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晨兮心裏挺開心的，相處的那一年裏，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照顧著陳嘉陽，現在這小姑娘終於會反過來關心自己了，有一種家有閨女初長成的自豪感。

這註定是一個忙碌又空閑的暑假。弓島那邊的大學錄取早，周晨兮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陳嘉陽還連自己考了多少分都不知道，這就意味着兩個人的忙碌是錯開的。陳嘉陽還在火急火燎查分查排名，思考自己究竟想學什麼，周晨兮卻已經準備好了各種證件，正要收拾行李訂機票了。

每個高中生期待已久的暑假在經歷過了就會發現，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兒。不過就是剛從一個坑跳出來，然後跳進命運早就安排好的另一個坑。

因為學校本身關於建築進程的原因，水城大學的報到日子不是通常的9月1日，而是硬生生拖到了10月8日，別人家的孩子都要回家過國慶節，陳嘉陽倒好，硬生生在家過完國慶再上學。

身邊朋友都是羨慕，但只有陳嘉陽自己知道，自己早就被親媽催了成千上萬遍。都說距離產生美，從初中以來，不，從小學幼兒園開始，陳嘉陽就再也沒有過和路清清待這麼長時間，兩個人整天大眼瞪小眼，你嫌棄我，我嫌棄你。更別說周圍鄰居，有些甚至懷疑陳嘉陽沒考上大學，才迫不得已只能家裏蹲。

所以當全家一起出發去學校的那一天，陳嘉陽是歡呼雀躍的。當然這樣的開心只能藏在肚子裏，表現得太明顯不好，爸媽說不定會傷心。

但是事實證明陳嘉陽想多了，因為老跑調不愛唱歌的媽媽在到了學校替她拿行李的時候甚至哼起了小調。只有爸爸陳言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搭住了陳嘉陽的肩膀，用力地捏了一捏。

儘管陳嘉陽從沒被當作男孩子培養，但家裏爸爸總是和她像哥們一樣相處，所以這一捏的意思，陳嘉陽懂。

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要獨立，以後就是大人了。

大致收拾了寢室，整理了陳嘉陽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陳嘉陽充了校園卡，拉着老爸老媽吃了大學第一餐。

「感覺怎麼樣？」陳嘉陽問。

「我覺得還行，」路清清喝了一口湯，「飯菜也不錯，以後記着別老吃外賣。」

「你媽說得對，」陳言點頭附議，「雖然學校食堂也不見得能幹凈到哪裏去，但我想總歸比那些根本沒人監管的外賣好。」

「哎呀我知道啦，哪裏還會餓死不成。」陳嘉陽此刻心裏全是面對新鮮環境的興奮，哪裏聽得進去爸媽愛的教育。

見爸媽滿臉懷疑的眼神就要像飛鏢一樣飛過來，陳嘉陽趕緊伸出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補了一句，「保證每天吃食堂不點外賣！」

陳言和路清清這才放心，兩個人當即顧不上女兒，你儂我儂地開始互相夾菜。

雖然陳嘉陽自詡檸檬女孩，但面對自家親爸親媽的秀恩愛可是一點都不酸，反倒熱衷於把這些爸媽的高甜瞬間記錄下來，爸媽也早就對這樣的咔嚓習以為常，面對鏡頭比她這個花季少女還放得開。

陳嘉陽剛打算髮朋友圈，卻被一個視頻邀請震得手機差點掉進面前的湯里，同時手一滑就點了拒絕。

還好點了拒絕，陳嘉陽仔細看了才發現這是周晨兮打過來的。要是在自家爸媽面前和男生打視頻電話，怕是會被八卦到五分鐘以內就要得到這個男生的全部資料。

陳嘉陽連忙跟周晨兮解釋了自己現在的不方便，對方絲毫不介意。

——哦，沒事。我就是想告訴你一聲，我進了辯論隊哦，以後鬥嘴你更說不過我了，嘿嘿~（酷）

陳嘉陽腦子裏頓時全是被周晨兮的長篇大論支配的恐懼。可作為嘴炮勇士，再怎麼輸人也不能輸陣，還沒反應過來，「誰怕誰」三個字就顯示已發送。

可誰能想到這場battle的對戰雙方在五個月後已經不是普通的朋友關係，而是情侶關係了呢？

陳嘉陽一開始沒這方面的想法，只是有一天突然覺得這麼好的朋友，為什麼不能發展成男朋友試試呢？周晨兮一開始真沒動過這方面的心思，耐不住陳嘉陽天天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後來陳嘉陽一個告白，周晨兮想了想，給了個三個月的互相適應期。結果大概一個禮拜，周晨兮就從了。

陳嘉陽後來一直津津樂道，感嘆天下眾人誰能逃得過真香定律。

只是時間在流逝，過了熱戀期，兩個人暴露出了越來越多的問題。當初陳嘉陽覺得他出口成章滿腹經綸，現在看他的文章卻困得想睡覺；以前欣賞他身上那種什麼都看不上的憤世嫉俗的氣質，現在只覺得老這樣會讓生活充滿負能量。

曾經有好幾次吵架，陳嘉陽都想說累了，要不分開一段時間試試看。可一旦冒出這樣的念頭之後，整個人回想起來的全是他的好，什麼分手再也不忍心說出口。

陳嘉陽發現自己越來越分不清，最初想和他在一起的原因，到底是真喜歡，還是寂寞。但是現在看起來一片安穩，她也不敢想，因為很多事情根本禁不起推敲。人生在世，難得糊塗。

——哇你怎麼這麼棒！

陳嘉陽拉回了自己的思緒敲下這行字，點下發送前又覺得這樣似乎不夠像自己平常說話的風格，挑了半天找了個俏皮的豎大拇指表情加上。

——等下我就去買個保溫飯盒，明天再好好做一次，然後給你送過去，這樣你就能吃到我的愛心紅燒肉啦。

周晨兮一如既往的體貼。

可陳嘉陽的腦子裏卻有兩個小男生在打架。一個是周晨兮的縮小版，另一個是方南的縮小版。捧著紅燒肉的小周晨兮得意洋洋地聞着香氣，一夕白襯衫牛仔褲的方南什麼都沒說，在樹下靜靜站着微笑着。周晨兮一直向前沖著，方南卻一個轉身回頭走了。發現自己已經佔據優勢的周晨兮一手抱着紅燒肉，一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個大大的耶。

什麼亂七八糟的？

陳嘉陽突然清醒過來，大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明明已經是有男朋友的人，怎麼還要拿他和其他男生比？

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剛才周晨兮發過來的消息內容上，想着明天就能吃到男朋友做的超贊的愛心紅燒肉，自己該有多開心。

「嘉陽，吃飯啦！」路清清喊著。

「來啦。」

陳嘉陽一邊應着，一邊抓緊時間打開微信，想回一句「我去吃飯啦」給周晨兮，發出去以後才發現這條微信發給了方南。

腦子裏的兩個小人又出現了。

陳嘉陽連忙按了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