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五章 冷夜的報復
我並未料到蕭策會突然自戕,一口氣堵在心口無從發泄。
「這個混球兒,真不愧是葉修手下!就連死,都擺了我一道。他讓我給沉瑜傳口信,不就是要我去西越王宮解救沉瑜?」
容忌漠然言之,「乖,回寢宮好好歇息。你若想救她,我替你去一趟西越便是。」
「沉瑜是李稚漪的人,我既知她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定不會眼睜睜看她受盡凌虐。」我如是說着,捻了個口訣,便瞬移至了西越境內。
容忌顯然十分無奈,他盯着我平坦如初的腹部,沉聲道,「僅此一次。救出沉瑜之後,速速回寢宮躺着。」
「好說好說。」我知容忌擔憂我腹中的孱弱孕靈,只得隨口應着。
事實上,根本不是我願意多管閑事,即便我幽居寢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麻煩照樣會找上門。
既然如此,與其留在寢宮中坐以待斃,不若主動出擊,將這些欲害我性命之人斬盡殺絕。
待我們行至西越王宮,夜已深沉。
奇怪的是,宮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往來宮婢亦精神矍鑠,有說有笑。
她們都不睡覺的?
我和容忌相視一眼,站定在葉修寢宮屋頂上,側耳聆聽着寢宮中的動靜。
聽了大半晌,除了絲竹弦樂之聲,再無其他動靜。
我興緻缺缺地打了個哈欠,轉而對容忌說道,「還是先找楚荷問問話吧。葉修雖防着她,但難保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容忌聞言,劍眉微蹙,「深更半夜的,我一個大男人,潛入人家寢宮不太合適吧?」
「那,你在此處等我?」我反問著容忌,心下思忖着他不是十分擅長半夜偷香?在我面前居然還故作驕矜。
「罷了,還是陪你走一遭吧。」說話間,容忌已經將我帶至楚荷所居的漱玉閣。
在燈火通明的西越王宮中,黑燈瞎火的漱玉閣顯得尤為顯眼。
尚未行至楚荷屋前,她屋中便傳來了陣陣歡聲笑語。
葉修此刻應當還在大殿中醉生夢死,那楚荷屋中的男人是誰?
我瞬間來了些精神,連連湊上前,全神貫注地聽着屋中的動靜。
容忌狂抽著嘴角,還不忘調侃我一番,「你叫得比她好聽。」
「閉嘴吧你。」我一陣窘迫,再不理會容忌。
他唇齒含笑,正欲開口,嘴邊的笑意突然凝涸。
「怎麼了?」我見他面色突然冷沉,頗為疑惑地詢問着他。
「屋中之人,是葉修。」
葉修?他不是在大殿中醉生夢死么?
我狐疑地詢問著容忌,「你怎麼對葉修的聲音這般敏感?難道你也曾是他的入幕之賓?」
話剛問出口,我才意識到自己的關注點不對,連連找補回來,「若屋中之人是葉修,那大殿中的人,又會是誰?」
「冷夜。」
容忌篤定地說着,眯眸看着遠處燈火通明的大殿。
冷夜剛離了北弦月的軀殼,應當沒那麼容易在短時間內找到合適的寄體吧?
我本不相信冷夜這麼快又修成人身,但一想起青丘枉死的狐仙們,就覺得冷夜在短短一天之內修成人身亦有可能發生。
畢竟,他一夜之間汲取了成百上千的狐仙精元,還抽幹了北弦月的身體,修成人身應當不成問題。
匆匆行至大殿外,我一眼便看到了被一群長相妖嬈的絕美舞姬圍在高位之上的冷夜。
儘管,容忌已經事先告知大殿中的人極有可能是冷夜,但當我親眼見到一身銀色水蟒錦袍,面帶銀狐面具的冷夜之時,依舊嚇得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地往容忌懷中躲去。
容忌緊摟着我冰涼且不住發顫的身體,只得柔聲寬慰着我,「別怕,我一直在。」
「簡直討厭死了銀狐面具。」我悶悶說着,將頭埋於容忌懷中,悄然蹭掉自己眼角迸出的淚花。
過了這麼多日,我原以為自己已經能坦然接受心鏡前發生的一切,但再見銀狐面具時,彼時的絕望也跟着湧上心頭。
容忌見我情緒不對,亦十分擔憂,「不如,我先帶你回北璃?」
「不必了。」
我稍顯淡漠地從容忌懷中退開,刻意同他保持着距離,心中對他所為依舊沒能完全釋懷。
容忌默默站於我身後,不住地寬慰着我,「歌兒,相信我。那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嗯。」
我輕聲應着,兀自反省著自己是不是過於矯情。容忌明明將我寵得無法無天,我卻將他無意間對我造成的傷害記這麼牢。我本該慶幸容忌即便在狂躁的情況下,都沒有完全喪失理智對我痛下殺手。可不知為何,每每憶起心鏡前的一切,都心酸地想掉淚。
「二位好歹也是當世英豪,躲於暗處聽牆角算什麼英雄好漢?」冷夜眸光一閃,漫不經心地朝着我與容忌的藏身處掃了一眼。
冷夜早就發現我們了?
