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第231章

即便如此,沈君夜不會放棄等待蘇淯。

她想一定是出了什麼要緊的事,蘇淯才會離開。

肉身被毀掉后,她還能彌留四十九日,她會在刑台等他,告訴他她心底的話。

只要碎魂碎魄的日子沒到,她還有時間等他。

只要碎魂碎魄的日子還沒下來,她就有等到蘇淯的機會。

風吹過刑台。

吹過刑台邊神侍的白色衣擺。

十二神侍臉上的表情未有一絲波動,他們的目光落在遠處,更遠處。

刑台外十多丈才看到觀看的人群,那些大臣全站在十多丈以外的地方。

其實在沈君夜被削骨剔肉后他們就該離開了,只是他們還在等,等神判們宣佈碎魂碎骨的日期……就像是沒有見到沈君夜灰飛煙滅,他們不會心安一樣。

天色已晚,在日光完全消失的時候,刑台十丈外才空曠起來,而這時蘇淯已趕至溯方。

這一日,直到子時到來,也沒有等到沈君夜何日會被碎魂碎骨的消息。

眾人散了,各部的大臣回了行宮,探子們仍在外打聽着消息。

就連天牢裏姬黍也沒閑着,安插的神侍來來去去,入夜的時候又來了一個。

「三殿下已回溯方。」

那神侍低聲在姬黍耳畔說道。

姬黍眉一擰,再問道:「沈君夜何日碎魂。」

那神侍搖搖頭,「暫未下達。」

右相聞言望向姬黍:「二殿下,帝闕此番是何意?」

姬黍沉着眉目,那雙紫眸里閃過微茫,許久才說道:「天之帝君是在磨我們的性子,故意拖延。」

「可是,殿下,若是……等沈君夜行刑完……您……」

這神侍支支吾吾是想說,若是沈君夜行刑完,姬黍也該被貶去幽冥界了。

幽冥界,歷代也只有冥道之中修鍊成尊的幽冥尊者會去那裏,而不修行冥道的權貴去那裏,只能是被貶。

就像戍邊一帶,若是武將去是歷練,文臣去多半是被貶,幽冥界可以理解成戍邊。

姬黍是希望沈君夜快點灰飛煙滅,又不希望自己快點被貶。

總之現在的情況怎麼都是對他不利。

神侍沉默了一會,望着姬黍的目光中透著擔憂,他沉聲道:「殿下,您當為溯方考慮,現今太子已薨,您又被貶,若是您去了幽冥之後,溯方當如何……」

神侍提及此,姬黍難免心煩意亂,此番他父君病危,三弟回去自然是受父君遺詔去的,而他不能侍奉父君生前,將是他姬黍一生一世的遺憾。

姬黍的十指握成拳,指甲也深入肉中。

父君……

他實在是無法送父君這最後一程了。

只能在心裏默念一句:「孩兒不孝。」

神侍所提及的,也是他最為憂心的,在他沉默之間,右相沉聲道:「臣想帝君應當會讓左相姬贏殿下監國,待您被貶期滿,自然會歸政於您。」

姬黍眉頭一凝,末了,緩緩頷首。

大抵是這樣了。

須臾,姬黍望向神侍道:「你去守着刑台,一有動靜就來告知我,還有三殿下若來此,你讓他來見我。」

神侍愣了一下,跪地領命。

「快離開這裏吧,別被人發現了。」姬黍吩咐完,神侍躬身離去。

待神侍走後,右相望向姬黍,問道:「殿下是想讓三殿下去幽冥界。」

「他是孤的輔臣,孤即便不提,他也會陪孤去,孤了解他更甚孤的嫡親兄長。」姬黍揚唇道。

丞相垂首稱是,末了,又恍然問道:「那刑台……殿下是懷疑?」

右丞相看了眼四下,湊到姬黍耳邊問道:「是懷疑天之帝君會放了沈君夜的魂?」

姬黍側目望向右相,黑夜之中,他的紫眸尤為光亮。

「沈君夜一人能挑起四方天之戰,你覺得天之帝君會放過如此好的炮灰嗎?」

他的聲音低沉,只有右相一人能聽到。

聞言,右相一驚,甚至轉而用另一種眼光望向姬黍,這個沉迷聲色的二殿下,這個被人罵草包蠢貨的二殿下,他……真的什麼都不懂嗎?

