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忽地,沈君夜淡淡一笑,明明笑得那麼清淺,沈鈺竟然覺得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意味。
「還好是見過的。」沈君夜一笑,望向沈鈺。
「故人嗎?」沈鈺怔怔地問道。
沈君夜搖搖頭,「不能稱作故人吧,我和他僅僅一面之緣。」哦,好像還說過話呢。
「……」沈鈺不知如何說她。
正這時,一個白衣高冠的男子,從門外飛奔進來,「阿夜,阿夜,阿夜!」
這哪裏是東君故里一品大將沈衾,往日的沉穩全被狗叼了去,這會兒像個孩子似的朝着他的妹妹飛奔而來。
沈君夜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抱了一個滿懷。
「沈衾……啊,我的好大哥……你把我勒得喘不過氣來了。」沈君夜呼道。
男子如被雷擊一般又猛地鬆開沈君夜。
「阿夜,你好些沒?」
他的眼神里滿是寵溺與擔憂。
「沒事,沒事。」沈君夜笑道,她又不是嬌娃娃,只是方才大哥着實勒得有些喘不過氣。大哥如此在意她,想到這裏沈君夜眼神一黯。她若是真的嫁到溯方,哥哥該怎麼辦?久后二姐出嫁也不能在身邊幫襯哥哥了,他一個人在東君故里該怎麼辦,去溯方后她和二姐還能相互照應,而哥哥身邊只有沈鈺一個可親的人了。
「阿夜,哥哥叫人去備膳了,咱們三人好久沒坐在一起好好用膳和聊聊了。」
他說着,目光裏帶着幾許哀傷。
沈君夜的婚期臨近的時候,是素問陣的第四十日,這期間夜九的心智如沙漠裏的城樓殘垣,被風沙磨礪地粗糙無比。
之後的事,她知道了,知道后卻寧願自己什麼也不知。
一個一個陰謀圈套浮出水面,不知是誰的連環計,也不知是誰的伏筆。
當第四十日的晨光劃破黑暗的天際,她看到她,前世的那個自己,白馬白袍,黑金的面具,青絲如瀑,手上拿着一條赤金的長鞭。
這……長鞭,她是見過的,尚在華胥之地時,少年的蘇淯手中拿的就是這長鞭。
這是四方天天之帝君送給沈君夜的賀禮,應當是賀她將要大婚。
事實上將要大婚的貴族都會收到天之帝君的賀禮,只是聽說沈君夜這條赤金鞭子,姬黍覬覦了很久。
四方天上有天之帝君,統管四方,維持四方之和睦,卻也形同虛設,所以很少提及。
就像史書上記載的春秋戰國時候的周天子一般,四方天天之帝君就是如此。
這也是現在、後來,沈君夜即使對四方天恨之入骨,也沒有將戰火引至天之帝君。
夜九盯着沈君夜,陽燭看着夜九。現在陽燭已不擔心沈君夜入不入魔死不死了,因為這個時候的沈君夜早已入魔了,現在它擔心的是夜九。
繼承了沈君夜記憶的夜九。
已經是素問陣第四十日了,該想起來的,素問塔已幫她都想起來了。
還記得幾日前,那深沉可怕的陰謀揭露的時候,素問塔的幻象,將一個又一個謎團展現……
夜九暈了過去。
真相就是把殘酷揭露給人看。
這起於一場引誘,或者說起於一場女人的算計,也或者說起於一場男人的算計。
而最終無論是誰開始的這張算計,而結果是沈君夜的二姐死了,且死的相當凄慘,慘不忍睹……
那是婚書下達后不久,二姐收到了一封信箋,信箋的內容是有關私會,大概是婚前想見她一面。
素來行事謹慎的的二姐竟然去了,地點定在那個小鎮,她和她的心上人相遇的地方。
二姐自然沒有告知沈君夜和沈衾,她帶上她最衷心的婢女,這個是從小伺候她的婢女。
然而幾日後,沈君夜找到二姐時,那溫柔婉約美麗的女子,早已香消玉殞,紅顏枯骨。
她死得相當凄慘,而且是衣不蔽體的暴屍荒野。
