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夜玄劍說話
柳尚宮一聽,愣了一下,總歸秦霓裳是主子,主子都說算了,她還能再說什麼?
「那放了他吧。」柳尚宮對兩個守衛吩咐道。
兩個守衛鬆開對公子辰的鉗制,一個守衛道:「你走吧。」
公子辰從地上站起來,忍住膝蓋的疼痛,他未看一眼在場的人,轉身離去。
旁人看不到他的容貌,只能感受到他的一身氣度。
「說他囂張吧,始終低着頭,說他謙卑吧,又一聲不吭的。」有宮女小聲說道。
「是啊,從御書房出來的,應該是皇上請的人,柳尚宮這麼做也……」另一個宮女說着捂住嘴。
「快別說了。」一個女官對她們遞來眼色,兩個宮女立刻住嘴。
公子辰走出皇宮,玄武門口禾析的馬車正候着,他從皇宮走出來。
禾析遠遠地瞧見了,下車迎了上去。
禾析皺着眉,站在公子辰面前,眯眸道:「你膝蓋怎麼了?」
少年淡淡道:「不小心摔了一跤,沒事。」
公子辰朝馬車走去,禾析跟了上去,扶了他一把,並問道,「皇上怎麼說?」禾析了解公子辰執拗的性子,既然公子辰能自己走出皇宮,就代表皇上給了公子想要的答案。
說道這裏,公子辰笑了笑道:「我要去韓滄了。」
不等禾析皺眉正要反駁,公子辰繼續道:「謝謝你這麼長時間,一直照顧着我,我很感激你。」
禾析不曾見過公子辰這般笑,帶着真誠的感激。
這樣的微笑讓公子這張絕美的臉,比起之前的蒼白無力,更顯生動。
原來他笑的時候,如月的光輝劃破江河,如輕柔的花瓣飛過明鏡。他很美,卻從未向人刻意展示過他的美,他的美,不是在表面容顏的絕美,還有一些美是不會向人外露的,生動的一面。
這一刻,禾析突然釋懷了,原來這些日子他苦心追逐的,不過是這個冷傲孤寒的少年的一笑啊……
「哈哈哈……」禾析突然仰起頭大笑起來。
在塞北的風雪裏相遇的那一刻,他淪陷於他的美貌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想做一個玩弄他人感情的禾析了,從束髮起,他就成了人人喊打的死斷袖,他玩弄美貌的少年,從來那些少年只要過了十六七歲的年紀,就不再受他的青睞了,果然有些玩弄過的感情,倒頭來是有人來收債的。
不,他決計不會也不能對一個人感情,於是在這一刻,他下定決心不再管公子辰死活了。
他是誰,他是大炎國的斷袖將軍,從來只有他玩弄別人的感情的,他不可能對一個人產生感情。
只是……與一條狗待久了都會有感情,何況是人。
相處了這麼久,他真的對他沒有一絲半點的喜歡嗎……
禾析望向公子辰,想從少年這張絕美的臉上尋找答案。
少年的臉上依然帶着薄笑,淡如春風,他望向馬車外,他想再最後一次靜靜地陪禾析回將軍府。
三月的風,夾雜着花香,公子辰望着車窗外,習慣了盛京街肆的喧囂,比起他呆了幾十年的幽冥界,多的是人情味。
車在將軍府前停下,公子辰送禾析下車,禾析知道他是想和他作別了。
禾析沉聲喚來管家,讓管家速速去給公子辰收拾。
將軍府的管家愣了半天,還以為這兩人鬧脾氣了,但看到兩人唇角都帶着笑,更加摸不著頭腦。
「還不快去。」禾析催促了一聲。
將軍府的管家反應過來,點點頭,進府上去取東西。
最終管家抱了一大包東西過來,公子辰笑着接過,他將裏面的銀子取出來,還有換洗的衣物只留了一套,最終包袱縮小了很多,他繫上,背在身上,淡聲對管家道:「有勞叔這麼多日照拂了,我輕裝上路不會引人注意。」
公子辰這一說,將軍府的管家眼眶都紅了,這下才意識到公子是真的要離開將軍府了。
雖然總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是不免有些傷感,好像這少年來時彷彿是昨日,呆了這麼些日子,少年還不曾對他說過什麼,今日一開口說了這麼多句話就是道別。
