呢?
「沒什麼發現,看來只能找那個小啞巴問個清楚了。」葉諍很是遺憾。
姜羲卻似乎發現了什麼:「等等。」
葉諍跟着姜羲頓住腳步。
「怎麼了?」葉諍一顆心跟着姜羲緊繃的神態提起。
姜羲鄭重其事地問:「走了一路,你有沒有在這個村子裏看到任何一個成年男丁?」
葉諍搖頭:「沒看見。難道,你的意思是……」
「沒錯,我們從村頭走到村尾,看遍了整個九江村,可一路上遇到的不是小孩兒,便是大娘阿婆,可曾看見過一個成年男丁?」
事若反常必有妖。
葉諍猜測:「會不會跟張嫂子家一樣,丈夫為了生計去樟州城找活幹了?」
「一部分還有可能,但像現在這樣,全村都是老弱婦孺,那就太奇怪了。」
葉諍也不得不承認姜羲的推斷很有道理。
她還發現了連他也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走,再去小啞巴家裏看看。」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的姜羲,一馬當先走在最前。
葉諍抬手碰碰鼻樑,總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
雖說來之前,他就與姜羲商量過,要放下對皇子的尊敬,將他當成普通兄長一樣舉止自然,這樣才不會被發現。
但是來了之後,姜羲當真擺出這樣態度,葉諍反而覺得怪異。
大概是因為,姜羲接受得太順暢,連一點心裏阻礙都沒有吧。
說話沒見客氣點不說,就連走路也要一馬當先走在最前。估計在做出這樣行為之前,她連想都沒想。
皇家尊嚴,對這位姜九郎來說就是這麼的不值一提?
葉諍沒有動怒,他只是好奇。
不論怎麼看,姜九郎都不應該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才對。
思索間,葉諍落了姜羲半步,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了小啞巴家附近。
未曾料到,碰見在不久剛在張嫂子家裏見過的那位和藹阿婆。
這阿婆也認出了二人,笑眯眯地跟他們打招呼。
姜羲輕車熟路地上去套話,三言兩語就把這位和善阿婆哄得眉開眼笑。
緊接着,姜羲再自然不過地問起了九江村的狀況——
為什麼偌大村子,只見老弱婦孺,不見任何男丁呢?
阿婆也沒多想,跟着解釋起了九江村之所以不見男丁,說是因為九江村太窮,大家家裏的男人大多為了賺錢養家,跟着村長一起去幹活了。
幹活?幹什麼活?
姜羲把疑問問出來后,阿婆表示她也不知道,只是一個勁兒說她的兒子每個月都能捎上好幾十文錢回來的幸福,臉上洋溢的驕傲自豪都快漫出來了。
姜羲順帶接了一句:「阿婆的兒子也跟張嫂子家裏一樣去了好幾個月也沒見回來嗎?」
「對啊。」阿婆應得理所當然,沒覺絲毫不妥。
姜羲很想問,難道阿婆就不擔心兒子在外面出了什麼問題?
可轉念看到九江村的環境——在深山美景的遮掩下,是被貧窮肆虐的九江村。
在這裏,面朝黃土一輩子也賺不了多少錢,姜羲忽然明白為什麼像王阿婆一樣的九江村人會對家人幾個月不曾歸來無動於衷了。
在嘗過被貧窮折磨的滋味后,其他又算得了什麼呢。
「可是,整個村子的男人都在外面嗎?在哪裏幹活呢?樟州城嗎?」姜羲還扯起之前編造的小商人身份,說,「正好我們家在樟州做了點小買賣,阿婆可以讓兒子到我們那兒去幹活,說不準過段時間就能帶着阿婆搬進樟州城了?」
王阿婆堅定擺手:「我兒現在做得挺好,不用去樟州。」
她拒絕得乾淨利落。
姜羲哦了一聲,就沒了下文。
「小啞巴怎麼在這兒?」阿婆突然眯起眼睛看向不遠處。
雜草後面果然蹲著姜羲葉諍遍尋不得的小啞巴。
他什麼時候跑到這個地方的?
姜羲正欲上前,小啞巴就抓着小石頭啪地砸在她的腳尖前。
姜羲低頭一看,又是一顆石頭砸在面前。
「小啞巴!」阿婆沒什麼威嚴地呵斥,「你怎麼能隨便對待我們村子的客人呢?」
小啞巴像是沒聽見,接連幾顆小石頭砸向姜羲。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所有石頭都沒有砸到姜羲,都是落在她身前附近。
「這孩子。」王阿婆氣得跺腳。
姜羲拽住氣急敗壞的阿婆,用眼神示意葉諍過去抓住小啞巴。
結果沒等葉諍走近,小啞巴往草叢裏一縮,又跑了。
「看來他不大喜歡我。」葉諍無奈回頭。
阿婆不禁小聲抱怨:「這孩子之前還好好兒的,從他阿翁去世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人嫌狗厭的,也不知道怎麼了。」
「是因為看到他阿翁死去的樣子被嚇慘了吧,可憐的孩子。」姜羲搖頭嘆息一臉同情。
阿婆神色頓時凝重看向她。
姜羲後知後覺想起:「啊對了,張嫂子讓我們別往外說的……」
她好像真的失言了,懊惱得不行。
葉諍卻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他好像見過這個畫面,也曾被某人精湛的演技被騙過。
有了一次,自然不會被騙第二次。
葉諍決定不說話,靜靜看姜羲表演。
沒有經驗的阿婆卻相信了姜羲:「她怎麼把這些話都告訴你們了?」
姜羲連連擺手為張嫂子開脫:「其實,我們昨天在村口就遇上這個小傢伙了,他當時也用石頭砸我來着,我就問了問張嫂子關於他的事情。也是我們一直好奇追問,張嫂子拗不過,不得已透露了兩三句……」
她頓了頓,像是按耐不住的求知慾旺盛的少年郎,帶了一絲對好奇的渴望:
「阿婆,張嫂子說的是真的嗎?小啞巴的阿翁是真的……被人殺了?」
阿婆到底在姜羲的軟磨硬泡中敗下陣來,只好點點頭:「沒有。」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這件事情,也是小啞巴的阿翁自己做的孽,怪不得宋二。」
阿婆嘆氣著,到底把這件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
「宋二的兄長宋大一家,原本就住在小啞巴家隔壁,與他們家關係一直不錯。有一天小啞巴的阿翁從山上下來,背了一個摔斷腿的人。小啞巴翁孫倆自己都養不活了,哪裏照顧得了病人?就乾脆把那個人安置在了宋大家裏休養。那人以腿腳受傷不能趕路的理由在我們九江村住了大半年,誰知道就是這麼一個人,竟然給宋大家裏惹來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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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七百字左右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