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胭脂色

第二章 胭脂色

燕王府虎踞龍盤於青唐山上,氣象萬千,極土木之盛。

作為當今天子的同胞弟弟,大雍王朝唯一的一字並肩王,燕王殷秣馬可謂是得到了除過龍椅以外所有想要的一切,在燕雲數州稱得上是隻手遮天,翻雲覆雨。

燕王長期駐守北地,為王朝抵禦來自北方匈奴、鮮卑等游牧民族的侵擾,帳下帶甲三十萬,戰功無數。

而即便如此,朝中除過幾個御史也少有人敢正面非議,一方面是燕王戰功彪炳,另一方面也可見聖眷之隆。

今日的王府很熱鬧,中門大開,擺出了輝煌的儀仗,下人們聽說是那位遊歷在外的世子殿下回來了,王爺親自開的門,吩咐了人時刻候着。

說起燕王這位世子殿下,幽州城的老百姓可謂是喜憂參半,一方面世子殿下喜歡玩鷹鬥犬,更喜歡膚白貌美的小娘子,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沒事幹就帶着狗腿子上街溜達,有漂亮女兒的人家整日的提心弔膽,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家閨女就被禍害了;另一方面世子殿下出手卻極為大方,無論何事,只要投了他的喜好,一擲千金就是家常便飯,曾有一位外地來的遊歷學子,隨口做了一首讚歎青唐山的詩,傳到了世子殿下耳中,那段時間正在學別人附庸風雅的殿下大悅,立刻差人送了五萬兩的銀票過去。

於是乎那段時間喜歡在青唐山下吟詩作對的才子就格外的多,殿下也是上道,只要不是狗屁不通的詩文,他都會送去少則幾十多則上萬的銀兩。

三年前世子殿下成年,按照中原俗禮被老王爺趕出去負篋遊學,幽州城的大姑娘小媳婦終於能打扮的漂漂亮亮出門了,那些紈絝子弟再也不擔心有人比自己更囂張跋扈了,那些窮書生再也等不到天上掉銀子的好事了。沒有無法無天的世子殿下,幽州城真是寂寞如雪啊。

現在那個紈絝要回來了?

最開心的當然是那些窮學子和青樓花魁了,終於又等回那位一擲千金的主了。

燕王有兩子兩女,大女兒天縱之資,博學多才,文韜武略皆有造詣,現下正在稷下學宮,師從天下名師白洞月,成為無數士林名宿的小師妹,再加之美貌如花,在整個大雍王朝都是有名的大才女。

大兒子就是那位有名的大紈絝了,在整個大雍也算是鼎鼎大名,只不過是紈絝出了名。

小兒子殷立鼎不過十三歲,天生膂力驚人,小小年紀就能生撕虎豹,幽州城人人都誇小殿下他日必定又是一員衝鋒陷陣的無雙猛將,相比兄長,這位小殿下的評價要高很多,只不過小殿下心智單純,於文墨一道絲毫沒有興趣,讓不少人扼腕嘆息。

小女兒不到十歲,據說身體不好,常年養在王府深處,名聲不顯。

燕王殷秣馬半生征戰,滅敵國敗匈奴,屠城殺敵無算,為大雍立下汗馬功勞,在草原上他的名字可以夜止小兒啼,但是燕王寵溺自己的孩子也是出了名的,不然也不會養出一個世人皆知的大紈絝。

直到中午,城外有煙塵滾滾,一隊騎兵側馬而來,當先一騎舉著高高的旗幟,上書一個大大的燕字,身後兩百騎護送一位衣衫襤褸的年輕人。

正是燕王揮下戰力無雙的玄甲鐵騎!

這一行兩百鐵騎卻只是護送一位如同叫花子一般的年輕人,幽州城的老百姓終於確定――那位天字型大小大紈絝回來了。

霎時間幽州城熱鬧起來,打扮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婦立刻轉身就往家跑,店鋪里擺着點稀罕玩意的老闆都慌忙將寶貝收起來,各路紈絝也是熄了平日的囂張氣焰,準備夾起尾巴做人。

兩百騎穿街而過,路上行人紛紛避讓,雖不至於人仰馬翻,但也是雞飛狗跳。

一路來到王府門前,乞丐一樣的殷紅楚翻身下馬,完全無視站在最前面笑得一臉燦爛的燕王殷秣馬,繞過去抱着一個十二三歲有些瘦弱的少年哈哈大笑:「哥回來了。」

少年臉色燦爛大喊了好幾聲哥,殷紅楚這才打量著弟弟說道:「又瘦了,唉…」說着斜了一眼燕王,陰陽怪氣的說道:「唉…沒娘的孩子沒人疼啊,哥不在家你可是受苦了。」

少年殷立鼎笑的開心,旁邊的燕王笑容有些訕訕:「嘿嘿…兒呀,在外面受苦了吧?快快進屋,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沐浴的香湯,還讓廚房做了你愛吃的飯菜,趕緊進屋……」

殷紅楚完全不給自己老爹面子,拉過弟弟就往王府裏面走,後面大群的僕人丫鬟跟着伺候。

走到半道一個八九歲的小丫頭斜里跌跌撞撞跑了過來,身後跟着一群小丫鬟不停的喊叫:「小郡主慢點跑,慢點跑。」

小丫頭長相倒是俊秀,但是頭髮有些發黃,臉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瘦瘦小小病怏怏的樣子。