「公子慢走,保重。」管家將公子從包袱里取出來的東西收拾好,然後對他躬身一禮。
禾析始終沒有說一句話,公子辰朝他和管家躬身回了一禮,「會的,將軍保重,你保重。」
公子辰淡笑着轉身離去。
只這時禾析才猛地看向公子辰遠去的身影,將軍府院牆上的海棠花開了,那鮮紅的顏色如血一般,如公子在此刻他們的心中留下的背影。
曲終人散。
禾析美目里閃過一絲幽沉,不知怎麼心痛了一下。
「將軍,公子走遠了……」
不知過了多久,將軍府的管家提醒了一句。
禾析這才回過神來,點點頭,大步踏進將軍府。
至此,皇上又聽說玉面神將成了盛京青樓、花樓里的常客,又有許多貌美公子哥兒出入將軍府,那些公子盛寵一時,卻又沒幾日沒了風聲,過幾日又會聽到禾析將軍遭惹了哪個大戶的正經公子,又鬧出滿城風雨,這日子總是如此反反覆復。
*
這廂,公子辰獨自啟程去韓滄,因為他身份實在特殊,且無內修和靈力護體,故走得小心謹慎了些兒,這一走本來三五日的路,他花了半個月才摸到韓滄來。
偶爾聽到邊境的人說炎國和韓滄要打仗了,也偶爾聽到韓滄百姓提及他們篤信神佛的君王。
這一日四月初一,公子辰將在路上買的馬匹又賣了,坐上了去平城的商戶的馬車。
因為他只知韓滄的大概方向所以能摸索著來韓滄,卻不知去平城的路,恐在路上耽擱了日子。
商戶的車隊一日就抵達平城,這一日,四月初二,平城正是牡丹節,這一日,也是夜九正式接受素問陣的日子。
因為是牡丹節,還有素問陣起陣,韓滄皇宮今日那些宮女太監們多半都放了假,大街上有一些從宮裏出來的宮人。
這一日韓滄皇宮玄光殿戒備森嚴,從正德殿外就有皇宮大內侍衛把守,一直至玄光殿不光有侍衛還有暗衛把守。
玄光殿中,金殿的巨大八卦盤上,夜九閉目坐在最中心的位子,她四周有九九八十一盞長生燈。
頭頂綉著飛鶴的簾幔飄拂著,是靈力浮動帶來的風。
晨微和晨陽兩兄弟坐在八卦盤一前一後的位置,他們和夜九一樣閉目,是他們在將周身的靈力用來發動素問陣。
一身白衣如雪的尹寒川走過來,鋒利的刃劃過手指,鮮血冒了出來。
滴的一聲,落在八卦盤上。
主冥道的尹家,他們族中嫡系子孫的血能激活各種陣勢。
只是素問陣的激活需要放更多的血。
因為素問陣沒有陣眼。
幾乎所有的陣都有陣眼,而素問陣例外,看似夜九所在的位置是陣眼,事實上此陣無陣眼。
這也某種程度上決定了素問陣很難成功。
當尹寒川的臉色由光潤變成慘白后,那陣依然沒有被激活。
晨微和晨陽兩兄弟也隱約感受到了,陣還么有被激活,似乎是條件不夠,達不到被激活的條件。
兩兄弟很有默契的一起運起內修將體內的靈力發揮到最強。
尹寒川的唇色變成烏紫色,他的雙目凝著染着他的鮮血的八卦盤,深皺起了眉。
終於,他聽到彷彿水落在燒開的銅爐上的那種聲音——
他的血滴在八卦盤上,開始冒煙,手上的血一落在八卦盤上就化作靈力。
他心中閃過一絲狂喜,起陣了。
彷彿就要成功了一般,明知道這只是起陣,可掩藏不住內心那份狂喜。
終於,那些冒煙的血在八卦盤上乾涸了……
「哐」的一聲,一個發光的球形罩籠罩住夜九。
尹寒川一喜道:「成功了。」
這時,晨微和晨陽噴出一口血,收住靈力,站了起來,兩兄弟笑道:「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三人只激動了一會兒,就立刻鎮定下來,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雖然成功的起陣,但並不能代表他們能成功。
這一切得看夜九的造化了。
四十九日,她不能有任何雜念,否則前功盡棄不說,還會有灰飛煙滅的風險。