難道,他早就料到我們會夜探西越王宮?
我隨着容忌從暗處信步走入大殿,緊盯着高位之上被妖嬈舞姬簇擁著的冷夜,冷聲道,「引我們入宮的目的?」
「得了件寶貝,想跟二位分享一二。」冷夜氣定神閑地說道。
我闊步上前,一劍劈砍在銀狐面具之上。
銀狐面具當即四分五裂,冷夜那張頗為詭異的臉再度映入眼帘。
冷夜見狀,不氣不惱,稍稍擺手示意周遭舞姬退至一旁,而後倏爾起身朝着雙手緊握軒轅劍的我信步走來。
「怎麼?還有你怕的東西?」冷夜冷笑道,朝着我步步逼近。
銀狐面具碎裂之際,我心中對他的恐懼已然蕩然無存。之所以還維持着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無非就是希望他能再靠近一些。他靠得越近,我一舉擒獲他的幾率也就越大。
然而,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意圖,在離我還差三尺距離之處,就生生止住了腳步。
「百里歌,別試圖在本座面前耍花招。」冷夜獰笑道,在我意圖執劍朝他命門劈去之際,竟再度被心鏡擋住了去路。
我眨了眨眼,僅僅只瞟了一眼面前的心鏡,便乍然轉身,朝着身後的容忌奔去。
眨眼間,我和容忌竟被數十面心鏡圍困在大廳中央,進退維谷。
冷夜優哉游哉地說道,「據聞,你們在第四關古戰場中差點被心魔困在心鏡之中?就是不知,再經歷一回心魔的折磨,你們還能不能破鏡而出?」
冷夜語音剛落,早已生死命殞的三師兄,四師兄,五師兄,六師兄紛紛破鏡而出,就連綠鶯,也跟着六師兄一道,朝我踱步而來。
他們死氣沉沉,面呈土灰色,眼裏亦不如當年那般總是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天煞孤星,還我命來。」五師兄手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長壽麵朝我走來,他面無表情,甚至還帶着些許的狠戾。
我手中軒轅劍噹啷落地,即便知道眼前的五師兄只是幻影,但仍無法狠下心腸對他下手。
而原本緊緊將我護在身後的容忌,魔怔了般,雙眼發直,一動不動地盯着心鏡,全然無法顧及到驚慌失措的我。
意識到此刻的容忌極有可能備受心鏡摧殘,我忙以錦帕蒙住容忌的雙眼,而後又緊閉雙眸,牢牢拽著容忌的胳膊不放。
可怕的是,即便我緊閉雙眸,依舊「看」得到五師兄等人朝我走來。
唰——
突然間,五師兄將他手裏的長壽麵盡數潑至我頭上,語調無輕無重,像極了來自地底深處的邪魔之音,「小七,你可知你歷年吃下的長壽麵,全是我的壽元?」
「你胡說!」我出聲反駁着他,斷然不肯相信五師兄所言。
正當此時,三師兄、四師兄、六師兄一道抬起雙手緊扼住我的脖頸,他們猛然用力,眨眼間便將我勒得半死。
我本不願向他們下手,但為求自保,只能以周身神力將他們逐一震開。
「天煞孤星,還我命來!」師兄們被我掃落一地,但仍舊面無表情地重複著同一句話,模樣可怖,聲色亦十分駭人。
無奈之下,我只得為自己和容忌連設下數道結界,將師兄們徹底隔絕開來。
然,綠鶯不知何時躥入了我耳中,緊貼着我的耳膜,以她稍顯高亢但依舊毫無輕重的語調說着,「天煞孤星,自戕吧!你若不死,身邊的人必定逐一死絕。」
「你不是綠鶯,速速滾出我體內!」我旋即沉下心來,以周身渾厚的乾坤之力,強行將綠鶯從我耳中推出。
待我將綠鶯扔出結界外,金髮碧眼的弱水汘,紅眼青唇的墨染塵,面上映有紅色蝴蝶胎記的妖月次第從心鏡中走出。
他們雙目渙散,了無生機,嘴裏亦如同師兄們一樣,重複著幾句單調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