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四章 靈山腳下(二更)
我不甚放心地回眸看着被天弋扔至墳丘之上的容忌,十分擔憂山魈精怪會對容忌下手。
在我印象中,他從未如此頹廢過。
許是我意外小產一事,對容忌打擊過大,使得從不飲酒的他亦破了戒,喝到天昏地暗,連自己的性命安危都不顧。
腦海中,黑盒子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旋即發出乒乓作響之聲,它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道,「宿主放心!本大王拍著結實的肚皮兒保證,定然不辱使命,好好保護東臨王!」
我心下腹誹著,它一個只會動嘴皮子的破盒子能做什麼事?
保險起見,我只得再三囑咐着它,「傲因在你身邊嗎?速速喚它趕往幻境,最好帶上追風,鐵手!容忌這回醉酒,應當不好醒!」
「哼!宿主一點兒也不關心本大王!」黑盒子突然來了脾氣,兀自補充道,「本大王氣得叉腰跺腳,要宿主哄一刻鐘才能消氣!」
黑盒子向來傲嬌,我自是知曉的。
但這回,我當真不知它因何生氣,由於事出緊急,我只好睜着眼睛說瞎話,耐著性子哄着它,「乖盒盒,你今兒個的口脂顏色當真好看!哪裏買的?」
黑盒子瞬間消了氣,「傲因那蠢獸贈的,本大王也覺得挺好看!」
它念叨了許久,忽而回過神來,聲淚俱下地控訴着我,「宿主,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養了野盒子?本大王開始長身體,已然是亭亭玉立的女子模樣,你都不關心一下!」
「乖盒盒喜不喜歡現在的身體?」
我一面盯着緊拽着我胳膊的天弋,一面悄然地用微薄的神識同黑盒子交流着,就怕被天弋發現我腦海中黑盒子的神識,從而將它的神識從我腦海中剔除。
雖然,黑盒子大多數時間都在沉睡,但若是沒了它,光是認路這一點,就是個很大的問題。
況且,我早已習慣了聒噪的它。於我而言,黑盒子也算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密不可分。
黑盒子興奮地說道,「宿主,你不知道,女兒家的身體當真妙極了!本大王近日都不捨得拍自己心口,百無聊賴之際只能輕輕拍著自己一馬平川的肚皮兒。」
「噗——」
我一不小心放鬆了警惕,噗嗤一聲笑出聲。
天弋回眸,沖我淡淡一笑,「女施主被貧僧劫掠,興奮得不能自已,是么?」
「隨你怎麼想!」我瞬間板下臉,冷冷地詢問着他,「你要帶我去往何處?」
「靈山。」
靈山?傳聞,靈山乃佛教聖地,但一直縹緲無蹤,無人得見,也無人去過。
天弋繼而說道,「女施主,你必須試着了解貧僧的過往。不然,你什麼都不知道,便一口回絕了貧僧對你的一片赤誠,於貧僧而言,委實不公!」
天弋依舊如此自我,他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自以為愛得很投入,實則他根本不懂愛。
西方既白,天弋微眯着眼,黑黃的臉上顯出一絲久違的神采,「女施主,再翻過一個山嶺,便是靈山聖地了!」
我亦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下思忖著自己應當很快就能恢復神力,到時候想要掣肘天弋,易如反掌。
剛進入靈山聖地,便傳來凌若空谷幽泉般清冷的聲音。
「且歌姐姐,你怎得入了靈山?」凌若放下手中香灰,下意識地護著自己已經顯懷的肚子,凌厲的杏眼亦溫和了許多。
我淡淡地掃了一眼她的凸肚,意外小產之痛頓襲心頭。
天弋不耐煩地將凌若推至一旁,「師妹,你擋着貧僧的道了!」
所幸,往來的香客眼疾手快,迅疾地扶著凌若的腰身,使得她不至於踉蹌倒地。
當初,凌若同北弦月糾纏不清之時,天弋良心未泯,還知護著凌若這個師妹。
而今,天弋似乎更加喪心病狂,竟連凌若,也不放過。
凌若錯愕地看向天弋,「師兄,你怎麼了?」
天弋並未搭理她,而是用力地拽着我的胳膊,將我拎至一賣包子的攤販前,勒令我給他買包子。
對此,我很是無語。
但天弋已然以九環錫杖抵着我的后腰,迫使我不得不乖乖照做。
「一屜包子,要五花肉餡兒的!」我一邊挑揀著攤販上冒着熱騰騰蒸氣的肉包子,一邊掏出花芯之前存於我衣袖中的銀錠,將之遞予攤販子。
若是花芯得知我挪用了她的錢財,她會不會被氣得起死轉生呢?
我如是想着,向來不信神佛的我亦對着直聳雲端的靈山拜了拜,只望那些無辜枉死的善良之人,終能尋得一個好歸宿。
天弋對此嗤之以鼻,他哂笑道,「女施主,你自己就是上神,怎的也輕信求神拜佛這一套糊弄凡人的把戲?」
我並未理睬他,拎着一屜包子大咧咧地坐在路邊大快朵頤。
「貧僧有許多年未吃過肉包了。」天弋頗為感慨地坐在我身側,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吃着包子。
「想吃就吃罷!你破的戒還算少?」
天弋低落地說道,「幼時,貧僧便被祖師爺鎖於靈山之巔。那時,能讓貧僧魂牽夢縈的,唯有山下的肉包子。有一回,貧僧偷偷下山,偷吃了一個肉包,祖師爺得知之後,雷霆震怒,說是貧僧違抗天意,觸怒天神,罪及靈山腳下千餘人。」
我一邊啃著包子,一邊注視着涕泗橫流的天弋,頓覺香噴噴的包子也不那麼好吃了!
他的鼻涕可真綠!
我鄙夷地看着天弋,悄然移開了眼,說着他的話往下說道,「然後冷夜為了教訓你,殺光了山腳千餘人?」
天弋微微頷首,曜黑的眼眸中滿是懼意,就像是目睹了滅門慘案的遺孤,驚懼不知所措。
我大口吃着肉包,任由肉餡兒湯汁爆漿「滋」他一臉,而後匝巴著嘴,振振有詞地說道,「覺得自己很可憐?要我說,這事還真怪你!你若是老老實實多買兩個肉包子孝敬你祖師爺,他一高興,指不定還賞你兩個大豬蹄子呢!」
「若真如你說得這麼容易,貧僧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天弋以袖口拭去臉上的油漬,沉吟片刻,忽而按着我的手,認真地詢問着我,「知道貧僧為何如此迷戀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