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榮華謝（下）
這個男人太驕傲，向來看不起那些青樓女子，更何況是一個病入膏肓的鴇母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刻薄，本來嘛，一個皇子，要什麼乾淨女人沒有，看得起那些賣身的女子才奇怪呢。
平日裏來，聽說也多半是為了政務而來，來了也只是冷著一張臉獨自喝酒。就連紅玉的面子，他也是不給的。
紅玉說給我聽的時候，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哪天逮到機會定要逗他一逗才好。
紅玉倒是一副甚是當真的樣子。
事實上，我也就是呈口舌之快罷了，我了沒那膽量，誰會嫌命長呢。
雖然換了張臉，昔日王府里大家閨秀的派頭也不屑在扮了，可寧逸是何等人物，若是有一分讓他生疑的地方，他也定是寧願錯殺一千不放一個的。
這個險，我可冒不起，好不容易拾回來的性命，可不好再次交代在他的手裏。
我們倆就在這不大的房間里僵持着，寧逸不說也不動，只是反手站在門邊。
我也自顧自的俯在床榻上繼續咳我得血。
直到羅辰的出現才打破了僵局。
羅辰引著寧逸走出廂房的時候，回頭看了下我，眼裏溢滿了擔憂的神色，我無畏的聳肩，回給他一個我很好的微笑。
想過無數次與寧逸的相逢，卻萬萬沒料到會是在如此狼狽的狀況下。
寧逸的到來，我倒是並不吃驚，這本就在我得料想之中。
當今的皇帝統共十三個皇子，其中以二，四，五，九幾位皇子尤為出眾。
其中有當世之才的，要數二皇子寧軒和九皇子寧逸兩人。
二皇子寧軒天性多疑，我甚是不喜他那詭詐的性子。當羅辰提議找人合作的時候，我自然不做他想。
這樣一來，就剩下我得前夫寧逸了。
平心而論，寧逸實在是個人才，平日裏溫潤如玉，待人處事處處透著如沐春風的氣質。
多年來他也只是醉心於書畫，對權勢看的很淡。
可只有親近的人才會清楚，這個男人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樣與世無爭，他的心機不會比任何一個皇子淺。
要說起寧逸對於那個位置的野心，我早年就發現了些許蛛絲馬跡，可那時畢竟天真，想着他若有興趣也好，自己也可助他一把。
只可惜，我沒有想到，他會把主意打到林家和我身上。
喝下毒酒的那一顆，我得心寒透了，那一刻也讓我看透了這個男人的狠絕。
不過也正是他的這種特質，到讓我更打定了主意與他合作。
爹曾說過，為君者，必是無心無意忘情訣愛之人。
與寧逸合作，羅辰和那群元老開始是不肯的，畢竟從某種角度上說，他也算是林家滅門的仇人。
可在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下，羅辰等人最終還是妥協了。
事實上，即便我們不主動，寧逸也不會放過林家的勢力。與其處於被動，不若先下手為強。
寧逸是個聰敏人，對林家之事再清楚不過的，他心裏比誰都明白，林家的勢力斷不會因為林家的覆滅而瓦解，林家百年積澱下來人脈，不會因為死了一個林由之就樹倒猢猻散。想坐上那個位置的人實在太多，若說爹活着的時候，那些存着想法的人還有個忌憚，如今爹死了，林家毀了，那他們真的是什麼顧忌都沒有了。
若真鬧起來，覆巢之焉有完卵？
再則，皇帝對外一直宣稱我是疾病不治歿的，毒殺一事知道真相的的大多被清理了個乾淨。寧逸這些年又並未續弦，對外也只認我一個嫡王妃。
如今各方勢力蠢蠢欲動，無疑，寧逸只需以林府唯一女婿的身份就可名正言順把群龍無首的林家勢力收為己用，然後藉著林家的勢力把局面控制在對自己最有力的範圍內。
待到坐穩江山之後，到時候林家是殺是賞就只看寧逸的心情了。
他想要那個位置，自然就得借一把力，借誰得力，寧逸自然會做出最划算的選擇。
至於他是否會設法為林家平凡，私以為，在他登基稱帝之前，他會。
一則，他尚需林家的勢力鞏固地位。