本來那些跟着來且以為這是一樁很不好查的案子的大人們都已經在想該怎麼和東君交代了,哪知此時,凌晨的微光透著的林子裏,火把的光亮忽明忽滅,那白衣冷凌的女子,冷冷一笑,一把取出腰間的劍,對那幾個大人們道:「今日之事,誰敢透露出去半個字,我立刻叫他人頭落地!」
她為了她的二姐走的體面,不得不拔劍威脅。
她雖為貴女,卻拔劍威脅東君故里的命官,已是觸犯了王法,但她不顧,甚至還一把解下那些大人們腰間的令牌。
一個一個的牌子落在她的手中。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那些人正開口吼她,卻來不及了,沈君夜早已將那些能調動士兵,官吏,馬匹的東西捏在手中。
「你們不查,我查。」
她會給她二姐一個交代,讓那些欺辱她的人不得好死。
她不知道,此刻她的魔性已在身體里蔓延了……從她入玄關后,就開始滋長的魔性。
她查得很快,任何蛛絲馬跡都沒有放過。
目前這個案子,因為沈君夜日以繼夜的徹查,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放過,很快有了眉目。
即便那些人隱瞞的很好,但是……天無絕人之路,沈君夜找到了那個婢女,婢女雖然被害卻沒有死透,將一塊當時她從「歹徒」身上抓下來的的布料遞給沈君夜。
「他……他們有五個人……三個,三個對二小姐動……」婢女沒說完就死了。
婢女是最先遭難的,她被那幾個人的侍衛拖到山林裏面糟蹋了十幾回之後,以為她沒氣了死透了,那些侍衛才撒手,可是這個婢女沒有死透,迷迷糊糊的意識還在,因為身體已經廢掉了,她在山林里爬著躲開路過山林的人,她想回東君故里去,想將二小姐遇難的消息帶回去,只是她知道她可能回不去了……直到沈君夜出現。
「醒醒……別死……別死……」
女子清泠中帶着喑啞的聲音傳來,她身旁的侍衛都低下頭。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沈君夜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覆蓋在婢女的身上,沙啞道:「厚葬。」
她手中捏握著那塊布料,細膩的針織,這是絲綢的一種,欺辱她的姐姐的貴族。
給姬黍的帶信的使者估計已經到了,因為事發地點在這座小鎮所以沈君夜第一時間想到了姬黍。
她的阿姊說過,她和姬黍相遇於這座小鎮。
所以沈君夜能想到一定是姬黍約她的阿姊出來的,她的二姐如此知禮守禮的一個人,若不是姬黍甜言蜜語相邀請,絕不會不顧禮節出東君故里。
但是使者很快帶來的消息是姬黍根本沒有來過這裏。
沈君夜和其他幾個大人自然會想到姬黍若不是說謊,就是當真沒來過。
「我二姐是他未婚妻子,你此行去找他,出了這麼大的事,他竟然沒跟着來!?」
沈君夜說得合情合理,知禮數的大人們有幾個跟着點頭,畢竟是未婚妻死了,婚書都下達了,婚期也沒多少日子了,出了這等事,使者也去稟報了,已知情了,未婚夫說什麼也得過來。
即便是做做樣子也該過來。
使者忙說道:「事出緊急,近月溯方好像是出了什麼大事,那太子殿下和二皇子走不開,下官是為了前來稟告於是先行了一步,溯方派來交涉處理的大人應該馬上就到了……」
他們還未說完就見溯方派來交涉的大人趕至了。
說是到了小鎮門口了,聽說東君的大人們還在鎮上,就想着先在鎮上拜會,再去東君故里。
幾個東君的大人相視一望,這會兒要沈君夜去,那是不可能的,於是只好幾個大人自個兒去接見。
沈君夜心煩意亂,她要等兄長沈衾和沈鈺,商量將二姐的靈柩帶回去,及二姐的案子。
幾個大人不敢惹她,因為昨夜有侍衛不過說了一句她二姐是被糟蹋死的,她竟然將那侍衛的嘴抽打的血肉模糊,這話是傳上來的,因為看見的人不多,但是這些大人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沒人敢說個不字,只能等回了東君故里后再稟明東君,現在是誰都不敢惹沈君夜的。