姬黍勾唇笑:「丞相覺得,天之帝君為何獨獨只貶了我。」

說來南山谷落是此戰之後傷得最慘的。整個南山都被廢離了……

至於狐狩之地,現任帝君已死,狐狩太子年紀尚輕,且整個狐狩除了帝君和這太子也別無能人。

再說東君故里,現任帝君可是個真草包,不足為懼。

「為何……」右丞相茫然的問道,竟然未曾察覺他一介老臣,老謀深算,如今卻被年輕的二殿下姬黍牽着鼻子在問話。

「因為這孤接了戰書。」姬黍笑意更深了。

而這老臣右相更不懂了。

姬黍眯眸一笑,提醒道:「此戰,天之帝君想打。」

如此一說,右相恍然大悟。

因為天之帝君想要四方天大戰,而姬黍接下戰書,是天之帝君樂意看到的,所以最終,他們溯方北落是唯一「善終」的一方。

而姬黍被貶,可能是最好的結果。

「孤不過是順了帝意。」姬黍閉眸輕嘆。

只是被貶,這一被貶估計幾十年不會回溯方。而且幽冥界,是他從來沒去過的地方,只是聽過許多關於幽冥界,駭人聽聞的傳說。

「苦了殿下,為了溯方之安危。」

右相跪地作揖道。

「別整些虛的。」姬黍揉了揉額頭道,「孤不在溯方,逢年過節太子的香火,替孤奉上……」

溯方還有他叔叔姬贏,所以姬黍無懼。

他父君十幾年不理朝政,皆是因為有叔叔姬贏在,溯方能長治久安。所以,姬黍並不擔憂溯方的安危。

況且,這四方天一大戰後,勢力洗牌,溯方是目前來說實力最強的。

「老臣銘記。」右相一時老淚橫流。

*

陽燭恍然意識到這一夜一夜過得太快了,轉眼就已第四十七日了。

「主人,這太奇怪了,這兩天一溜煙的過去了,一點挑戰也沒有啊。」陽燭疑惑地大叫道。

夜九抱着夜玄劍,一揚眉,道:「並不奇怪,我未入魔,素問陣對我的最終考驗已過去,這幾日是留給我恢復記憶的。」

「啊?」

「啊……」

陽燭和夜玄劍齊聲驚呼。

雖說驚訝,卻細想也覺得不無這個可能。

「那主人的意思是,素問陣最難的那關我們已經度過了,這剩下的幾日全權是給我們回憶的?」陽燭把夜九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夜玄望着陽燭,點頭,女主人正是此意。