再則，有個謀朝篡位的嫡妃，對日後君臨天下的他無甚好處。
因此，基於眼下的情況，替林家平反寧逸都是穩賺不賠的。至於日後，他會在找什麼借口剷除林家，暫時就不得而知了。
天佑四十二年的冬日，榮國的皇帝突然得了重病卧床不起，一時間朝廷亂成了一鍋粥。
關於立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
生命垂危的老皇帝，在後妃和朝臣的日夜轟炸下，終是一氣之下搬到了京郊的行宮多清凈。
自個兒去還不算，把二，四，五，幾個皇子也帶了去，卻單單留下了九皇子寧逸監國。
這一舉動，又如入水的石頭，激起了洶湧的浪花。
捏著暗樁送來的消息，我伸了個懶腰，把手裏的密文塞到了羅辰手裏。
朝着羅辰做了個收網的手勢，就打着哈欠準備睡個回籠覺去。
關於改朝換代，最有效的最快捷的就是逼宮了。
如今老皇帝人在京郊別院，幾個出色的兒子也都在，正是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倘若此時還不動手那要待何時？
京城的護軍早在寧逸的手中，加之林家那支被分散掩藏在黑羽軍內隊伍，粗算算，我們和寧逸這邊已經有十數萬的人在手。
加之邊境的三十萬大軍被蒙軍牽制，要趕來勤王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這一仗，本就是毫無懸念的完勝之作。
缺的，也就是那東風一吹罷了。
……
天佑四十二日的深冬，久為下雪的京城，下起了天佑四十二年的最後一場大雪。
漫天的雪花飛舞，臘梅悠悠暗香浮動，大有一副瑞雪兆豐年的預兆。
寧逸終是如願以償的坐上了太子之位，只等春節一過，就行大禮了。
對於那場逼宮的好戲，羅辰並未提及，我只曉得，事情發展異常的順利，幾乎兵不血刃就拿到了老皇帝的詔書。老皇帝悔恨交加的看着往日最無害的兒子在自己面前斬盡了同胞的手足兄弟，忍不住潸然淚下。
我大笑着聽完羅辰的描述，又不禁對寧逸的心狠手辣，唏噓了一番。
旁人先不論，單是寧逸對五皇子下得去手，就足夠震撼我得，他們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啊。
可見這個男人的心有多狠多毒。
我再一次在心裏好好的慶幸了一番，當年老皇帝的那杯毒酒真是給的極妙的。
不過，那些元老們對寧逸坐上太子之位還是頗有微詞的，。羅辰更是直言不諱的嚷嚷我傻。明明有傲視天下的機會，卻要為他人做嫁衣。
我卻反笑他蠢鈍如豬，莫非要讓我一個女人去做那個位置君臨天下不成？
即便我肯，那天下人肯不肯？
先不論寧逸是以何種方式得到任太子之位的，只要姓寧就是實至名歸的榮國皇帝。
羅辰被我說的無言以對，只好悻悻的逃了出去。
臨走前，羅辰問我，可想過何去何從？
我舔著臉一臉無奈的看他。
羅辰聽罷狠狠了剜了我一眼，徑自安排去了。
我笑着看着羅辰的背景，心裏酸極了。
……
天佑四十三年的春節，京城的寧王府張燈結綵賓客盈門，一派熱鬧的光景。
今日是當朝寧王，日後的太子續弦娶嫡妃的日子。
我坐在花轎里，聽着轎外吹吹打打的聲響，不僅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日。
好像也是這番模樣，不過不同的是，那時候的我是真的歡喜的。
上轎前羅辰問我，何苦明知是錯還要回去。
我笑着看他。
明知是錯，何懼再錯？
當日，林子衿為林家而喪，今日，羅素為了林家而生。
林子衿用生命剪斷了寧逸的牢籠，羅素卻要重新回到那個籠子，因為我要問寧逸討一件東西，一件他欠林子衿欠林家的東西。
羅辰沒有攔我，只是一臉欲說還休的神色。
我曉得，羅辰心疼我，他不想讓我回到寧逸的身邊，因為他怕寧逸發現林子衿還活着。
其實，我也怕。
怕命不久矣，不及生下一個有寧家血統的林家人。
怕命不夠長，來不及扶持一個君臨天下的林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