溯方派來的人是苻崇洄。那些大人去接待苻崇洄的時候,沈衾和沈鈺也趕至小鎮了。
與沈君夜的悲憤狂怒暴躁相比,沈衾和沈鈺就顯得理智多了,他們在靈柩前哭過,但也很快冷靜下來,想接下來的事。
直到扶著靈柩回東君故里的路上,一個侍衛不小心將靈柩磕碰了一下,沈君夜竟然揚起金鞭將那侍衛一頓暴打。
那一鞭一鞭就沒有停的意思。
那侍衛身上血肉模糊,皮開肉綻……
沈衾和沈鈺看着狂怒的沈君夜,忽覺不對勁。
「阿夜!」還是沈衾實在心痛,看不下去了上前去抱住沈君夜,才救了那侍衛一命。
於是隱隱約約有人在傳「沈君夜瘋了」之類的話。
可是說她瘋了,她竟然一門心思的查她二姐的案子,那些大人查不出來的,她一個人只花了短短一個月處理好她二姐的喪事,還將嫌疑人一個一個的全揪了出來。
這期間,他們幾乎是看着這個絕美的女子形銷骨立,瘦了一大圈不說,連膚色也枯槁起來,一副風都吹得倒的樣子,但就是沒人奈何得了她……
一個月不見的沈君夜出現在那一日的東君故里金鑾殿的朝堂前。
那一日是冬月初一,天氣不冷不暖,風有些涼,她一襲白衣勝雪,腳踏一雙草鞋。
似乎是在祗闕的習慣了,她習慣穿草鞋,因為祗闕處深山,多雨,穿草鞋來得方便許多。
貴族們、大臣們皆望向她,沈君夜這個女人還在想她二姐的事?溯方那邊賠了幾萬兩銀子了,她也沒少得,為什麼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
東君故里的貴女多得是,雖然適齡的不多,但小些兒的還能再長大嘛,死了一個貴女也沒什麼的,況且溯方做得極其體面,不是賠了幾萬兩銀子嗎?
呵呵。
沈君夜在心中冷笑,那些人心裏想的,這些人心裏想的,她都知道,她不會讓他們好過的,因為,這陰謀得逞,只會讓那些人更囂張……
她手捂著胸口,眉目里是壓抑之色。
這個時候的陽燭,低聲對夜九道:「那個時候你還有不足七日就要成為夜尊了,我現在在你的體內,你已經漸漸入魔了……哎……」它似乎是在深深地嘆氣,它不敢告訴夜九那個時候甚至還期待沈君夜入魔更深一點。
沈君夜呈上的摺子,紅字是與她的二姐死亡有關的五個男人,其中有三個人名是紅字下還劃了橫線,這是參與奸……淫的三個畜生,還有黑字名單幾人,是沈君夜所列出的不作為的幫凶,不只是幫凶……
而安慶的梗概,她也不管在場的人想不想知道,愛不愛聽,她清淺的聲音說完。
起因是姬黍移情別戀,喜歡上了狐狩之地的美人,她兄長的未婚妻苻搖商。
她此話一出全場嘩然,她冷笑,顯然東君故里的人都不清楚,甚至她的兄長也被蒙在鼓裏。
因為姬黍為了他心愛的女人,將這風聲掩飾的很好,這是她半月前寫信讓蘇淯查的,蘇淯是這世上除去兄長外唯一不會騙她的人。
蘇淯的命人帶話,來人只說了一句:兄長和搖光有私。
來人是傳達的蘇淯的原話。
傳來了話就離去了,沈君夜那時還有過一絲落寞,因為蘇淯為帶私信給她啊……一句關於她的都沒有。
她不知蘇淯是在百忙之中命人去查沈君夜託付的事的,因為溯方出了大事,雲遊的溯方帝君被人抬了回來,受了重傷離死不遠了,蘇淯因為孝道和哥哥們陪在溯方帝君左右不說,還在整個溯方尋良醫。
——只是溯方帝君的事被封鎖著,沒有傳出去。
跪在金鑾殿上的沈君夜繼續道:「搖光想嫁姬黍,她想讓我阿姊去死……」
她冷冷的話出口,旁邊已聽到抽吸聲。
立刻有人反駁:「那搖光帝姬我見過的,連小兔子都不敢殺的人,怎麼可能想着害人……沈君夜你一定沒有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