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忠之一字

第二百八十四章忠之一字

此話一出，于謙、李光弼兩人又愣住了。這次不是因為疑惑而是因為恐懼。言語中直接流露在表面上毫不遮掩的猜疑提防暗示著一場殺人不用刀的內部戰鬥即將打響，任誰聽了都要心驚膽戰一陣。

「你們講軍侯無用被上下牽制，可為什麼不能反過來呢？」帝王心術愈加得以凸顯的年輕人不等身邊兩位千古名臣開口便將計劃緩緩道出：「軍侯上有將領下有千戶身處中間正是牽制兩方的好位置，以前是他們遭受后兩者的聯手排擠壓迫，可今時不同往日，朕現在就給他們一個一雪前恥的機會，你們說他們握不握得住？」握不住也得握啊！只有傻子才會讓這樣一個可以一展拳腳又能揚眉吐氣的大好機會溜走。

所以，就這般，軍侯們開始了輝煌的翻身仗。根據所需，秦遨不僅沒有削減人數，反而在原有基礎上增添四十才能突出者，並將軍侯劃分為冠勇軍侯同弘文軍紅兩類。

前者每人統率軍中五千軍，管轄範圍內的千戶、伍夫長進行任何軍事調度及演練必須向其報備並得其許可，不得越級上報。而且在作戰時必須服從其指揮，不得越級行令。後者則更是一招狠棋，直接被秦遨規定可參與所屬軍營的各項軍事決策，位置和軍營中的軍師參略差不多同高。如此一來，最不為人重視的軍侯一下子變成了最為炙手可熱的職務，只不過註定同寇家成為針鋒相對的敵手。

現如今，這麼一個站在寇氏一族對立面的高職被皇帝陛下金口玉言送到楊宗稷面前，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楊宗稷一個先文後武不同凡響的前三甲千戶的精明不只表現在軍事上，政治上亦是毫不遜色。因此他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沉默中，秦遨看向他的目光複雜而玩味。

領旨謝恩便會成為新一批的權貴大展手腳，可要擔負的卻是和根基深厚勢力強大的寇氏成為敵人，在未來那場不可測的勢力爭鬥中再也不能置身事外。可如果推辭呢？又怎麼面對軍中士卒天下百姓？怎麼對得起自幼便學習的一個「忠」字？

寂靜又寂靜，自保與盡忠在腦海中糾結纏繞。

終於當一片枯黃落葉被徐徐清風吹卷而入帳門時，楊宗稷以一種寧九死而其猶未悔的態度給出答案：「末將領命，當誓死不辜負陛下期望！」

當楊宗稷的身影消失后，極為罕見的將一襲標誌性白衣換成尋常灰色衣衫的左慈從帳幕後走出，十分不委婉的開口便言：「陛下方才可當真是強人所難啊！」

「唉！」秦遨揉着眉心長嘆一聲：「朕又何嘗不知，但是到如今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今日兩軍比武你也在場，楊宗稷此人能力如何大家都清楚，如果現在不先下手為強，等到那件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恐怕我們又多了一個令人頭疼的對手。」

左慈輕輕點頭，秦遨所說沒錯。今日在比武場上交手的楊宗稷和梁景二人是阻北大軍千戶中的佼佼者，即便寇家的人沒有前去親自觀戰，但他們的耳目也一定在第一時間內將戰況以及對戰過程詳細告知他們。如此一來，在比武中將才能展現得淋漓盡致的葯楊宗稷就一定會成為他們所爭取的對象，當然，這件事情開始的前提是寇家內部有人有謀反之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秦遨現在的舉動算是未雨綢繆。

「楊宗稷此人才能出眾，倒也是一個忠君之人。」左慈方才躲藏在帳幕之後，將秦遨和楊宗稷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秦遨十分贊同道：「他答應的如此爽快倒十分出乎朕的意料。換做平常人在如此複雜境況下即便是天子金口玉言下令應當也要思量好久，即便不會立刻徹底拒絕，但也一定會推辭一番。」一方是剛剛奪回大權沒有多久，雖然做出幾件壯舉但在秦國上下的複雜局勢中仍然算不上站穩腳跟的少年天子，而另一方則是威望遍天下，根基深厚實力強大到難以揣測，甚至讓無法無天的四大藩王都要有所忌憚的寇氏家族，顯而易見的，但凡是個聰明人都知道要依附誰。然，那個精明強悍的中年人卻將自身生死置之度外，唯將「忠」之一字踐行。

「先生！」一張隨着時間流逝越來越加出彩的臉上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熊熊燃燒，龐大帝國的九五至尊堅定而威嚴：「五年，至多再要五年，朕便要讓天下人知曉誰才是天下共主，朕還要讓今日跟隨朕將性命交給朕的人知道他們沒有看錯人！」

「我說咱兩就都別跑了，先歇歇。」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于謙和王陽明分別隨意坐在左右桌角前，後背斜斜靠在桌腿上，哪裏還有半分讀書人的儀態。「雖然這次差不多算是返老還童，從華髮滿頭又回到了二十多歲的青年小夥子，但即便身子骨健壯了卻也禁不起沒完沒了的折騰啊。」于謙抓起袖子擦了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大口喘息著：「老傢伙，都到這個份上了，你就別去了。你不去自然有比你更合適的人去，何必管他什麼時人議論世人評說，更不用說那過不了多久便要沾滿厚厚一層積灰的青史冊了，我就不信你堂堂一個聖賢真的在乎這些東西。」

王陽明再次默不作聲，因為于謙一針見血。他確實對人世間那些虛妄的漫嗟榮辱早就不作關心，方才之所以口口聲聲強調是因為他也不知道有什麼理由非要親自前往不可。

因為國家需要？不，不是。正如于謙所言，他連自保尚且困難又怎麼能安然無恙的虎口脫險，到時候若真的遭遇不測便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對啊，一定可以找到比他更合適的人前往。因為忠君愛國？不，也不是，帝王曾親自勸說他不要前往，他只是一介文人，出謀劃策諫言勸諫便是最好的忠君愛國，何必以身涉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