一頭撞進殷紅楚的懷裏,喊了一聲哥哥。

殷紅楚立刻心疼的將小丫頭抱起來:「囡囡,你怎麼出來啦,你身體不好,大夫說不能多活動的,要好好休息,我都回來了,又不會長翅膀飛走。」

小丫頭淚眼婆娑:「可是…可是…我都三年沒見你了…」

殷紅楚摸摸她的腦袋說道:「我也三年沒見小囡囡了,哥哥也很想你啊。」

殷紅楚抱着妹妹領着弟弟往王府後院走去,完全無視身後的燕王。

「哥哥和你們說啊,這一路上你哥我可是大漲見識了,什麼大俠仙子可是見了無數了,嘿嘿…」

殷紅楚洋洋得意,對着弟弟妹妹吹噓,殷立鼎問道:「哥,你說要帶回來天下第一美女呢,在哪呢?」

「額…」

聽了弟弟的話殷紅楚語氣一頓,接着說道:「倒真的見了一個大美女,還被我拐騙回來了,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天下第一美女,不過你哥我二十年的人生,閱過的美人無數,但是愣是沒一個有她漂亮,那些什麼花魁什麼大家閨秀,連她一個小手指都比不上。」

聽了殷紅楚的話,他懷裏的小郡主殷雪歌也來了興趣:「真的嗎?真的嗎?在那裏?在那裏?讓雪歌也看看啊。」

殷紅楚有些為難:「雖然把她拐騙回來了,但是她沒有和我一起進城啊。」

「哦」

殷雪歌應了一聲,情緒似乎有些低落。常年染疾的小郡主只能在王府深處深居簡出,對外界的一切都非常有興趣。

看出妹妹心情不好,殷紅楚立刻說道:「小囡囡別擔心啊,很快就能見到的,雖然…恩…反正她還要來我這取半部劍典呢,很快就能見到她了。」

就在這兩百騎進城不久,有一女子尾隨其後緩緩走來。

一襲白衣,身段修長,丹鳳眼桃花眸,煙眉淡淡,鼻樑高挺精緻,冰雪之姿,皓玉之容,所有人世間的榮華,都彙集在她身上,增一分則過,減一分則嗟。

她晶瑩的眉心之間一點朱紅,宛若美玉中央一點藏血,又好似雪地里一瓣紅梅。白得潔凈,紅得妖嬈。

腰懸長劍,神色清高倨傲。

俊美不似人間俗物。

這女人忒美了,比城裏所有花魁加起來都漂亮,一些個驚慌奔走的大姑娘小媳婦看到她目光中無不是嫉妒,那些個紈絝子弟驚鴻一瞥中都露出驚艷的目光,若不是世子殿下回城的消息太過震撼,這女子又是腰懸長劍神色冰冷,怕是少不了上前調戲一番。

這女子正是卸下面紗的葉菩提。

三月前她答應以《青蓮劍典》為代價護送殷紅楚回家,自江南至燕雲,一路數千里她都是跟在兩人身後,期間自然幫兩人解決不少麻煩,在護送兩人的過程她也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有了初步的了解。

這個名叫大雍的王朝一統中原不過二十年,而漠北草原尚有幾大勢力虎視眈眈,因此中原王朝尚武之風濃烈,即便是士林學子也多精通騎射。

這三個月時間對於她對自己這一身武學倒是熟悉的差不多了,可惜關於自己的身份問題仍是一團迷霧,有用的記憶太少。

眼看着殷紅楚在城外被一隊騎兵護送著進城,葉菩提也跟了進來,看着身邊眾人奔走相告,一片逃難的景象,她伸手拉住一位路人老者問道:「老先生,請問這騎兵護送的是那家的世子殿下?」

老人家正擔心世子殿下回來以後怕是幽州城的好日子到頭了,看到葉菩提,瞬間有些驚艷到失魂,好在見多識廣,定了定神說道:「姑娘是外地人吧?你有所不知,這是燕王府的世子殿下,幽州城除了這位殿下,有誰敢整出這麼大陣仗還不得被這位殿下扒了皮了。」

葉菩提想起這人那副油腔滑調的邋遢模樣,好看的眸子眯了眯,自言自語說道:「沒想到還真是個公子哥,能從你殷紅楚嘴裏聽到一句實話還真不容易,燕王殷秣馬?號稱屠戮百萬的大雍定國神針?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廢物兒子?」

這三個月來的相處殷紅楚讓她領略到了什麼叫做無恥和狡猾,這個人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無賴,她的面紗就是在某次和他打賭被陰之後摘下的,之後就再也沒戴上。

她不知道原主為何一直戴着面紗,但是現在她才是這具身體的主人,既然打賭輸了,那她也就願賭服輸。

這樣一個無賴,葉菩提是如何也難以把他和燕王世子相提並論的。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畢竟自己還有半部《青蓮劍典》沒有拿到的,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就不怕他賴賬了。

至於他要是耍無賴?

葉菩提摩挲了一下劍炳,路上那些被自己殺掉的強盜劫匪可都是他的前車之鑒。

我叫葉菩提,可是我沒有菩薩心腸。

前世今生,這雙手可都沒少沾染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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蹈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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