在此之前,他們已對夜九告知過了。
而此刻的夜九,感受到彷彿身處在火海,周圍卻是漆黑的,她知道她已經進入素問陣了。
所謂七七四十九日,為何讓她保持最好的體力和內修,還要晨微和晨陽用最強的靈力護她入陣。
入陣后,夜九算是明白了。
在周身極熱如熔爐般炙烤的感受消失后,「砰」的一聲巨響之後,出現了一座高塔。
夜九看着那高塔上的素問二字,突然明白了什麼。
四十九層素問塔,只有上至最後一層,她才能受陣成功。
而且時間有限,一日只能過一層塔。
夜九的元神走進那塔門前,塔門上繪著的女子對她一笑。
此女,是飛天。
「這是你的素問塔。」飛天對她說道。
飛天的意思很簡單,即,每個人的素問塔都不同,這個只是夜九的素問塔。
因為素問陣,是找回前世記憶的陣,而素問塔與每個人的前世有關。
「你一天只能過一層塔,越往上越難。」飛天又說道,她的眼裏帶着對塵世的不屑與悲憫,很矛盾的兩種情感,卻在一個人嚴重交錯浮現,「如果過不了,可能你能有幸撿回一條命,也有可能你會灰飛煙滅。」
飛天說完,好整以暇地看着夜九,卻沒有看到她想要看到的惶恐、驚慌失措……
飛天皺了一下眉,問道:「你不怕死嗎?或者你不怕灰飛煙滅?」
夜九淡淡一笑,卻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我能問你這素問陣是用來做什麼的嗎?」
飛天更疑惑了,「你不知此陣作用,何以入陣?」
「承情。」她用清淺的二字答道。
飛天一笑,「那我就不能告知你了,施陣者瞞着你,我也無權告訴你了。」
「好吧。」夜九笑道。
飛天眯眼道:「你快進去吧,記得每日注意日落的時間。」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注意的。」
夜九走上台階,塔門打開來。
奉天笑道:「祝你好運,夜尊殿下。」
夜九身體猛地一震。
她偏過頭望向飛天時,飛天已經消失了,塔門頓時合上。
後來,夜九才知道,和飛天的所有對話里,給她的最重要的提示就是那句「夜尊殿下」。
是飛天,讓她確定了自己的身份,因為飛天是神,不會說謊。
夜九可以不相信其他人口中提到的夜尊,但飛天提及的,她不可忽略。
*
塔門合上的那一刻,夜九看到一絲光亮,忽地,她看到了一片林子。
她穿過林子,時刻警惕著,因為她不知這未知的地方,恐這林子裏穿出什麼猛獸來,她習慣性的去摸背後,想要取劍……
卻陡然驚覺,這是入陣中啊,她的萬花劍怎麼會跟來……
不對,她摸到一物。
是劍。
夜九愕然抽出那劍,竟然是她時常背在身上的夜玄!
她此刻方知道,夜玄是有元神的劍,所以夜玄跟了過來!
「女主人。」
那夜玄劍突然開口說話了。
夜九驚了一下,險些抖掉了手中的劍。
「你……怎麼……」夜九斷斷續續地問道。
夜玄劍沉默了一下,才答道:「是素問陣內強大的靈氣喚醒了我,我的女主人。希望突然開口說話,沒有嚇到現在的你。」
夜玄特地稱她為「現在的你」是想告知她,她只是不記得它了,而她確實是它的女主人。
夜九怔愣地看着夜玄良久,總算是接受了一把劍能說話的事實了。
「女主人,讓我助您過塔,臣絕對護您周全。」夜玄堅定地說道。
夜九點點頭,朝着林子深處走去。
林子外的寬廣的天地里,她見到一座城。
夜玄說道:「這是東君故里,是女主人的家鄉。」
在夜玄沒說的時候,夜九就感覺親切。只是親切之中也帶着一絲很複雜的情感……
這種說不出來的複雜感情,讓她皺了一下眉。
夜玄想了想說道:「女主人,這第一層的考驗可能就在東君故里里,臣猜測應當是和女主人少時發生的事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