「好吧……害我白擔心了幾日,現在我能放寬心了。」

夜玄也跟着長吁一口氣,又問夜九:「女主人,我們現在還在帝闕等嗎?」

素問陣不移動幻境,他們沒有跟上蘇淯,自然只能在刑台等蘇淯。

只是蘇淯啊蘇淯,無法突破這刑台八十二陣勢,他真的能見到沈君夜的靈魂嗎……

說道這裏,陽燭就生氣,「那小子連這刑台都傷上不去,不配我的主人!」

「你……」夜玄被陽燭一噎,到底蘇淯是它的男主人,陽燭這般說他,它心中頓時抽疼無比,「你不能這麼說他,他身受重傷抵達帝闕已是不易,你這是強人所難……」

夜玄的劍靈發着白光,身影震顫著,它看看陽燭,又望向夜九,即便沒有表情,夜九也能感受到它的委屈。

夜九嘆了一口氣,她低聲道:「他沒辦法過那刑台,即便是……即便是四方天的帝君也沒辦法過那八十二陣勢,三十六結界。」

陽燭氣鼓鼓的,急道:「雖說如此,但他棄你於不顧,此番你在刑台他在溯方,你真不生氣嗎?他轉身離開的那刻,我都快生氣了……」

「……」夜九無語,她扶額,好半晌才說道:「他年少離家,與他父君相處之日加起來也不過數載,血溶於水,他若至骨肉親情於不顧,你又該說他不仁不孝了……」

「……」陽燭一撇嘴,夜玄偷偷笑了幾聲,能治得住陽燭者非它女主人莫屬。

「那我們還得等到什麼時候去,這蘇淯怎地還不來?」陽燭問道。

夜玄道:「我隱約還記得男女主人是相見了的。」

陽燭輕嗤:「你的記得太不值錢了,老是出錯。」

「……」夜玄無話可說,它那時又沒跟在蘇淯身邊,所有的都是後來推斷的,在夜尊入魔后,蘇淯就鮮少將它帶在身邊了,這一段時間它都是形單影隻的好吧。

只是後來男主人跟着溯方帝君姬黍被貶,嗯,那個時候姬黍已是帝君了,雖然是被貶的帝君,那個時候蘇淯是帶着它的。

陽燭和夜玄不時斗著嘴,陽燭不知怎麼突然討厭起蘇淯,而夜玄一個勁的說蘇淯的優點。

「這世間能配得上女主人的,只有男主人……」夜玄實在是爭不贏陽燭這廝了,便說到此句,而一說完它整個靈體通紅,還是有點害臊的……

「呵!我瞧著狐狩太子不錯,死去的溯方太子人更好,再不濟沈衾沈鈺也可以……」陽燭滔滔不絕。

夜玄的靈體顏色越來越不對勁,「你可真能扯,溯方太子和狐狩太子就算了,你竟然能扯到女主人嫡親的兄長……你你……實在是胡鬧……」

陽燭不曉得人事,只知男的能和女的結合,卻不知血緣關係不能結合,所以才這般說的,它茫然地望着夜玄,似懂非懂,好半晌才說道:「那狐狩太子不是主人兄長,該可行吧!」

它說着,竟還有七分氣惱。

「當然不行!」夜玄劍靈體漲得通紅,「狐狩太子與女主人有仇,你緣何扯到他身上去,他是見着女主人就想干!死!女主人的……你覺得他會比我的男主人好嗎?」

陽燭只是想到了容貌和能力,還沒想到這層上面去,說來陽燭更喜歡狐狩太子那樣的男子,蘇淯太悶了,它喜歡將愛恨憎怒寫在臉上的人。

陽燭沒察覺到夜九的目光,還在兀自想着自己的。

「蘇淯悶?」夜九皺着眉頭問道。

「是啊,什麼心事都藏在心裏,真擔心他會憋出內傷,你瞧那狐狩太子,恨你就直接說恨你,想你死就直接弄死你,多乾脆啊。」陽燭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出聲來,趕緊捂住嘴。

「……」夜九白了它一計,又嘆道:「他不是生來就什麼心事都藏在心裏,只是習慣吧,從在狐狩為奴起,他就不願意為別人敞開心扉了,只是後來才慢慢開懷,因為姬離因為姬黍,他慢慢地走進了親情,所以後來,我遇到他是幸運的,那個時候他已知人世的溫暖,還有親情這種東西。」

夜九兀自地說着,陽燭和夜玄痴痴然望着她。

陽燭戳了戳夜玄,低聲道:「喂……你有沒有發現,她現在很像沈君夜。」

夜玄猛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更正道:「她就是沈君夜啊……」

——她就是沈君夜。

陽燭和夜玄恍然大悟,是啊,他們在糾結什麼,夜九就是沈君夜,沈君夜就是夜九,所以無論蘇淯做什麼,怎麼做,都不用他們來評說,夜九心裏清楚就夠了啊。

夜玄劍的聲音都變得歡快了:「女主人的記憶恢復的差不多了吧。」

陽燭點點頭。

風吹過,夜九的目光落在刑台處,碎魂的消息還沒有傳來,她微皺起眉,看着沈君夜彌留在刑台的魂魄,發着耀眼的白光的沈君夜的魂,……那也是她自己的魂。

忽地,夜九望向夜玄:「你可知蘇淯此番回溯方,溯方帝君吩咐了他什麼?」

她的聲音微急,目光堅毅。

被她一問,夜玄怔愣住,末了,竟然搖搖頭。

陽燭扶額,「早知它也是個一問三不知的傢伙。」

夜玄無奈道:「我當時在府中,不在宮中。」

夜玄說的府中是蘇淯的府邸,它應當是被尹家弟子送回去的,蘇淯重傷在尹家療養期間將夜玄落在尹家。

「是出了什麼事嗎?」夜玄緊張地問道。

夜九皺着眉,她只是覺得蘇淯回溯方,溯方帝君臨終前應當給他下了什麼命令,這與之後蘇淯去幽冥界有關吧……

夜九猜的沒錯。

只是,事情遠不止這麼簡單。

溯方帝君對待蘇淯的嚴厲超乎了她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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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帝夜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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