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0章 歸雲天外（81）

舞心面色慘白。

她捂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擊了一錘，所有的思緒都混亂了。

她一直以為，她只是缺一個光明正大得的出身，缺女媧血，缺傳承。

可在明媚的口中她竟然缺德？？

實在可惡！

她目光狠狠的盯着明媚，恨不能將明媚生吞活剝。

明媚眸色淡漠的看着她，沒有嘲諷，只有深水一般的平靜。

她繼續道：「你可知女媧一族又是如何贏得這些信任？」

舞心不知。

她忽然有一點兒不想聽，她下意識覺得真相這會讓她更難堪。

明媚語調里是少有的凝重靜默，沉重到彷彿一段歷史壓到了身上。

「我的師父在上上一次神魔大戰中受了重傷，將一身功力傳給我后，死在凡間，而我的太師父，與魔主混戰，將魔主殺死後，自己也身受重傷，我女媧一族中，至今有過五十多位傳人，每一位都為神域殫精竭慮，力戰妖魔，神域如今這樣平靜乾淨，不是天生造就，而是鮮血鋪就。可每一位女媧後人從無有一位善終。」

「即便我自己，也死過一次，在歸雲天禁地將養了幾千年才恢復，才重新回來，這還是因為我懷有天帝寶庫，眾人不敢讓我死，可舞心姑娘，你呢？你可敢為神域死？可懷有天帝寶庫？若你坐在了我的位置不小心身死，你猜猜你的下場會怎樣？會像我這樣幸運的重來一世嗎？」

舞心慌亂極了。

她的呼吸緊促起來。

她一直以為那個寶座代表着榮光，尊重，代表着天道之下，萬人之上，卻從沒想過寶座下的不是鮮花寶玉，而是刺骨尖刀。

明媚眸中一絲淡薄的憐憫，「真是天真的姑娘。」莫名讓人有一點點羨慕。

舞心如遭重擊。

她恨恨瞪着明媚，「即便如此又如何？我只要那個位置，至於那個位置上的責任，義務，我統統不要，我才不會如你這般，被天下人挾裹，活得沒有自我，誰若敢擋我的路，我便殺了誰！！」

明媚靜默的看着她，「這樣也好，不過，你也就只能活一次，你可知女媧族重生的秘密？」

舞心屏息。

她不知道。

歸雲天的那處禁地，除了神主，沒有一個人可以進去。

可她想知道，弄懂了女媧族重生的秘密，真正的可以做到與天地同壽。

明媚意味深長的笑了，「嘖嘖！你活成如此模樣為何還想永生？天道都不容你多活。」

「你耍我？」舞心大怒。

明媚拍了拍手，「舞心姑娘既然已經上門，我有一份大禮送給你。」

舞心驚恐地盯着門口。

她的心已經亂了，來之前如何氣勢洶洶，來之後便如何灰心喪氣。

她是來耀武揚威的，如今卻好像被明媚鞭打了一頓。

在她的忐忑不安中，一個人終於從門口步履蹣跚的走了進來。

那個人是梨月。

梨月老了。

失去功力之後，每一天她在鏡牢中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都覺得度日如年。

她長出了皺紋，白髮，眼中蒙了一層灰霧，唇角漸漸耷拉，愁緒慢慢爬上了眼角眉心。

她變醜了。

這是身為神女最不能接受的事。

她曾經想過死了算了，可在鏡牢之中，哪裏能輕易的死了？

唯一能支撐她活下去的就是舞心——她的女兒還在外面，她總要看一看自己的女兒活成了什麼樣子才能甘心。

她有時候做過舞心替代明媚成為新的神主的夢，幻想着舞心總有一天會將她從鏡牢裏面放出來，重新給她法力，抹去她眼角皺紋。

這個夢如此美妙，讓她的人生都只充滿了希望。

只是，她偶爾能從守衛嘲諷的笑容和不忍的眼眸中看出事情發展的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

不過，人有了念想，便會活下去。

終於，她等到了明媚放她出來的這一天。

不過，她看到的是舞心的一道虛影，已經舞心厭憎的眼神。

梨月試探著問：「舞心？」

舞心有一點點慌。

她這輩子最不願意見的人就是梨月。

當初看中了梨月歸雲天大長老的身份，所以做了那樣一個局，想要將自己偽裝成梨月的女兒。

事實上，她是補天石中誕生的靈智，給一個神界的長老做女兒，其實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當初有所圖謀自然情願，如今沒了圖謀自然不願。

她急急的召喚顏斯卿。

「你來和她說。」

顏斯卿開始裝死。

他這輩子最不想見的人也是梨月，他負她良多。

不過，梨月也曾對他動了殺心，某種意義上，他們算是扯平了，唯一不妙的是，他辜負在先。

舞心怒罵：「你給我滾出來，別想讓我一個人扛着。」

顏斯卿嘆道：「走吧，我不想見她。」

舞心不甘心的看一眼明媚，轉身就往殿外掠去。

梨月卻眼疾手快的一下子撲上去，她撲了個空，那影子快速的到了門口，眼看就要不見，卻彷彿撞到了結界上，被明媚攔住了。

明媚淡淡道：「顏公子，男兒敢作敢當，你當初做的事情，如今不敢認嗎？她已如此可憐，你還打算讓她為你懺悔到何時？」

舞心停下來。

她恨恨的看着明媚，覺得自己今日其實不該來，來了是自取其辱。

顏斯卿沉默了半晌，說道：「換我吧。」

舞心鬆了一口氣，趕緊將身體讓給了顏斯卿，讓顏斯卿現形去面對梨月。

梨月懵了。

她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女兒變成了曾經自己的戀人，還是自己親手殺了的戀人，那種直面的視覺衝擊力讓她呆立當場，血液彷彿都不流動了。

顏斯卿也不說話，兩人四目相對，站立了許久。

終於，顏斯卿長嘆一聲，打破沉默：「你……可還好？」

「你是誰？」梨月覺得自己有一點兒瘋，她怎麼了？她看到的是假的？還是真的？她心裏迷霧重重，似乎撥開迷霧就能看到真相，可是她連撥開迷霧的勇氣都沒有，好似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

顏斯卿目光幽幽的看着她，無可奈何的嘆道：「梨月，我是斯年。」